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死氣沉沉

課是任平覺沒有興趣的英語課, 她不需要學習語言,因爲任何語言對她都不會構成交流障礙,即使不管她作弊般的交流能力, 她也曾在多個英語系國家中生活了很多年。她倒是還記得自己的母語是什麼, 不過單從熟練度而言, 其實任何語言對她都沒差。

但這是她, 某些人卻就是在語言上嚴重欠缺悟性, 比如石悠緩,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學了六年英語, 好像壓根兒就還沒入門,從來體會不出英語的美感, 做題都在腦中翻譯成中文, 英語語感什麼的, 不用悲觀,她篤定自個兒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石悠緩倒是試過用大量閱讀來培養感覺, 但這隻增加了英語對她的催眠效果,她曾保持着亢奮狀態熬夜看完中文版《傲慢與偏見》,卻在看英文版時,看到達西先生出場的那一幕便睡着了。

好吧,對於未入門者, 文字是枯燥了些, 所以來看電影吧……一覺大天亮, 石悠緩愣是想不起自己是看到哪裡開始入夢的了。

“我覺得你不能把你的嗜睡誣賴到無辜的英語頭上。”任平覺說。

“比起英語我更愛好睡眠, 所以只能在言論中偏袒睡眠, 鄙視英語了。”石悠緩說。

*

胡陽堯最近有點憋屈,不僅是在蛻勵大學那邊找不回場子, 在本校中也屢次碰到不對盤的人。

全是機械系的。

“哎哎哎,遷怒了啊,”侯系提醒,“我也是機械系。”

胡陽堯橫了他一眼。

“哎喲這媚眼拋的,”侯系捂着心臟,“小堯堯啊你說你咋就不是女生呢?你看你要性別爲女,我們倆湊合一下不就去了兩個光棍嗎?”

胡陽堯擡腿就是一記橫掃,侯系利落躲過。

“說真的,”侯系還鬧,“前段時間不是有個外校女生來找你嗎?後來就沒看到她了,你還爲她翹課來着,難道……”

“你在說誰?”胡陽堯莫名其妙地問,“我什麼時候爲哪個女生翹課了?”

“嘖嘖嘖,還裝?”侯系哼笑,“你爲人家一翹就是一整個星期的課,對了,前幾天你不還去蛻勵大學參加什麼校間交流嗎?這種事情你一向最討厭的,這次這麼積極,跟心上人有關吧?”

“……你不是指任平覺吧?”胡陽堯終於反應過來。

“哦……你心上人叫任平覺啊……”侯系陰陽怪氣地笑。

“我是去找姓聶的,你少胡說八道。”胡陽堯沒好氣。

“啊,還有姓聶的姑娘?”侯系作訝然狀,“腳踏兩條船?小堯堯啊,你這輩子頭一次交女朋友還是悠着點比較好吧?”

“姓聶的那是男的。”

“……居然還是雙?你真是太不拘一格太一鳴驚人了,我以爲你一直不交女朋友是還沒開竅,原來你是嫌不夠重口味啊……喂,再打我還手了啊!”

“打得過你就還啊!明知道我一肚子火你還敢澆油!”

“要滅火你找你女朋友和男朋友去啊。”侯系一邊抱頭鼠竄一邊嘴上還不消停。

“機械系的全都是渣。”胡陽堯發自肺腑地怒道。

*

S大與蛻勵大學之間距離不近,總是來回跑胡陽堯倒是不嫌累,但他缺錢,本想着離那幾個他打不過也罵不過的傢伙遠點對自己的心情有好處,不曾想在本校他也能遇見讓自己不痛快機械系學生。

不,他不是指侯系,跟那小子認識多年,早就不會動真火了,胡陽堯是指他最近遇到的一位機械系學妹,叫莫晴的。

說起來,莫晴也不算得罪了胡陽堯,她既沒有千里迢迢地來找掛墜,也沒有動手搶劫掛墜,更沒有一邊道歉一邊護着犯人。

只是有一天,掛墜小孽對胡陽堯說:“是異能者。”指的就是莫晴。

“啊?”

“跟靈術師有點不太一樣,力量更具體單一缺少變化但非常穩定。比如這個人,她的異能是複製和存儲,你看她的手,左手,發現了嗎,靈氣流動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吧,那就是她異能的着力點。”

“……”胡陽堯看了半響,看得莫晴都瞟了他一眼,他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同。

“你的靈覺真是糟透了。”小孽嘆氣,“算了,你又不是要當專業靈術師。”

“呃,那個女生有什麼不對嗎?”胡陽堯虛心求教,他也只有在他家掛墜面前才這麼謙遜,“我是說除了有異能之外。”

“沒有啊,我就是讓你看看異能者是什麼樣的。你以前還沒遇到過呢。”

“這樣啊。”胡陽堯點頭,又認真地多看了莫晴幾眼。莫晴倒是沒其他反應,反而是她身邊的幾個人時不時看他一眼,嘰嘰咕咕說個不停。

再一次遇到莫晴是在文具店裡,胡陽堯看到她用左手拿起一支筆看了看,又將筆放回了原位,這次不用小孽提醒胡陽堯也看到了力量的流動——他的靈覺是差了點,但還沒差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當人使用力量又沒有刻意掩飾時,他終歸是能看到的。

胡陽堯看到當莫晴拿着筆時,有一支與之相同的筆在她的左手中生成,然後瞬間消失,當她把筆放回原位時,她左手上環繞的力量又恢復了他看不見的平靜。

穩定單一的力量,想來會比較好控制。

莫晴注意到了胡陽堯的視線,無可無不可地掃了他一眼,然後空着手,走出了文具店,她的表情和胡陽堯上一次見到她時一樣漠然,甚至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如果要具體形容,就彷彿是行屍走肉一般。

莫名的,胡陽堯就有些反感,忍不住追上莫晴,說道:“你的左手功能很強大啊。”開口之時胡陽堯只是想看那張死人臉上出現驚慌,多少添些活人的氣息。

藏着秘密的人總是會害怕秘密被發現,比如胡陽堯自己,就常常防備着外人察覺小孽的特異以及他自己的靈力。

被同是靈術師的人發現也就罷了,雖然他嫌惡但畢竟是同類,即使被發現了也不會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但如果是普通人發現了他的秘密呢?胡陽堯從來都戒備着這種可能性的發生。

而他現在在莫晴眼中應該就是一個普通人,發現了她異能的普通人,可能會將此事當作軼聞聲張出去的普通人。

胡陽堯等待着莫晴的反應,是驚慌失措還是反過來威脅他?

莫晴看了他一眼,眼中平靜無波,彷彿他剛纔不是戳穿了一個秘密,而只是道了一聲寒暄。

“喂,我是說你的左手,複製和存儲的功能。”胡陽堯把話說得更透徹,一點誤解的餘地都不留。

“我知道。”莫晴終於開口,和表情一樣死氣的聲音,說着完全不在胡陽堯預估範圍內的迴應。

胡陽堯試圖從她眼中看出一點點慌亂,但最終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氣急敗壞。

“你就不怕我說出去?”胡陽堯問。

莫晴似乎思索了片刻,或者實際是發呆了片刻,再次開口,“隨便吧。”

*

事實上,胡陽堯當然不可能把異能之事到處說,因爲他本身也有類似的秘密,他不可能爲了一時的痛快而把自己也陷入險境。

——於是,更加憋屈。

自打見到那個姓任的女人後他就一直諸事不順。

是不是該去廟裡拜拜呢?胡陽堯琢磨,對於鬼神,他信一半多一點,鬼那一半全信,但神他尚且只信了一點點。

基於閒着也是抓心撓肝,胡陽堯找了最近的一間廟——別問他是什麼廟,他就記住了地址,轉頭便忘了名字——晃了進去。

廟裡廟外人來人往,就像是公園,好吧,其實本來就差不多。胡陽堯走到主殿,在最大的一尊不知道是什麼的雕像前,居然看到了莫晴。

胡陽堯遲疑了一下,頓住腳步,沒有再走過去。

莫晴大概沒有注意到胡陽堯的來到,或者即使注意到了她也不會搭理,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雕像前,仰頭看着那雕像,沒有跪拜沒有求籤沒有嘴上唸唸有詞,就那麼靜靜地仰望,從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來她是來求什麼還是僅僅來看雕像了。

來往的人羣絡繹不絕,有一家幾口,有三五好友,嬉笑打鬧中求籤許願,並不全然相信會有神靈保佑,但心中又暗自期待會運勢大好。

以後遇到了糟心事會說:“我早就知道人只能靠自己,求神拜佛是沒有用的。”

如果遇到了幸運事則可以喜滋滋地對旁人推薦:“那廟真的挺靈,下次再去拜拜。”

求神求佛,終究求的不過是一份心安自在。

半響,莫晴低下了頭了,又原地站了一會兒,接着轉身,向主殿外走去,中途終於看到了胡陽堯,視線略微一頓,若有似無地點了下頭,便離開了。

胡陽堯看着她走遠,視線移回到雕像上,他還是不知道這是哪尊大神,也無意去探究,但莫晴之前長久的注視倒是讓他對這這尊大神有了點信心。

或許真的會靈驗吧,去去他最近的晦氣。

胡陽堯走到莫晴剛纔站的位置,稍稍偏離了雕像的正面,並不是虔誠祈願的角度,也遊離在人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