第018章 姑姑

我微微一驚,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潤雨。

怪不得,聲音有點熟悉,卻也是怎麼都想不起來是誰。

咬着他的脣微微放鬆,見他擰起了眉頭,卻也是不說話。

外頭之後更加憤怒了,對千緋道: “娘娘,前面不知是誰,硬是不肯下來。”她頓了下,又道,“或許是……”後面的話,她倒是不再說出來。我想,潤雨大概是猜到了轎中之人,是我,長芙公主。

我倒是想看看,千緋到底會如何?

夏侯子衿也不動,看來他也是好奇着,想知道對方那囂張的妃子究竟會怎麼樣。

聽千緋輕蔑地開口:“是又如何?本宮是天朝德妃,本宮還有小皇子,就算她將來真成了貴妃,本宮會怕她?去,告訴她,讓她下來給本宮行禮!”

看來千緋倒是也不是很笨,經潤雨這麼一提醒,也是想起來轎中之人是誰了。

夏侯子衿緩緩放開了抱着我的手,瞧見了,他的臉色一片鐵青。

聽見腳步聲靠近了,聽潤雨道: “公主請下轎吧,我們娘娘可等着您呢。”

她雖然這樣說着,語氣裡,卻是聽不出半分恭敬之意。

我欲起身,卻被夏侯子衿緊緊地拉住了手腕,他的樣子,是不打算讓我下去。

二人,都不動。

外頭之人聽着沒有動靜,遂,又朝千緋道: “娘娘,公主不肯下轎。”

聽千緋怒道:“她不肯下,就給本宮請她出來!”

“是。”潤雨說着,腳步聲又近了。

她的手猛地伸進來,我瞧見,夏侯子衿擡手,那雙手,攥住了他的衣袖,狠狠一用力,將他拉出去。我大吃一驚,忙擡手掀起了轎簾,瞧見潤雨的臉色都變了。方纔還趾高氣揚的神色,一下子消去無蹤。

哆嗦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真好呢,一把,競把皇帝給秣了出去。

想來,她潤雨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也是,不枉她此生了。

這樣想着,我忍不住居然想笑。

只見她雙腿一軟, “撲通”一聲,癱倒在夏侯子衿面前。她身後慶榮宮的衆人見此,個個嚇白了臉色,不過此刻,誰也不敢亂說話。

“怎麼?”千緋大約是聽得外頭一下子鴉雀無聲,伸手掀起了轎簾,探出臉來。

聽他冷着聲音開口:“怎麼,德妃是要朕也給你跪下不成?”

千緋這纔看清面前之人,瞧見她的眸子驚恐地撐大,慌忙從轎中出來,朝他跪下道:“皇上……皇上恕罪!臣妾,臣妾怎麼敢……”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大步上前,開口:“你怎麼不敢?朕看你就敢得很!你以爲你有小皇子在手,朕這後宮,就唯你是尊了麼?”

“不,不……”千緋驚慌地搖着頭,急道,“臣妾不知道是皇上,臣妾以爲是……”

“以爲是誰?”他打斷她的話,回眸朝我看了一眼,譏諷地開口,“以爲只有長芙一人,你就想借你德妃的身份去打壓她?不服朕要封她貴妃?”

“皇上!”千緋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渾身顫抖着。

他還是要說:“朕今日讓你知道,不是隻有孩子纔可以進位的!你若是有本事,可以,朕也給你個機會,去邊疆立一大功回來!”

千緋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卻又開了口:“朕看,將朕的皇兒叫給你,纔是誤了他。來人,傳朕的命令,今夜先將小皇子送去熙寧宮,朕要與太后好好商量由誰來帶他!”

他的話,別說千緋,連着我都大吃一驚。

小皇子,是千緋最後也是唯一的底牌,如今,夏侯子衿卻說,孩子不再教給她管。

“皇上!”千緋驚呼一聲,伸手扯住他的龍袍,哭道,“臣妾知錯了,皇上,臣妾求求您不要帶走臣妾的孩子!皇上——”

她身後的宮人們個個俯首,不敢多說一句話。

潤雨更是哆嗦得癱倒在地上。夏侯子衿朝她看一眼,沉了聲道:“將這個賤婢拖下去!”

潤雨終是嚇得哭出來,顫抖地開口:“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是……是德妃娘娘要奴婢上前將公主拉出來的,是德妃娘娘……”

“你……賤人!”千緋怒罵一聲,揮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潤雨捂着臉,依舊哭着:“娘娘,奴婢爲你盡心盡力,您卻不幫奴婢說話!

我冷眼看着,真到了當口上,誰真的能真心對誰呢?

有人上來,拉住潤雨,她依舊哭着叫:“皇上!皇上饒了奴婢吧!皇上,奴婢不知道是您……奴婢要是知道,給奴婢十條命,奴婢也不敢冒犯皇上啊!皇上——”她的聲音還在繼續.人已經被拖出去了。

“皇上!”千緋重新拉住他的衣角,又求道,“皇上千萬別把臣妾和小皇子分開,臣妾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拂開她的手,徑直轉了身,又回來轎子裡坐了,落了轎簾,纔開口:“走!”

我瞧着他,他的臉色鐵青。

纔要說話,卻聽遠處又傳來潤雨的聲音:“娘娘您一把都不肯幫奴婢,您別忘了,當初初雪的事情……”

我只覺得心頭一震,夏侯子衿已經沉聲開口:“停轎。”

再次出去,潤雨彷彿瞧見了救星,大叫着:“皇上——”

他示意宮人再將潤雨帶上前來,千緋此刻臉色大變,怒道:“賤人,你還想胡說些什麼?”

“給朕閉嘴!”他喝道。

“皇上……”千緋含淚看着面前之人,終是什麼都不敢再說。

潤雨又被帶了回來,她哆嗦着跪在下面,顫聲道:“皇上,奴婢知道當初在景泰宮的初雪是德妃娘娘的人,她……她是想要初雪抓住檀妃娘娘的什麼把柄…

…”

我震驚了,當日我還以爲,初雪的千綠的人,原來,竟不是麼?如今仔細想起來,千綠當時,倒是真的沒有承認初雪是她的人,看來,她是巧妙地,避開了。

夏侯子衿怒看着底下之人,沉聲問:“迫害檀妃麼?”

“當日導致淑妃娘娘流產的流蘇……”潤雨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只因誰都知道,我並沒有因爲那件事情都受到牽連。所以,要說千緋妄想迫害我的事情,根本不成立。

即便是真的,沒有看到最終的結果,那也是空談。

千緋急着叫:“皇上,她胡說!她閒丞枉臣妾!”

“奴婢怎麼是冤枉您呢?娘娘忘了?給初雪的錢,還是奴婢經手的!”潤雨咬着牙,一字一句說着。

夏侯子衿突然笑一聲道:“真好。朕原來還以爲,德妃不會耍什麼心計,卻原來,也這般……叫朕刮目相看。”

“皇上……”

他已經打斷她的話:“朕的德妃失德於後宮,即日起便從慶榮宮搬出去。朕看,你還是回你的泫然閣,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小媛吧!”撂下此話,他拂袖轉身o

“皇上!”千緋驚叫道,“皇上居然爲了一個死人,來翻臣妾的舊賬麼?”

我自覺好笑,頭腦簡單的千緋,從來這樣。夏侯子衿一句話,還沒審問,她自己倒是部不打自招了。

翻舊賬?

呵,如果她不做,哪來的舊賬?

死人?呵,她若是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檀妃,她會如何?恨不能跳起來殺了我吧?

她還是要說:“臣妾是皇長子的生母,太后會看在小皇子的份上……”

“想拿母后來壓朕?”他怒得回頭對着她,冷聲道,“那麼朕今日告訴你,朕纔是天子,朕說的話,纔算數!來人!”

她身後的宮人走上前來,夏侯子衿怒道:“押回去!”

他們遲疑着,到底是慶榮宮的宮人啊。

他又道:“閒仂反麼?誰纔是你們的主子?”

聞言,宮人們個個蒼白了臉色,慌慌張張地上前,壓住千緋的身子。

“放開本宮!放開!”她掙扎着叫。

我嘆息一聲,她是真的一點都不瞭解夏侯子衿。他多驕傲的人啊,最是討厭別人用身份壓他,偏偏千緋哪壺不開提哪壺。

此刻的潤雨彷彿鬆了口氣,爬過來道:“皇上,奴婢……奴婢……”

夏侯子衿冷冷一笑:“你?將她一併帶去,朕以爲,你們該好好增進主僕之間的關係纔是!”

聞言,潤雨方纔還笑的臉色,一下子暗如死灰。

他已經轉身,拉過我的手上轎。

外頭,還有人哭着叫他,他卻已是充耳不聞。

不知爲何,看見今日的潤雨,我越發地想起朝晨來。朝晨對我,是誓死的忠心,哪裡跟潤雨對千緋一樣?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千緋,一路走來,她究竟,得到了什麼?

而他方纔的一句“增進主僕感情”,我以爲,真是太絕了。他的手段,總叫我佩服不已。

“在想什麼?”半晌,才聽聞他回頭問我。

我反應過來,淡笑着:“沒什麼,只是,想起了晚涼。”這一次,晉王回皇都,也不知道晚涼是否會同行。

他輕輕皺眉,伸手握住我的,卻也是不再說話。

隔了會兒,我又道:“皇上真的要將小皇子過繼給她人麼?”

他毫不遲疑地點頭:“朕打算讓母后考慮考慮。”

“那,給誰?”

他嘆息一聲道:“此事,朕心裡,沒個定論。”

我動了脣,卻也是不再說話。皇長子啊,怕是後宮多少嬪妃都眼巴巴地想要。不過,誰都這個資格,還不好說。可我,不會開這個口。

我不會忘記,我和姚淑妃,都曾經懷疑小皇子有問題。所以,這個燙手的山芋,我不會要。

側臉看他,這一次,他征戰甚久,想來回來了,也是沒有過慶榮宮去探過小皇子。也許,他還不知道孩子有問題。又也許,孩子本就沒有問題,只是我和姚淑妃,都太多心了。

如今小皇子早就滿月,我也是甚久不見他了。

平時,都有奶孃帶着,不過,若是真有問題,奶孃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是不敢說一個字出來的。

“你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他側臉問我。

我微微一怔,尚不知他問我是何意。

只好道:“此事,還是先問過太后吧。”至少,我不會要千緋的孩子。

他不說話了,我又道:“小皇子還沒有賜名呢,皇上怎的不先想想?”

他才終於又微微笑起來,開口道:“此事朕想過了,叫辰璟。”

“璟……”我念着,笑道,“皇上,好名字。”

他笑着,低聲道:“朕還欠他一場滿月酒。”

我纔要說話,鸞轎已經停下,接着,傳來李公公的聲音: “皇上,皇上您總算來了!”

掀起了轎簾,才知已經到了景泰宮了。景泰宮的宮人們都出來,跪下迎接聖駕。李公公急急跑上前來,又道:“奴才還覺得奇怪呢!怎麼皇上和公主這一路,走了這麼久?難道是奴才這近路,抄得太快了?”

我不自覺地想笑,夏侯子衿沒理他,拉着我徑直朝裡面走去。

景泰宮的衆人忙行禮。我瞧了一眼,見芳涵和祥和祥瑞跪在前頭。腳步微微一滯,他卻是沒有停下來。

入內,有宮婢急着上前引路。

李公公跟在我們身側,還絮絮叨叨地說着:“奴才也不知道那種藥膏好,乾脆,全拿了來。王大人和餘大人還說要來呢,奴才便說,不必來了。”

此刻,已經進了寢宮,李公公還想說,卻聽夏侯子衿回頭道:“好了,將東西放下,讓人打盆水來,都出去。”

李公公的神色一滯,反應過來了,忙將東西放下,點了頭退下去。

水很快送來了,來人是芳涵。她只從容地朝我看了一眼,便又退下去。

他親自擰乾了帕子,輕輕擦拭着我額頭的傷。

有些疼,我忍不住想逃。

他拉住我的手,皺眉道:“朕以爲,你不知道疼。居然,這麼用力。”他的話裡,全是心疼的味道。

我咬着脣:“那都是因爲皇上騙得我太苦,先生去了,我又如何還能再讓卿恆出事情?”

他怔了下,卻是咬牙道:“就是不知道朕如果出事,你是不是也這樣?”

怒看着他,他難道會不知道麼?

一氣之下,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沒好氣地道:“皇上真的不知道麼?”

他低咳一聲,卻是邪邪地笑:“朕不知道。”

“你……”真好啊,我爲他如此赴湯蹈火,他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不知道。”

幫我將藥膏塗上去,他收了藥膏,才張開雙臂將我抱住,長嘆一聲道:“你生氣的時候,朕真高興。”

我怔住,我生氣,他高興。呵,他還真是個奇怪之人。

他卻又道:“若是朕也出事,你也爲了朕磕幾個頭便好,其他的,再也不必多做了。”

他的話,讓我的心頭狠狠地一震,只要磕幾個頭就好……

他是在告訴我,以後千萬不要我爲了他冒生命危險,是麼?

回抱住他,吸了吸鼻子,笑道:“皇上真臭美,誰要爲了你去磕頭?”

他卻是笑:“不磕啊,不磕也好。省得到時候,還要浪費一盒藥膏在你的身上。”

咬着牙,他的嘴,從來惡毒。一點都不肯讓我。

擡眸,他卻俯身下來吻住我的脣,聲音低低的:“以後,讓朕來保護你。”

我瞧着他,開口道:“皇上從來把我,保護得那樣好。”

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會把我置於危險之中,他還說,能爲我做的,只有那麼多。眼眶溼溼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了,深吸着氣,他已經起身,橫抱起我,大步朝牀邊走去。

他俯身壓下來,喘息着開口:“阿梓,朕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

菱脣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真好啊,他終於,也這樣說了。回想起那個時候,他以爲自己命不久矣,對着我,處處隱忍着。

不知爲何,突然覺得心酸起來。

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點着頭開口: “我等皇上這句話,很久了。”

他笑起來,薄脣劃過我柔/滑的肌膚,手,已經-悄然解開我的衣衫。

我迎合着他,他的呼吸急促,猛地一挺,炙熱的龍御被送入我的身體。我嬌哼出聲,用力抓住他的後背,他不住地喘息着,臉上的笑容愈濃。

我心裡,也高興着。

直到,二人都氣喘吁吁,他才擁着我,在我的身邊躺下。晶瑩的汗水,從他的額角一路往下流下來,自鼻尖滴落。他的睫毛,都染起了晶晶亮的東西,我突然。想笑。

擡手,輕輕拂過他的眼睛,而後,濃黑的眉毛,俊挺的鼻樑,輪廓分明的臉頰……

閉上眼睛,都可以看到他的樣子。

因爲,已經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

他深吸了口氣,將我摟進懷裡,低頭親吻着我的額角,淺聲道:“朕那時候不敢想,竟然真的,還有回來的一天。”

我笑言:“皇上記得我說過的話,你會沒事的。”

“嗯。”他點着頭。

靠在他的懷裡,想了想,終是開口:“皇上的毒,不是他下的。”

他似是微微一怔,卻是問:“你見了他?”

此刻,再沒什麼好瞞的,便開口道:“嗯,在崖底。”

他的身子微顫,我接着道:“他沒有,下毒害皇上。他還說,可以幫皇上求得解藥,還可以,讓廖滸醫治你的過敏之症。”

“你相信?”

我應着聲。蘇暮寒的話,我從來深信。

他沉默了,良久良久,纔開口道:“那麼,朕也相信。”

心頭感動,他是因爲,相信我的話,所以才說,相信。

捱得他近了些,我輕聲道:“謝謝皇上,放過他。”

他忽而擰了眉:“朕不放過他的下場,已經領教過了。”他的話裡,隱隱地,夾雜着咬牙切齒的味道。

我不自覺地笑出聲來,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輕笑着: “皇上嫉妒麼?”

“嫉妒。”他咬着牙, “朕不敢問你與他的事,朕怕自己忍不住要生氣。可,不問,朕心裡又不舒服。”他邊說着,握着我的手再次握緊。

原來,問和不問,他心裡,一直掙扎着。

想起蘇暮寒,心裡難過。

擡眸望着他,低語着:“若是太后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他,對麼?”

他不說話,其實,不說話,我也知道。

“皇上,我擔心他。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他病了,四年前那場大火,傷了肺葉。很嚴重。”提及他的病,忍不住哽咽起來。

他終於動容,深吸了口氣道:“當日你說你的先生有咳嗽之症,朕後來回想起來的時候,已經猜到了。當年東宮失火,競沒有人救火……”

他的話,讓我猛地大吃一驚!

急聲問: “爲什麼會那樣?”

他卻是搖頭:“說是無人發現,後來,又晚了。”

東宮失火競無人發現?這樣的話,誰會相信?顯然,夏侯子衿也是不信的,只是,他沒有證據證明什麼,所以他纔不說。他做事,從來謹慎,這一點,我清楚着。

我也是越發地相信了,當年太子的死,與他無關。

這樣想着,心裡終是有些些許安慰。他們,都是我生命中重要之人,我着實不希望他們生死相對。

“第二日,傳出太子甍逝的消息,而後,整個朝野上下都震動了。各地藩王都帶兵進入皇都,誰最快,天下,就是誰的。”

我顫抖着,問他:“那,在東宮,找到他的屍體了麼?”

“嗯,兩具屍體,一男一女。男的身上,還着了太子的衣服,沒有完全燒盡,還沒有辨別得出來。”

猛地吸了口氣,問他:“女的,是誰?”

當年的太子還沒有迎娶太子妃,那麼在他身邊的,必然是宮婢。後宮萬千宮婢,可卻唯獨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咬着脣,也許,我想的,還是對的。

他顯然微微吃了一驚,不解地瞧着我,搖頭道:“只是一個宮婢,朕不知。

後來,多少人涌入皇宮,那一場宮變,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有多混亂。死人,失蹤的人,都是空前的。”

是啊,死了的,失蹤的,多如牛毛。很多宮人,想來是趁機逃出宮去,而後,隱姓埋名地生活。多少人當初進宮是不得已,而進宮之後,卻是老死不得出宮。那一次的宮變,無疑給了那些人,一個很好的機會。

也正是因爲如此,即便有人想渾水摸魚地離開,也只會是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知道。即便要查,也查不出來。

心裡那一根線,彷彿緩緩地明朗起來。

擡眸問他:“皇上當時,恨着先帝吧?”因爲拂希遠嫁北齊的事情。

他怔了下,倒是不避諱,點頭道:“恨自然是有的,只是,那時候也身不由己了。成王敗寇,你不想做,也由不得你。”

我倒是吃驚了,從未想過,那個時候,面前的龍椅,也會讓人身不由己。

是啊,夏侯家當年也參與進去,那麼,如果敗下陣來,別的人,也勢必不會放過他們。

說到此,他突然冷笑一聲道:“當年夏侯家的勢力不是最大的,父王答應了姚行年把淑妃許給胱努父王還答應姚家,一旦淑妃誕下皇嗣,便會立她爲後,她的兒子,便會是將來的皇儲。所以,姚行年才幫了夏侯家。”

原來在老王爺與姚行年做的交易!怪不得,姚行年是先帝的部下,卻願意幫一個藩王。

我也終於知道,爲何太后這麼在意姚淑妃懷孕的事。原來,當初是許了後位和皇儲給姚家的。

可是,老王爺卻在夏侯家族執掌大權之後,馬上死了。這纔有了後來夏侯子衿登基一事。

只是姚家怕是想不到,太后一直防範着,以至於姚淑妃三年不孕。

嘆了口氣道:“淑妃是真的在乎皇上。”

他瞧我一眼,低聲問:“你在意?”

我搖頭,我有什麼好在意的,姚淑妃沒有得到過他的心。

他又道:“她進宮的時候,心思單純着。朕以爲,是她故意裝得無害的樣子。要知道,她的父兄可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尤其是姚行年!呵。”他自嘲一笑,“你說,朕時時刻刻防備着她,對她的看法,又如何會好?”

他對她,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只是姚淑妃的心裡,卻一直保留着那一份美好。也許,她進宮的時候,便只是一心想生下他的孩子,而後,母儀天下。

她只是不知道,夏侯子衿防着的,是她的父兄,所以連着她也,一併防備着。

當年姚行年幫得夏侯家奪下荀家的江山,而夏侯子衿不會那麼傻,讓到手的江山,再從他的手裡丟掉。

靠在他的身上,我笑着:“所以說,我的運氣,比她好太多太多了。”

我身後沒有勢力,卻也是他,不必防備着的。所以那時候,他以爲我是顧大人的人,纔會那般氣憤不已。如今的我,更能體會他那時候的心情了。

他的嘴角露出淺淺的笑,緩緩閉上眼睛,抱着我的手臂愈發地收緊了。

我也不再說話,只靠在他的胸前睡了。

翌日,他照常早朝。

與北齊的這場仗,打了近兩個月,朝中事務雖有太后和晉王處理着,卻終是離不開皇帝的。所以這段日子,他都會很忙很忙。

待我起來的時候,外頭太陽都已經很大了。

我如今是長芙公主,還不是夏侯子衿的妃子,是不必過熙寧宮去給太后請安的。

外頭之人聽見裡面的動靜,忙進來伺候我起身。

我忽然覺得感慨,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伺候着。想着以前還必須塗上藥水,如今終是可以以我的真顏相對世人了。

芳涵帶了兩個宮婢進來伺候我,她淡淡地喚我“公主”。

她從來都如此,我不知她是否認出了我來。低頭一笑,這個不是我在意的,我比較在意另外一些事情。

兩個宮婢伺候我洗漱更衣,我便開口讓她們下去。

獨朝芳涵道:“你留下,本宮有話要問。”

她轉身,朝我低頭道:“是,奴婢芳涵,公主有話請問。”

我起了身,開口道:“你可知,北齊的韓王死了?”

她依舊低着頭,我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聽她應聲道:“奴婢聽聞了。”

我故意皺眉道:“那你可知,北齊的韓王爲何一直戴着面具?”

她答道:“奴婢聽聞,韓王的長相天生至陰柔美,比之女子更甚,不易在戰場上威懾敵人,故此,纔要戴了面具。”她回答得很流暢。

我輕笑一聲,搖頭道: “不,其實根本不是因爲這樣。而是,韓王根本就是……”擡眸看向她,上前一步,逼近她的身側,輕言,“根本就是一個女人。”

明顯瞧見她的雙手一顫,本能地擡眸瞧着我,那雙平靜的眸中,終是溢出驚詫來。

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

接着問她:“你知道她是何人?”

芳涵的臉色都白了,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她的樣子。

若非是至親之人,她根本,不會這樣。

聽聞我如此問,她才終於覺得自己的失態來,忙又低下頭去,開口:“不,奴婢並不知道。只是,聽見公主說韓王實則是個女人,很是訝異。”

真好,這麼快就恢復理智了。

我又道:“本宮還以爲,你知道。本宮也覺得奇怪,那人好像叫‘青陽’,可皇上卻說,青陽不是韓王身邊的侍衛麼?”

她不看我,亦是不說話。

我長嘆一聲,姑姑啊,你當真以爲我還什麼都不知道麼?

她不說話,只能我說:“本宮倒是以爲,真正的韓王不是女人,而是,他的侍衛替他去死了.你以爲呢?”

她的指尖一顫,終是開口:“娘娘究竟,想說什麼?”

緩緩地.緩緩地笑起來。

不愧是芳涵,她原來,真的已經認出我來。可是,我有何懼啊。縱然讓她知道,也沒關係。她要是對外聲稱我就是檀妃,天下人,會信麼?

行至窗邊,我緩聲道:“本宮只是想看看,姑姑失去了親人,會否傷心?”

身後之人,遂,又沒了聲音。

我又道:“據本宮所知,姑姑的妹妹,叫做‘晴兒’。呵,青陽青陽, ‘陽青’合起來,不就是一個‘晴’字麼?姑姑說,本宮說的,對麼?”

她不開口,我轉身向她,繼續說着:“本宮還知道,四年前,東宮失火的時候,與太子在一起的人,也是她,是麼?”

她的眸中,緩緩地泛起一層晶瑩,良久,纔開口道:“娘娘如此聰明,也知道了太子的身份了?”

她是怕,我會透露給夏侯子衿麼?呵,她怎知,夏侯子衿早就知道了!

疾步上前,沉聲道:“怕先生的身份暴露,所以,青陽要借你的手,毒害皇上,是麼?”直直地看着她,既然青陽是她的妹妹,那麼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她!

蘇暮寒沒有下毒,所以他給我的第一瓶藥水是沒有問題的。顧卿恆說,慢性的“雙生”之毒要長達半年方可製毒,所以,從第二瓶藥水開始算,時間上便吻合了。

藥水,是讓晚涼去取的,晚涼,是她的人。

想到此,心裡,一陣心酸。

所以藥水先經過了芳涵的手,便一點都不奇怪了。

“姑姑纔是,巫族的傳人。”

她們姐妹,各懷絕技。

這一點,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而她對我說的話,亦是沒有騙我。她不是蘇暮寒的人,她如此做,怕只是經不住妹妹的再三請求,是麼?

怪不得那時候,青陽第一次見我,目光看向我的身後,還似乎隱隱地,露出失望之意。那只是因爲,當日芳涵沒有隨我一同前往上林苑。故此,她纔要在我回宮之後,借幫蘇暮寒還我簪子的時候,來景泰宮看一眼芳涵。

這些細節,不過只是在當時不曾想到而已。

如今想起來,居然是這般順暢。

面前之人,在擡眸的一瞬間,那兩行眼淚,流得那樣快。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的樣子。

再淡漠的人,也是有真情的。

血濃於水,她以爲,青陽死了。而我,也不打算,告訴她實情。她出手毒害夏侯子衿,這筆賬,我還沒跟她算。這樣的傷心,不過是略施懲戒罷了。

我冷冷一笑:“這一次,皇上平安回來,想來在姑姑心裡,是件難過的事吧? ”

她終於朝我跪下了,卻並明天擡手去擦臉上的眼淚,只低聲道:“娘娘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那便處死奴婢吧。”

我怔住了,處死的話,她何以說得這般坦然?

繼而,又想起那時候,夏侯子衿要我假裝得了瘟疫的時候,我問她怕不怕。

她卻說:奴婢到了今日,也算夠了。還怕瘟疫麼?

我如今,纔算讀出她話裡的深意來。

只因那時候,她便已經知道,夏侯子衿中毒之深,活不了了。

聽我不語,她又道:“娘娘對奴婢,還有不捨麼?”

不捨?

呵,我冷笑一聲。開口道:“姑姑當初手軟不殺本宮,本宮可以,還你一個人情。”夏侯子衿想不通爲何他中毒了,而我卻沒有,我也一直,想不通。不過今日,我算是想通了。

她的嘴角微動,淡聲道:“娘娘的睿智,讓奴婢又彷彿瞧見了殿下。”

我只覺得一震,聽她這般稱呼蘇暮寒,我還是第一次。

她搖搖頭:“殿下的學生,又如何會不聰明啊。”

我脫口道:“姑姑不殺本宮,是因爲先生麼?”

她輕聲:“殿下對娘娘傾囊相授,卻能不利用您進宮來做什麼,奴婢難道還不明白他對娘娘的心意麼?既然如此,奴婢自然,不能讓娘娘出事。您每日的膳食裡,奴婢都,摻瞭解藥。只有一點,所以嘗不出來。”

這一些,我已經猜到,不過聽她親口說出來,心卻是狠狠的疼了。

只因,她提及的,蘇暮寒的事。

指甲嵌進肉裡,我忍着沒有哭出來。

芳涵又道:“晴兒爲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又何況是,替他去死。”

頓了下,她卻又問:“殿下好麼?”

我怔住了,好麼?好麼……

我也不知。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此刻人在什麼地方。他之於青陽,是如何重要,我想,不必芳涵說,我亦是知曉。撇開所有,我也希望,青陽可以儘快找到他。

芳涵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我道:“這個,請娘娘收好。如果有機會,替奴婢轉交給殿下。”

我吃了一驚,脫口問:“什麼東西?”

她開口:“巫族的鎮族之寶,有續命的功效。”

聽得“續命”二字,我只覺得心頭一喜,伸手接過來。打開盒子,見裡頭,不過是一顆看似尋常的藥丸。不過芳涵的話,我卻信了。

瞧着她,不解地問:“爲何要給本宮?”

她無味一笑: “奴婢此生是無法出宮了,但求娘娘可以將這個給殿下。巫族到了奴婢這一代,也該絕了,再不會有延續。”

她的話,我聽了心下一沉,不覺開口:“爲何?”

“奴婢覺得肩上的膽子太重了。”她又低下頭去。

我緘默了,目光再次落在盒中的藥丸上,深吸了口氣,終是將藥丸收起來。

蘇暮寒……

我定會想方設法找到他,我要,救他。

再次看着她,我淺嘆一聲道:“本宮倒是覺得,姑姑亦是聰明異常。也只有你,一眼,便瞧出了本宮的身份。”

她抿着脣道:“只因當時奴婢便猜出了那藥水的用途,如今娘娘以真顏回來,奴婢一點都不奇怪。”

淺笑着看着她,是這深宮,還有她的身份,圈禁了她的才華。

這一日,芳涵退下去的時候,突然朝我一笑。那種釋然的笑容,是我自認識她以來,也從未見過的。她笑着說:“如果殿下還是太子,也許,奴婢該改口,稱呼您一聲——太子妃。”

我怔住了,而她,早已經絕塵而去。

傍晚的時候,傳來芳涵自縊的消息。

我站於窗前,面無表情地聽着宮婢報告着這件事。其實,在她離開的時候,我便想到了。青陽是她活下去的勇氣,青陽已死,她生無可戀。

裝藥丸的盒子很小,剛好可以裝入蘇暮寒送我木盒之中。瞧見那丟失了珍珠的簪子,耳畔,又浮現出他的話來。赫然閉了眼睛,心酸得不能自已。

放下盒子,才起了身,便見另一個宮婢急急跑進來,朝我跪下道:“公主,惜貴嬪求見您。”

千綠啊,她終於來了。

第002章 咫尺第027章 錦囊妙計第011章 守口第073章 多謝娘娘指點(2)二第018章 怒對第060章 保我不死第031章 跌倒在她腳邊第059章 我要活下去第039章 一飛沖天第004章 突變第021章 保護第005章 死罪第004章 還牙第028章 言愛第076章 裕太妃第026章 私情第013章 我也有先生了第060章 保我不死第021章 她說讓給我第022章 擁立第023章 兩難第060章 保我不死第011章 寺廟驚雷(2)二更第002章 我叫桑梓第017章 生死第003章 選擇第065章 他是極 品第005章 鳳身危機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14章 好美的名字第019章 裝瘋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40章 教訓我第070章 忠心侍奉娘娘第080章 忽然很想抱他第015章 親迎第016章 面具第049章 想凍死我第001章 兇手第014章 好美的名字第031章 後位第017章 刺殺第011章 寺廟驚雷(2)二更第033章 宮殺第079章 他要我求饒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30章 芳涵姑姑第047章 他是太相信我 三更第043章 試探我 二更第015章 親迎第029章 入宮(2)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45章 她給我的下馬威(1)第001章 鳳身,皇后格第064章 永遠別想騙朕第067章 宮婢出身的人第005章 玉佩第010章 相救第042章 請姑姑賜教第049章 想凍死我第015章 偷心第002章 我叫桑梓第082章 送她紫玉簪第006章 革職第034章 夏侯子衿第061章 給宮婢宣太醫第029章 入宮(2)第080章 忽然很想抱他第006章 革職第081章 這一夜,好暖第070章 忠心侍奉娘娘第081章 這一夜,好暖第023章 不見第022章 真顏第037章 不要忘了身份第011章 再見第037章 不要忘了身份第010章 相救第061章 給宮婢宣太醫第035章 來晚了第030章 芳涵姑姑第013章 交換第016章 面具第069章 有仇必報 二更第012章 毒源第009章 逼宮第017章 選秀名額(1)第023章 兩難第004章 還牙第023章 不見第009章 逼宮第083章 雪融了第018章 姑姑第076章 裕太妃第020章 忍字學問第019章 我要進宮第053章 放我一馬第032章 各得所需第039章 一飛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