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正邪較技

飄浮子打量形勢,知道轉過缺口,山後就是玄黃教總壇了。

正行之間,只聽賀人龍說道:“諸位掌門人,敝教令主,已在迎賓牌坊前,恭迎俠駕了!”

衆人依言瞧去,果然那座牌坊底下,站着一個身穿金色長袍,面如孩童的矮小老人。

神州一劍冷哼一聲,回頭朝鍾二先生說道:“玄黃教總究是江湖草莽組織,毫無秩序,連職掌名稱,都亂七八糟的,又是總壇主,又是令主,使人聽來都不舒服!”

樸一虎忍不住冷笑道:“司徒大俠敢情沒弄清楚兩者職權,怎能說敝教職掌不清?總壇主總理敝教大小事務,令主則是執行任務之人……”

他話聲未落,只聽一聲尖細的大笑,從牌坊底下傳來:“哈,哈,各大門派掌門,都是當代奇俠,夫人和總壇主因瑣事過忙,未克親迎,特命兄弟代表致敬,並謝簡慢之罪!”

他話聲尖細,猶如孩童,但內氣充沛,聽來鏗鏘有物!

鍾二先生訝異的道:“葛老哥可知這人是誰?”

百草仙翁葛長庚輕聲道:“他恐怕就是‘金楓令主’桑鷲了。”

“金楓令主桑鷲”這幾個字,聽到鍾二先生耳中,不禁想起當年縱橫武林,比勾漏雙魔還早一二十年的黑道盟主黑星君桑無天,就死在五大門派圍攻之下。

難怪他後人和五大門派結下深仇,勾引商山四異、苗山披麻教、黑衣幫,和自己師叔許天君等人,一再向五大門派爲仇。

心中想着,兩道目光,不由往金楓令主瞧去,一面呵呵笑道:“幸會,幸會,桑令主不必過謙。”一行人走近牌坊,鍾二先生替所有之人,向這金楓令主一一引見。

金楓令主目光掃過衆人,臉上微微一怔,也縱聲笑道:“哈哈,一劍、雙柺、三奇、四惡,和八大門派,居然同時蒞臨,實在難得!”

青師太臉若嚴霜,冷笑道:“不錯,各位道友在江湖宵小企圖四撥圍攻之下,沒有短少一個,令主是否感到驚詫?”

金楓令主桑鷲孩兒臉上,微微一紅,獰笑道:“江湖上原是互爭短長之地,自古以來,正邪不能並存,玄黃教崛起武林,剷除敵對勢力,也是必然之事。”

神州一劍接口道:“那麼桑令主自承貴教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了?”

金楓令主桑鷲陰笑道:“玄黃教本來就是邪魔外道,何用諱言?諸位既然蒞臨九宮,只要到了開壇之日,就會明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

青師太怒道:“開壇之日,又待如何,咱們既然敢來,難道還怕什麼陰謀伎倆不成?”

金楓令主仰天大笑道:“玄黃教何須用陰謀伎倆,對付諸位……”

話聲未落,只見從牌坊後面,又陸續走出四個人來。

這四個人才一出現,以鍾二先生爲首的一批羣俠,莫不臉色驟變!

原來那是四個身穿綠衣的矮小老頭,第一個身材奇矮,第二個背上高高隆起,身向前彎,第三個右袖虛飄,第四個右腳金光雪亮。

他們正是數月之前,在黃山肆虐,殘殺武當派抱真子、守真子、峨嵋派凌雲子、少林寺木尊者、鐵長老、金羅漢、崆峒派公孫泰等人的商山四異——趙矮、田駝、孫殘、李跛四人。

金楓令主桑鷲回頭笑道:“四位護法,來得正好,兄弟替你們引見引見各大門派的高……”

他“人”字還沒出口,武當元真子,峨嵋白雲子已“嗆”

“嗆”兩聲,從背上撤下長劍。

青師太和靜因師太也同時反腕掣劍!

“阿彌陀佛!”

廣明大師手拄鑌鐵禪杖,朗誦一聲佛號,身子一閃而出,切齒的道:“桑令主無須引見,商山四賊,肆虐黃山,和咱們各大門派有着血海深仇,貧衲不自量力,先要討教討教!”

趙矮不屑的道:“大師傅敢情就是少林土彌勒吧?”

白雲子、元真子同時厲喝道:“商山老賊,咱們就在這裡了斷過節,再上玄黃教去不遲!”

金楓令主陰隼目光,瞥過衆人,大笑道:“這麼說來,四位護法,倒來得正是時候!”

接着雙手向大家一拱,又道:“敝教擇定五月初五,舉行開壇大典,柬邀天下武林黑白兩道,參加盛會,並恭請幾位數十年沒有出山的前輩高人,蒞臨主持,以昭鄭重。

“當然各方來賓,在江湖上難免各有怨嫌,雙方見面,可能相互尋仇,敝教大典開始,與會的都是嘉賓,自然不容有動刀動槍,互相仇殺之事發生。因此在嶺上設下迎賓牌坊,諸位來賓進入牌坊之後,就得遵守來賓身份,把一切恩仇,均須暫時丟開;但未人這迎賓牌坊之前,敝教雖仍以賓客之禮接待,卻不禁雙方了斷過節,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可以自由行動,諸位請先看看敝教公告,兄弟代表敝教,決不左袒敝教之人。”

說着用手向牌坊右側豎立的一塊木牌,指了一指。

衆人隨他手指瞧去,果然玄黃教在木牌上張貼着一張皇皇佈告,內容和金楓令主桑鷲所說,大致相同,只是規定得比較詳細,諸如不得以衆凌寡,以長欺幼,除了雙方同意之外,不準兩人以上對付一人等等。

鍾二先生暗暗“哦”了一聲,敢情玄黃教派地靈、人瑞兩位堂主,引着自己等人往這條路上走來,和商山四異的在此出現,都是預先安排好的陰謀。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略微掃了佈告一眼,便飄然走出,朝廣明大師、白雲子等人抱拳笑道:“諸位道兄,玄黃教在這裡安排一場了斷過節之場,也許正是爲咱們而設,反正咱們一行,在他們天壇之前,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不來個徹底解決,誰也無法跨進迎賓之門戶!”

說到這裡,故意一頓,回頭向桑鷲笑道:“不知桑令主認爲司徒昌明此話說對了嗎?”

金楓令主桑鷲被他說得一愣,司徒昌明不待桑鷲回答,又道:“因此,兄弟有個不情之請,四十年來,兄弟遍歷名山大川,找尋商山四異,迄無下落,今天正好四位都到齊了,兄弟不才,想在第一場上,先領教他們四位的絕世武學。”

趙矮斜脫了神州一劍一眼,回頭朝孫殘問道:“孫三弟,這人可就是公冶玄的後人嗎?”孫殘臉含陰笑,點頭道:“不錯,他只會公冶玄一招劍法。”

李陂接口道:“那天在九華山被小弟踢飛長劍,他好像還負傷不輕哩!”

神州一劍清癯臉上,微微一紅,長眉倏豎,怒聲喝道:“不信,你們四人就一起試試。”

他練劍四十年,僅以一招劍法,名震江湖,當日九華山上,也曾和孫殘、李跛鬥了十招以上,後來發現方玉琪使的就是自己師門失傳劍法,經方玉琪補傳了十一招,雖然“大羅天劍”

共有三十六式,他不過得了三分之一,但他終究在劍術上有極深造詣,這十一式劍法,經他揣摩精練,融會貫通,此時功力,已迥非昔比。喝聲出口,但聽嗆然龍吟,一泓長劍,業已隨手而出!

趙矮瞧他出劍手法,果然不愧劍術大家,心下也暗暗點頭,一面依然大不剌剌的道:“商山四異,各有所長,分則獨擅勝場,合則無敵天下,你想以一敵四,寧非侈談?”

神州一劍哈哈大笑道:“那麼你是要先行測驗司徒昌明,夠不夠和你們四人動手?”

趙矮一雙精光炯炯的眼神,掃過各大門派掌門,傲然說道:“老夫豈止對你一人而言?”

終南掌門皓首神龍龐士奇忍不住冷哼道:“尊駕好狂的口氣!”

趙矮大笑道:“武林較技,各憑真實功夫,何狂之有?”

神州一劍耐着性子道:“好,你先說說如何較量法子?”

趙矮道:“各大門派既敢遠征九宮,想來不乏奇才異能之士,老夫兄弟,不妨先說出比賽項目,讓你們衡量所學,那一位自信可以接得下的,然後出場,四場比賽,你們能夠接得下來,纔有資格和商山四異作最後決鬥。”

鍾二先生想起黃山蓮花峰憑自己的功力,僅在趙矮手下,走出三招,目下各大門派高手凋零,自己這邊,除了神州一劍司徒昌明,委實沒有可和商山四異單獨較技之人,心頭不禁大感爲難。

神州一劍和鍾二先生想法相同,兩人對望了一眼,還未作答,只聽青城掌門鐵肩道人接口道:“咱們既然來了,別說四場,就是四十場,只要你們劃下道來,自然有人奉陪。”趙矮冷嘿一聲,朝孫殘道:“孫老二,你先露一手給他們瞧瞧!”

孫殘答應一聲,他並沒朝場中走人,卻反而向左邊一片樹林中走去……

此時數十道目光,全都落在孫殘身上,不知他要弄什麼玄虛?只見他走近一株粗如碗口的柏樹底下,略一打量,左腕抖動,從大袖中伸出一隻巨靈似的手掌,輕輕一斫,“喀”的一聲,把上面生有枝葉的樹身,一下斫了下來。

然後又向樹根處斫了一掌,手中提着四尺來長一段樹身,往場中走來。

大家看到樹身兩端,被他手掌斫斷之處,竟然平整如削,誰也禁不住臉色一變。

要知一掌所折樹身,只要內功有相當火候的人,原也並非難事,但要把那等堅實的柏樹,斫斷之處,有如刀削,非有獨特功夫,就無法臻此。

各大門派在場諸人,自問誰也沒有這般功力,眼看這第一場,就沒有人能接得下來,那知孫殘走入場中,把樹身往地上一放,接着左掌倏落,又把四尺來長的那段樹身,齊中斫爲兩截。

回頭朝各大門派掌門冷冷的道:“老夫只用其中之一,另一段是留待你們表演的。”

大家聽他這麼一說,心頭更是驚異,原來他方纔露的一手,只是取來兩段樹身,還不算正式表演功夫,那麼他的正式表演,一定更加厲害無疑!

孫殘話聲一落,果然伸手取過其中一段,筆直豎在地上,然後身子一蹲,擺了一個騎馬式。

左掌緩緩伸出,緊並五指,默默運功,剎那之間,只見他又厚又大的一隻手掌,逐漸色呈深灰。

他奇快無比的對準樹身筆直斫落!他那隻血肉手掌,居然不遜利斧,一下就把兩尺來長一段樹身,劈爲兩半!

孫殘右手已殘,只剩了一隻左手,但他卻絲毫不慢,一掌斫下,立即扶起劈成兩半的其中一半,左掌再落,又把這半邊樹身,劈爲兩半。

只見他絲毫不停,左手再扶再劈,好像劈柴似的,運掌如飛,越扶越快,也越劈越快。

頃刻工夫,已把兩尺來長,粗如碗口的一段柏樹,劈成一大把細如竹筷的木條!

要知柏樹樹身,紋理斜生,就是用刀劈下,一定也是順着紋理斜劈,不可能筆直劈得開來,更不可能劈成如此細條,何況他那隻左手生得又闊又大。

這一下,當真瞧得各大門派掌門,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孫殘左掌一收,面露得色,冷冷的道:“你們那一位下場賜教?”

神州一劍眼看無人出場,只得應道:“自然是我!”

話聲才落,只見終南派皓首神龍龐士奇手捋長鬚,也同時走了出來。

孫殘瞧了神州一劍和皓首神龍一眼,冷哼道:“你們倒有兩人下場?”

皓首神龍呵呵笑道:“孫老哥這手練氣成刀的功夫,令人大開眼界,只是武功一道,各有擅精,甲會的,不見得乙也會,乙會的,也許甲不會,兄弟不才,也想請孫老哥指教一二。”

神州一劍也傲然道:“藝有未曾經我學,龐老哥說得不錯,武功一道,各有精擅,老夫就瞧不得有人如此狂法。本來這場既有龐老哥下場,司徒昌明理應退讓,但姓孫的這般說法,兄弟卻要在龐老哥之後,也露一手給你姓孫的瞧瞧!”

孫殘幹嘿一聲,回頭朝龐士奇道:“尊駕說得出老夫那手練氣成刀,足見高明,不知老夫這一手練氣成刀,是何名稱?”

皓首神龍微笑道:“孫老哥掌呈深灰,想系沙門絕學‘香積刀’?”

說話之時,緩緩向橫放的另一段樹身走去,用手一指,又道:“孫老哥能把堅實柏樹,劈得如此細法,確屬超羣絕倫,兄弟欽佩之至!”

少林方丈廣明大師聽他一說,不禁恍然大悟。

暗想不錯,自己以前曾聽師尊說過,沙門一脈,有一種陰柔功夫,名爲“香積刀”,練氣成刀,傷人無形,自己一時怎會想不起來?

孫殘怔得一怔,點頭道:“尊駕能說出‘香積刀’名稱,確是不凡,現在該尊駕出手了!”

皓首神龍龐士奇,袖着雙手,只是微笑不語。

大家方自驚疑之間,只見金楓令主桑鷲臉色微微一變,接着附掌大笑道:“終南‘無形指’,果然名不虛傳,孫護法不信就再用‘香積刀’劈開樹身瞧瞧!”

大家經他一說,不由全都聽得一怔。

要知五十年前,九大門派,在江湖上原是聲威並隆,後來青城、邛崍、終南、長白四派,逐漸式微,其中除了長白一派,湮沒無聞,其餘三派,也只是不絕如縷,因此除名江湖,只剩了目前五大門派。

想不到一直極少在江湖走動的皓首神龍龐士奇,居然練成了終南派久已失傳的“無形指”,足見他爲了發揚終南一脈,數十年來,如何刻苦勤修!

孫殘自然也不敢相信對方方纔指點着那段樹身,漫不經意的說話之間,已經施展功夫,不由臉露驚疑,回頭往趙矮瞧去。

趙矮微微頓首,意思是說金楓令主說得不錯。

孫殘不再說話,果然依言把那半裁樹身,在地上豎直,舉掌劈下,樹身應手劈成兩半。

低頭看去,只見樹身正中,對半劈開之處,果然有一條中指粗細的圓孔,貫穿樹心,比鑽子鑽通,還要整齊。

此時經自己一劈,木屑紛紛下落,不禁瞧得大爲驚愕,場中數十道目光,全都瞧得十分清楚,一齊鼓起掌來!

神州一劍等大家掌聲一落,含笑道:“孫老哥的‘香積刀’,和龐老哥的‘無形指’,足稱一時瑜亮,委實高明,司徒昌明方纔說過要繼龐老哥之後,獻醜一二,珠玉在前,兄弟只是博大家一哂罷了。”

說到這裡,回頭向身邊不遠的一名武當門下弟子,招了招手。

那武當門人立即趨前幾步,躬身道:“老前輩使喚,有何吩咐?”

神州一劍向地上那一堆方纔被孫殘施展“香積刀”劈成細條的樹身一指,道:“你替老夫過去點上一點,共有幾條?”

那武當門人應了聲“是”,立即過去,蹲下身子,數了一會,起身道:“啓稟老前輩,這裡共計六十八條。”

神州一劍點點頭,從肩頭抽出長劍,遞了過去,說道:“好,你替老夫去斫一段一樣大小,一樣長短的柏樹來。”

那武當門人接過長劍,依言斫了一段柏樹,回到場中,雙手遞還長劍。

雙方在場之人,不知神州一劍要武當門人清點數目,和斫來樹身,是否要比照孫殘依樣畫葫蘆的來上一手?

果然如此,那麼這等比法,實在比孫殘要難,因爲孫殘把一段樹身,劈成六十八支,乃是隨手而下,原不計較多寡,如今神州一劍點清數目,要照樣把一段樹身,不多不少劈作六十八支,自然要難得多!

大家正在紛紛猜測之間,只見神州一劍從武當門人手上,一手接過長劍,另一手接過兩尺來長一段樹身,忽然淵停嶽峙,在場中站定身子,目視劍尖,似乎正在凝神運氣!

驀地一聲清嘯,左手一丟,那段樹身,突然脫手飛起三丈來高,樹身筆直飛起,依然垂直下落,但堪堪落到神州一劍頭頂不遠!

只見神州一劍右手長劍,劍尖流動,陡然灑出一天劍影。

劍光錯落,宛若天機雲錦,繽紛耀眼,令人目不暇接!

在場之人,只聽一陣“嘶”“嘶”輕響,劍光乍斂,神州一劍氣定神閒的站在場中,一柄長劍也業已歸鞘!

不,就在他身前三尺,地上已有一堆劈成竹筷似的細長木條,排列整齊,一支不亂!

神州一劍臉含微笑,向站在金楓令主身後的玄黃教人瑞堂堂主樸一虎招手道:“有勞樸堂主,替老夫驗點一下,是否正好劈成六十八條?”

那樸一虎身爲玄黃教內三堂人瑞堂堂主,在教中地位已是不低,此時給神州一劍這麼一叫,不禁大爲尷尬,但人家既已出口,自己倒也不好不去,何況心中也老大不信,你這麼凌空發劍,會正好劈成六十八條?

當下便大踏步走了出來,蹲身一數,不由臉露驚詫站起身來,抱拳道:“司徒大俠劍不虛發,果然是六十八條,而且粗細相等。”

神州一劍微微一笑,點頭道:“有勞樸堂主。”一面又朝金楓令主和趙矮抱拳道:“獻醜,獻醜!”

原來他使的正是他積四十年精心研練的“大羅天劍”第一式。

大家經樸一虎清點數目之後,不由掌聲雷動,神州一劍,果然盛名不虛!

金楓令主桑鷲也連連鼓掌,然後尖聲說道:“這第一場,三位手法雖異,若論功力,可說全已登峰造極,各擅勝場,春花秋月,難分軒輕,這一場依桑某之見,該是平局,不知諸位可有高見?”

他這一番話,倒是持平之論,絲毫沒有偏頗,大家一陣鼓掌,表示並無異議。

趙矮躬身道:“令主說得極是。”

一面又朝李跛說道:“李四弟,第二場,該你上了!”

李跛答應一聲,一拐一拐的走落場中,雙拳一抱,接着右腳一翹,露出一條金光燦然的銅腳,說道:“兄弟以跛爲號,除了還能踢上幾腳,別無所長,不知那一位下場賜教?”

“我!”各大門派之中,有人應了一聲,那是一個身穿藍布袍子的精幹老頭,額下留着一部半花山羊鬍子,正是列名“四惡”

的生死筆獨孤握。

鍾二先生深知對方雖是跛子,但那隻銅腳,十分厲害。此時眼看獨孤握應聲出場,自己不好阻攔,急忙低聲說道:“獨孤老哥小心,峨嵋青靈道友和少林鐵長老,全是喪在此人銅腳之下!”

獨孤握笑了笑道:“鍾前輩只管放心,老朽自問還差可對付。”

說話聲中,人已閃了出去。

李跛一腿縱橫武林,那會把獨孤握瞧在眼裡?大不刺刺的道:“尊駕就是名列四惡的獨孤握了?”

獨孤握道:“不錯,老朽名列四惡,其實四惡之中,倒不像你們商山四異,助紂爲虐,爲惡武林。”

李跛冷哼一聲,道:“咱們出場較技,能者爲勝,毋須徒逞口舌,李某方纔說明只會踢上幾腿,你要如何較量?”

獨孤握笑道:“老朽蒙江湖朋友,送了一個外號叫做‘生死筆’,掌中一筆,判人生死,尊駕如果命不該絕,老朽不好取出筆來。這樣罷,你既然擅長腿法,老朽二十年來,在江湖上也會過不少會踢腿的高手,諸如鐵腿、潭腿、撩陰腿、鴛鴦腿、裙裡腿、懷心腿,老朽都被他們踢過,自問還經得起踢,你就踢上幾腿試試也好。”

李跛幹嘿了幾聲,暗想:此人當真找死,自己當年別出心裁,用自然銅揉合緬鐵鑄成的銅腳。曾花去三十年苦功,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休想逃得出自己三腿!

“篤!”他銅腳漫不經意的跨出一步,陰聲道:“你既然自詡生死筆厲害,還是取出筆來的好,免得待會輸了,江湖朋友說你不曾用筆,死得冤枉!”

說話之中,大家只見他右足銅腳,這麼輕輕跨出一步,竟然在堅實的山石上,留下四五寸深一個腳印!

獨孤握瞧得暗暗驚心,看出此人腳下功夫,已入化境,這一場,自己能否僥倖通過,真還難說!

他心頭儘管戒懼,但臉上絲毫不露,慢慢從懷中摸出一支八寸來長的鬥筆,拈了一拈,含笑道:“尊駕既然怕老朽死得冤枉,貽人口實,老朽恭敬不如從命,筆是取出來了,不過,老朽願意挨踢,等閒大筆不輕揮,尊駕只管踢吧!”

他說來輕鬆,在場之人,明知險極,但臉上不禁全都有了笑意!

李跛道:“好,老夫來了!”

他話聲一落,一隻黃澄澄的銅腳,果然緩緩舉起,往外踢來!

他這一腳,踢得極其緩慢,外人瞧去,好像獨孤握盡有時間,閃身躲避!

獨孤握卻似當局者迷,對方一腳堪堪舉起,他就臉色凝重,雙目緊盯着銅腳,接連換了三四個不同方位,輕縱巧閃,身形不住的挪移,李跛一隻銅腳,才緩慢的從他身邊接衣而過!

這一招,瞧得大家十分驚疑,按說,對方這等緩慢,獨孤握大可等對方踢到身前,再爲躲閃也並不嫌遲,何用這般緊張?

當然這情形只有鍾二先生和皓首神龍、神州一劍等幾個功力較高的人,瞧得暗暗點頭。

李跛這一腿,看去緩慢,其實一腳之中,業已包含了所有腿法的精髓,無論敵人如何躲閃,全在對方命中之下,要非獨孤握心思縝密,這一腳,就難倖免!

李跛一腳踢空,臉上微微一怔,陰笑道:“尊駕果然有點名掌!”

右腿—彎,第二腳又已踢出,獨孤握面臨強敵,那裡還敢絲毫分心,炯炯目光,除了覷定他黃澄澄的銅腳之外,連對方說話,都無暇去聽!

李跛第二腳,顯然比第一腳快了不少,獨孤握僅見對方左肩微沉,依然沒等對方腳勢踢出,身形一晃,也跟着加快轉換方位!

(作者謹按:雙方對敵,如果對方左肩下沉,必是右腳踢出,右肩下沉,必踢左腳,因踢腿之時,踢出的力道越猛,站在地上的腳,必須支持全身重量,和繼續支持攻敵之腳,故踢右腿必沉左肩,踢左腿必沉右肩,乃是必然之理,武術家有謂“眼到、心到、手到”的說法,譬如你眼看對方左肩倏沉,就應該立即想到對方勢必踢出右腿,心中即須尋思破解之法,或封或架,心念一動,手或腳便須立即發動。)閒言表過,卻說獨孤握眼看李跛左肩一動,他腳踩九宮,身形連換了幾個方位,兩道目光卻始終盯在對方右腳之上,絲毫沒有移動。

那知這會李跛的銅腳,好像生着眼睛,任你如何躲閃,黃澄澄的腳影,依然對準自己胸口向上踢來,此時離前胸已不及五寸。

一股令人窒息的潛力,業已壓上胸口!

獨孤握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就是再要挪移身法,都嫌不及,百忙之中,猛的身向後仰,腿彎一屈,兩腳站住不動,使出“鐵板橋”功夫,躲閃他向上踢來的腿勢!

這真是電光石火,一瞬間事,他身子堪堪後仰,驀聽李跛“嘿”的一聲!

他上踢銅腳,突然跟着他身子當胸踏下!

這一下,獨孤握身往後仰,躲閃更非易事,如被踏實,怕不連心帶肺踏個稀爛?羣俠之中,早已有人驚噫出聲!

“篤!”沉重的金屬落地之聲,震得在場之人,心絃“咚”地一驚!

李跛一隻銅腳,沒入山石,足有一尺光景,但四周連半點石層,都沒有濺起。

說也真險,他銅腳踏下之處,離獨孤握身子,只不過幾分之差!

獨孤握身形一側,打旁閃出,一躍而起,雖然避開兩腳,卻也驚出一身冷汗。

李跛想不到區區一個四惡中人,居然能夠接連躲開自己三腳,口中猛喝—聲:“好!”

身子一縱,銅腳起處,連續飛踢而出!

這一下,但見腳影起落,剎那之間,上下盤飛,幻出重重金光,風聲呼呼。瞧得四圍之人,目眩神搖,不克自主!

獨孤握自然識得厲害,像對方這般迅猛凌厲的腿法,自己數十年來,確實還是第一次遇上,當下那敢怠慢,身形倏忽進退,隨着對方腿勢,也逐漸加快。

要知獨孤握憑藉手上一支生死筆,縱橫江湖,原是打穴名家,動手過招,講究以快打快,制人穴道。

對方先前出腿緩慢,任你如何閃避,腿法變化,隨時而易,因此,每一個方位,全在命中範圍之下,要想趨避,自然較爲困難。

此刻李跛一條銅腿倏忽起落,雖然踢得迅疾凌厲,幻出無數腿形,只要你不爲幻影迷亂,踢出二腳,終究只有一腳,反不如先前的變化多端!

話雖如此,但若非眼法特別敏捷,那想躲閃得開?

李跛的銅腿,越踢越快,快得簡直電閃風飄,滿場都是腳影,沉重銅腳,帶起一片銳厲風聲!

先前還可清晰看到的兩條人影,漸漸被無數腿影所淹沒,縱橫飛舞的無數腿影,又漸漸化作一幢黃澄澄的金光!

大家都替生死筆獨孤握擔憂,但直到此刻,除了呼呼腿風,並沒聽到獨孤握慘叫,證明他還能支持得下去,還沒被李跛踢中。

時間一長,趙矮的臉色也逐漸凝重起來,沉聲喝道:“李老四,你停下來吧!”

聲音說得不響,腿風呼嘯之中,全場的人,依然聽得十分清晰。

李跛答應一聲,一幢金黃腿影,倏然收斂。

大家只見隨着他銅腳收轉之際,一條矮小人影,“砰”的一聲,從他腳邊下摔倒地上,昏迷不起。

那不是獨孤握是誰?他是被李跛最後一腳,踢中了嗎?

不!如果真被踢中,他早已一下丟出老遠,哪會隨着他腿勢收轉,跌落地上?

這下連李跛也大感意外,低頭一瞧,只見自己銅腳近踩之處,端端正正,插着獨孤握的一支鐵筆!

原來獨孤握在他腿勢飛舞之際,施展打穴手法,右手鐵筆一下插入銅腳外踩,仗着精純輕功,緊握鐵筆,一個身子如影隨形,隨他腿勢縱橫飛騰,是以李跛始終踢不到他。

此刻銅腳倏然一收,獨孤握也已筋疲力竭,手上一鬆,摔倒地上。

早有少林門下趕緊把他扶起,好在獨孤握身上並無內傷,略一定神,便自醒轉。

李跛當着這許多人,不由脹得滿臉通紅,伸手拔下鐵筆,擲到地上,快快退下。

金楓令主桑鷲神色微微一變,卻爽朗的道:“李護法的腿法,雖然可以說是獨步武林,但獨孤大俠以輕功出奇制勝,各大掌門,有目共睹,這一場,該是獨孤大俠贏了。”

各大門派的人,頓時響起一陣熱烈掌聲。

商山四異始終認爲各大門派徒具虛名,不堪一擊,如今兩場下來,自己這邊竟然一和一負,才知對方非但不弱,並且各有專長。

照說應該矜氣稍遏纔對,只是他們目空一切,驕狂已慣,此刻遇上挫折,那還忍耐得住?

站在一旁的田駝不待趙矮開口,晃身飛落場中,朗聲說道:“老夫不才,想以‘逆血神針’討教幾手暗器,不知那一位高人,上場賜教?”

要知暗器之中,要算飛針一類,最是難練,也最爲厲害,因針類體積輕微,即使命中,如無深厚功力,那能傷得了人?

而且這類細小暗器,除了人身幾處主要穴道之外,除非淬上劇毒,否則也是一點輕傷,並無大礙,因此江湖上如果使用飛針,其人必是內家高手無疑。

飛針之中,尤以“逆血神針”最爲厲害,因一般飛針,即使細如牛毛,打入人身,只要用磁石在傷口一吸,即可將針吸出。

惟有“逆血神針”,宛如繡花針一般,針尾有孔,釘入人身之後,針尾小孔,受到人體血液循環流動的推力,便會隨血流注,醫治較難。(逆血之名,只是一般通稱,謂針入人體,逆血而行)。

卻說田駝話聲才落,只見各大門派中走出一位手策鐵柺的白髮婆婆,沉聲道:“尊駕如何比法,老身奉陪就是!”

大家回頭瞧去,原來策拐走出的正是流星拐樊太婆!

田駝瞧得一怔,暗想這位老婆婆,不知是那一門派中人?

心頭方自遲疑,桑鷲陰笑道:“田護法,這位就是雙柺樊長江的夫人,人稱流星拐樊太婆,素以一手九拐,名聞大江南北。”

田駝不屑的哦了一聲,道:“一劍,雙柺,老夫最近才聽人站幻臣。”

他言中之意,好像認爲憑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的名氣,居然還在雙柺之上,而樊太婆只是雙柺的妻子,心中未免輕敵。一面擡頭問道:“我們這場,較量暗器,不宜太近,就相距五丈,劃地三尺如何?”

他口中語氣還在詢問對方,身子卻已輕輕飄飄的往後躍出!

在場之人,全是行家,但看他身形後飛,居然拿捏極準,一下就退到五丈左右。

雙腳還未落地,微微一旋,用足尖在山石上劃了一道直徑三尺的圓圈,身子飄落圈中。

樊太婆聽他口氣極狂,不由微微哼了一聲,舉手用拐也在身外劃了一個三尺圓圈,才道:“我們如何比法,索性也由尊駕出題吧!”

田駝從身邊囊中摸出一把銀針,數了九支,陰笑道:“老夫方纔聽桑令主說過,流星拐樊太婆,以一手九拐成名,老夫‘逆血神針’,自然也以九支爲限。”

要知這一場暗器比賽,樊太婆已在無形之中,佔了便宜,因爲她所用的“流星拐”,足有一尺二寸長短,份量沉重,要打出五丈距離,自非難事。

而田駝的“逆血神針”卻又輕又細,若要打出五丈以外,不僅目力指力,須臻上乘,而且也極耗真力。

樊大婆不再客氣,隨手把鐵柺往地上一拄,也從身邊取出九支精鋼短拐,沉聲道:“尊駕如果準備好了,老婆子就發拐啦!”

田駝嘿道:“你只管請發就是!”

“好!”

樊太婆“好”字出口,一片銳嘯,九條拐影,已連綿電射飛出!

“流星拐”是樊太婆仗以成名的拿手絕招,九拐齊發,威力極強,江湖上能夠接得下來的也爲數不多。

此時她全力發出,九支精鋼短拐上,貫注全力,但聽一片呼嘯,九條拐影,立時散開。

有直鑽前胸,也有左右橫打,有後發先至,也有聲東擊西,有的明明掠過身前,卻又反打後心,動若閃電,各極其巧!

所有場中的人,一個個全是大行家,但瞧到流星拐這般陣仗,也不禁暗暗讚歎。

這當真像電光石火,在九拐呼嘯之中,但見田駝忽然身子一躬,在三尺圓圈中滴溜溜一轉!

“砰……砰……砰……砰……”

場中立時接連爆起九聲大響,直擊橫打,左右飛掠的九支短拐,不偏不倚,每一支都結結實實打在他駝背之上!

這可不是樊太婆有心打在他背上,而是田駝在瞬息之間,身子轉換了九個方向,以他背上駝峰,迎着短拐撞出!

樊太婆在少林寺前獨鬥赤伽尊者,也施展過九拐同發,但當時的情形,在落盡下風,精疲力竭之下,拼命一博,流星拐已成強弩之末,和此時的放手出拐,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每一短拐,全都力道奇猛,就是砸上山石,也得擊成粉碎,田駝居然以他血肉之軀,連挨九拐,這份功力,豈同小可?

不,那九支鋼拐,接連打上他駝背,像一條直線,一支緊接着一支,電閃雷奔,向樊太婆反射過來!

這一下等於樊太婆擊出的力道,加了田駝反擊之力,比先前還要迅速!

樊太婆口中喝了聲:“好!”

右手抓起鳩頭拐,向空連揮,只聽“鐺”“鐺”連響,拐頭火花飛濺,九支短拐,直線飛來,又直線朝田駝打去!

這邊“鐺”“鐺”大響才落,那邊“砰”“砰”之聲又已響起。

九支短拐,再度反擊回來!

“鐺”、“鐺”、“鐺”、“鐺”……

“砰”、“砰”、“砰”、“砰”……

九支拐影,在空中穿梭不息,往來交擊,愈來愈快,破空嘯聲,愈來愈厲,每一支短拐上的力道,也愈來愈猛。

只見田駝此刻蹲下身子,前脊朝上,駝背矗立,短拐川流不息的從他背上彈出!

樊太婆也白髮飛揚,凜然而立,手上鐵柺,越揮越快!

雙方居然在暗器上,拼上了真力!

這是武林中所有比賽暗器以來,從未有過的先例。

以常理而論,樊太婆手上執着一支沉重鐵柺,迎擊九支短拐,似乎輕而易舉;田駝終究是以背脊迎着反彈,要吃虧得多。

可是場中的情形,卻並不如此,樊太婆一支鳩頭拐,在接連不斷的磕打之下,只覺九支流星拐,一支比一支沉重,自己已是欲罷不能,欲戰無力,除非自己立即認輸,跳出圈外,但這一場關係各大門派的榮辱,自己即使喪在自己流星拐下,也不能遽爾後退!

“鐺”“鐺”大震,還在連續狂響,樊太婆的身子,已在每一聲金鐵擊撞聲中,都要搖上幾搖,看去實在無法再支持下去了!

各大門派的人,誰都感到心頭沉重,這一聲聲的狂震,無異叩上心絃。

樊秋雲眼看着祖母身陷危境,更急得直是流淚,但她知道祖母性烈如火,自己不肯退下,誰也無法出手相助。

這時不禁使她想到方玉琪,要是方大哥在這裡的話,也許情勢不會這般糟法。

“哈哈!”

神州一劍突然一聲朗笑,向桑鷲大聲說道:“老夫要向桑令主請教,這場到底是比賽什麼?”

金楓令主被他問得一怔,笑道:“這當然是比賽暗器,雙方早有明言,司徒大俠難道沒有聽到?”

神州一劍仰天大笑道:“不錯,兄弟聽是聽到了,但看來卻是不像,雙方明明說好比賽暗器,如何姓田的卻用上了‘蛤蟆功’?”

“蛤蟆功”這三個字,聽到所有的人耳中,不由全都依然一驚,繼而恍然大悟。

難怪田駝敢以背脊硬拚流星拐,原來他練成了西域一派視爲不傳之秘的“蛤蟆功”!

桑鴛方纔說過自己決不偏袒之言,聞言不禁臉上一紅,回頭朝趙矮使了一個眼色。

趙矮冷笑一聲,喝道:“田老二,人家司徒大俠既然這麼說了,咱們可不能落人話柄,你還是使出你的‘逆血神針’來吧!”

“好!”田駝答應一聲,又是一陣“砰”“砰”巨響,這回九支流星打上駝背,並沒再次彈出,拐影倏斂,原來已被他背脊吸住。

身形站起,反手一抄,接到手中,大笑道:“樊太婆果然不愧流星拐之名,田駝業已領教,你把短拐收了,也試試我的‘逆血神針’吧!”

話聲出口,右手一送,九支流星拐,筆直朝樊太婆射來!

不,他流星拐堪堪出手,口中同時又高聲喝道:“留神‘眉心’、‘咽喉’、左右‘肩井’、左‘將臺’、‘心坎’,右‘期門’、左‘章門’……”

他口中一連串報着身前大穴,其實“逆血神針”早已閃電彈出!

樊太婆在對方施展“蛤蟆功”,連番反擊,正感難以應付,眼看田駝忽然把流星拐悉數收入,心頭一動,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慌忙也把鳩頭拐往地上—插。

果然九支短拐,已像一蓬急雨般打到!當下那敢怠慢,右手暗運真氣,以奇快手法,堪堪向短拐抓去。

耳中同時聽到還有極其輕微的“嘶”“嘶”細響,“逆血神針”也同時打到身前!

這時那還容你有躲閃的時間,樊太婆心頭一驚,百忙之中,左手閃電從頭上拔下一根白髮,向襲來的“逆血神針”針尾小孔中穿去!

這一下,當真連場中之人都沒仔細瞧清,樊太婆右手接下“流星拐”,左手也把襲來的銀針,悉數穿起!但就在此時,她心頭驀然一驚,對方口中只報了八個穴道,自己手中一根白髮,也只穿了八支飛針,那麼對方手上,應該還有一支!

她這一警覺,像閃電般掠過心頭,目光注意之間,一絲無聲無息的尖風,業已向自己左眼飛來!

樊太婆腳尖微微一踮,一口咬住針尾。

只覺舌尖一陣刺痛,已有小半支飛針,從舌尖刺入。

口中一陣鹹味,血腥沖鼻,此時只好順口嚥下,好在血液流在口中,對方也無法瞧到。

這就重重冷哼一聲,道:“尊駕八支‘逆血神針’,老婆子也領教了,請桑令主過目!”

她藉那聲冷哼,暗鼓真氣,把口中含着的一支“逆血神針”,向對方長衫下襬射去。

同時高舉左手,手上一根白髮,穿着八支飛針,向大家揚了一揚。

這下,果然把不可一世的田駝,輕易瞞過,哈哈大笑道:“老夫一共發了九支飛針!”

大家瞧清樊太婆手上一根白髮,居然穿着八支飛針,不禁大聲鼓掌,但聽田駝這麼一說,又齊覺一愣。

樊太婆取過插在地上的九頭拐,緩緩走出圈子,回頭道:“還有一支,就是承讓之針,尊駕何妨在自己身上找找!”

此話一出,各大門派中人,知道憑這一句話,樊太婆業已大獲全勝,精神全都大振,不待田駝在身上找到飛針,掌聲已如春雷般響起!

田駝直氣得雙目噴火,彎着腰退將下去。

趙矮想不到自己這邊三場之中,竟然一平兩負,等田駝退下,便施施然走落場來!

神州一劍朗笑道:“趙朋友,你們已是一平兩輸,你還要出場嗎?”

趙矮冷冷的道:“商山四異向諸位討教的是藝技,藝有未曾經我學,何足論贏輸,咱們說過四場,兄弟自然要下場候教。”

他話聲一落,雙臂上伸,緩緩向左右張開,好像平常人伸懶腰似的,但聽一陣密集的格格異響,他四肢脊背,一路像連珠般響起!

趙矮本來一個短小的身子,卻突然高大了許多!

不,大家定睛瞧去,原來趙矮筆直站在場中,紋風不動,但身軀四腳,卻在不住地高大。

轉眼工夫,他業已比方纔高出一倍有奇,變成一個高達丈餘的巨人,簡直頭如笆斗,腰租十圍,那裡還是方纔的趙矮?

“九轉玄功!”

鍾二先生諮嗟了一聲,他覺得這四場比賽,先前三場的一平兩勝,實在僥倖。

試想商山四異中,孫殘的“香積刀”,田駝的“蛤蟆功”,和趙矮的“九轉玄功”,無一不是武林中久已失傳的曠世絕學。

李跛雖然除了踢腿,並沒使出什麼特殊功夫,當然也有,這四場即使自己這邊贏了,下來那場,恐怕就無法接得下來。

不是嗎?趙矮早巳說過:“商山四異,分則獨擅勝場,合則無敵天下。”

不知他們在這四場之後,又如何合法?心中想着,只聽趙矮洪聲說道:“你們各大門派中,那一位精擅玄功的,下場賜教?”

各大門派的人,因對方“九轉玄功”已練到十成火候,自問誰也無法贏得了他。

不,就是敢和他相比的,也找不出半個!

因此大家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哈哈!”

有人打出兩個哈哈,但這一聲長笑,聲音尖銳刺耳,竟然比哭還要難聽,接着走出一箇中等身材,身穿藍布大褂的人來。

只見他皮膚白皙,年約四旬以上,雙眉倒掛,眼角下垂,下頸卻留着一撮半黃不黑的山羊鬍子,生成一張哭喪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尖聲說道:“這又何難之有?”

邛崍哭廣居士!大家心中低呼了一聲。

只見他話聲出口,就在地上盤膝坐定,閉目垂簾,一會工夫,全身骨頭,也起了一陣格格輕響,身體四肢,頓時漸漸收縮,越縮越小。

轉眼工夫,哭廣居士已變成了一個六、七歲的孩童模樣!

“縮骨功!”

有人瞧得暗暗搖頭,邛崍一派之主的哭廣居士,居然當着天下羣雄,使出“縮骨功”來?

要知“縮骨功”乃是旁門中的功力,而且會的人極多,根本算不上上乘武學!但最奇怪的是,哭廣居士五寸來長的半黃不黑一把山羊鬍子,好像也在慢慢往肉裡縮去。

只是縮得十分緩慢,好一會工夫,才縮了約莫三分之一,他緩緩呼了口氣,身子逐漸恢復原狀,才站起身來。

“哈哈哈哈!”

趙矮瞧得仰天大笑,道:“尊駕這點功夫,也來和老夫較量?”

哭廣居士半哭半笑的道:“趙朋友方纔只不過把身子長高了一倍,兄弟反其道而行,也把身子縮小了一倍,一大一小,兄弟輸了你什麼?”

“縮骨功”只是旁門普通的功夫,當然不能和趙矮的“九轉玄功”,相提並論,但他卻以一大一小來作爲這場比賽的勝負,雖然強詞奪理,卻也並無不當。

趙矮氣得滿腸通紅,厲笑道:“你可知老夫練的是什麼功夫?”

哭廣居士道:“九轉玄功!”

趙矮嘿道:“你知道就好,你練的是什麼功夫?”

哭廣居士哭喪着臉,翻了翻倒掛眼,道:“我練的是什麼功夫?”

趙矮不屑的道:“只是江湖上最普通的‘縮骨功’罷了!”

“哈哈哈哈……”

這會卻是哭廣居士縱聲大笑了。

他笑得尖銳悽切,難聽,刺耳,使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趙矮怒道:“難道老夫說錯了?”

哭廣居士道:“即使兄弟使的是江湖上最普通的‘縮骨功’,但講求效果,你身子放大,我把身子縮小,也並不算輸。何況兄弟使的並不是‘縮骨功’,各大門派都有千百年以上歷史,武功一道,豈是你們區區商山四異,認得出來?”

他這話聽得趙矮臉色大變,正待發作。

金楓令主桑鷲,早已含笑道:“趙護法,這位是邛崍派的哭廣居士,邛崍乃是玄門練氣一脈,本座剛纔想起他練的可能是‘返童功’。據說‘返童功’練到十成火候以上,就可返老還童,只是從他方纔練功情形看來,鬍鬚還只能縮入三分之一,大概還只有三成火候。”

說到這裡,向哭廣居士抱拳道:“不知居士認爲兄弟說得對嗎?”

哭廣居士見他不但叫出自己練的是“返童功”,而且還瞧出自己只有三成火候,心頭不禁大爲驚凜,一面點頭道:“令主見聞淵博,兄弟欽佩之至!”

金楓令主連說不敢,一面朗聲道:“這一場,兄弟認爲只是平局,各大門派在四場比賽中,兩平兩勝。”

各大門派的人,想不到自己這邊,和商山四異四場比賽,會出人意料的勝利,每一個人興奮得掌聲雷動。

商山四異一起凜然變色!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朗朗笑道:“商山四異,分則獨擅勝場,咱們已經領教過了,合則無敵天下,現在咱們有資格領教了吧?”

趙矮臉上充滿憤怒,微微痙攣了一下,然後堅決地將手一揮,身後三人,隨着他手勢,立刻散至四處,剛好一人佔了一個方位。

趙矮轉頭對神州一劍獰笑道:“好,你們有多少人上場?”

神州一劍朗笑道:“就是老夫一人。”

說着就要往陣中走去。

鍾二先生連忙攔道:“司徒老哥且慢,商山四異,和咱們五大門派有仇,這一場,我們自然要一起參加,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大家作個了斷。”

趙矮冷笑道:“你們一起上,商山四異決不嫌多。”

他們說話之間,只見一個玄黃教裝束的人,匆匆上來,向站在一邊的人瑞堂堂主樸一虎低低說了幾句。

樸一虎臉色一變,急忙又朝金楓令主桑鴛耳朵邊上說了。

桑鷲皺皺眉,問道:“人在那裡?”

樸一虎道:“已由屬下負責接待的人員,陪同上山。”

桑鷲點了點頭,只見兩個接待人員已陪着一個二十四、五的瘦削青年,一同上來。

那青年左肩搭着一個青衣死屍,昂首闊步,走到桑鷲面前,拱手道:“這位想是總壇主了?”

桑鴛哼了一聲道:“老夫桑鷲,職司金楓令主,尊駕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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