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皖輕飄飄地落在臺上,沒發出一丁點兒聲響。他拔劍,蘊着憤怒與驚喜的劍氣盪開了未裂開的子母彈與充滿着硝煙和迷霧的空氣。
“嘿嘿,來了個年輕的小兄弟,功夫挺俊。不然把這妞兒送你了,我倆交個朋友如何?”徐虎豹指着葬花,又看了看滿面怒容的蓋青。
“坦蕩之人,不與小人爲友。你還不趕緊走?”周皖肅然道。
“我是看你年紀輕輕,心想便宜你做個朋友。怎料你小子不識好歹,那就只有鬥上一鬥了!”徐虎豹作勢舉起沒有環的大刀。
“付姑娘,蓋姑娘,二位可要離得遠些。”周皖看了看手裡的劍,舉劍指着徐虎豹,順口便說了這句話。
“幾個月未見,他功夫可更俊了。蓋姐姐,他就是你真正要找的人吧。”葬花看着周皖,聲音略有些顫抖。“是不是,還得過過招。”蓋青向後退了兩步,“我們在一旁看看吧。”
葬花卻轉過頭,不去看:“我……我有些不適,先不看他們男人間的爭鬥了。”“你這意思……罷了,我到要看看這周公子有多麼能耐,葛大俠非說只有他可以幫我抓住姓仇的。”蓋青放下鐵槳,凝神注目。
“那個葛大俠……是恨他入骨,原本是要另一人來幫你的。也不知是打了什麼鬼主意。”葬花喃喃低語,低頭,撫摸着這把柳葉刀,名爲勾月的柳葉刀。
徐虎豹刀上無環,身上卻有不少的霹靂子母彈。他見周皖如此鎮定,心下不由暗自打鼓:這小子究竟是誰?
“如何?”周皖一直舉着劍。
“老子我不信這個邪!小子,你要死在我手上了,化作孤魂野鬼,可別上來找我!”徐虎豹輕蔑地笑着,威脅道。
“自然。因爲我死不了。”周皖打個哈哈,“晚輩周皖,不吝賜教!”
“老子纔不管你周早周……晚?”徐虎豹正要好好貶一貶這個年輕後生,卻突然緩過神來,“我……就當你是個重名的冒名頂替的傢伙!”他自然聽說過周皖的名聲!
“如假包換。”周皖一笑,率先出劍。
他先出劍本不合規矩,只是周皖怕徐虎豹再想些奸計叫他與兩位姑娘難堪,便先發制人。
“來得好!”徐虎豹連忙虛張聲勢,怒揮大刀,舞轉銀輝,同時打出了幾枚“連環霹靂子母彈”,發發相連。
“霹靂子母彈可金貴得很,這麼浪費真的沒問題?”周皖笑着,看準了徐虎豹身上十來處破綻,使出了“蜻蜓點水”,上上下下輕點十劍,再來一個帥氣的收尾——徐虎豹的霹靂子母彈都被柔勁彈了回去,而且顆顆完好無損!
徐虎豹慌忙躲着子母彈,這才發覺身上涼嗖嗖的。
周皖早已刺中了徐虎豹的破綻,不過是不想讓他出大丑,每個破綻只剜了他一小片衣角。
徐虎豹看着自己被挖出不少洞的衣服,兀自愣着,不能相信。
“還不快些下去?”周皖低聲呵斥道,“奸計害人,更害己。”
“你你你……你小子給我等着!”徐虎豹只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說了幾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一類的門面話,匆匆逃跑了。
“功夫果然不錯。你真的是我要找的人?”蓋青笑道,“你勝了他,我們便再比試一場。若公子你勝了,倒還有事相托。”
“不敢當。”周皖抱拳,“姑娘若是有事囑託,在下定然竭盡所能相助。然而我有事在身……”
“不礙事,況且若是有我,你趕路可方便得多。”蓋青拿起鐵槳。她心中已認定了周皖就是葛大俠口中的“救星”,卻也想知道,這周皖會如何躲開那葛大俠教給他的怪招。
“姑娘請出招吧。”周皖卻收了劍。
“你爲何把武器收了?”
“明知不敵千鈞槳,何必以薄賭輸贏?在下便以拳掌爲兵器,接姑娘的招。請!”
“我倒是想見識見識。”蓋青見周皖似有輕敵之心,不由微慍,舉槳出招。葬花心中忐忑:“他爲什麼要收了劍?難道他有獨特的方法去剋制對手?”
便是如此!
蓋青一味地從四面八方繞着圈兒地進攻,周皖一步不動,就在原地空手拆招、躲招。童子拜佛、鐵板橋、大鵬展翅、盤龍手……每一招都完美地剋制住了蓋青的攻勢。
即使如此,蓋青又使出了剛纔的那招:退步,划槳,絆人,調轉……周皖並沒有讓她使全。
當蓋青退步,他依然踏上一步;當鐵槳去劃去絆,周皖這才騰空躲開,同時轉守爲攻,叫蓋青的攻勢頓了一頓;當鐵槳調轉方向,向下拍落,周皖竟然把住了鐵槳,刺溜一下從槳下滑過,轉到蓋青身側,順手一帶,在衆人眼花繚亂的剎那間,奪下蓋青的鐵槳向後一撥,槳指蓋青後心,回首相望,出奇制勝!在不可能的地方神出鬼沒,用難以想象的方法明着取勝。
“果真不愧是……周皖!”蓋青慨嘆,“奇招需以奇招制,佩服,佩服!”
“不敢當。”周皖將鐵槳還給了蓋青,抱拳行禮。
臺下衆人開始歡呼起來:“英雄豪傑俊男靚女,真是一對璧人!”“恭喜這位英雄了!”“高手!佩服!”“今日一觀戰,勝讀十年書!”
“衆位稍安勿躁。這人……我不能娶。我想要取的,只是些路費罷了。抱歉,蓋姑娘。”周皖慌忙解釋道。
“我本身就是來找你的,你不必道歉。”蓋青擺擺手,“此事……下臺後再說罷,這不是一言兩語說得清的。”
末了,三人拆了臺子便匆匆出了城。
“蓋姑娘,方纔得罪了。”周皖先行致歉。“不,你做得非常好。我……有事相求!”蓋青抿着脣,沉默了一陣,終於再次開口,“我想請你幫我追一個人。”“追……人?”周皖苦笑,“我現在就在追人,追一個壞到家的人。”
“請……請先聽我解釋。”蓋青囁嚅着,繼續說道,“這個人叫仇裡戈,他曾經殺了賀家數十位高手——甚至還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下了手。”
“賀家?”周皖隱約覺得怪怪的。
“這是仇裡戈和朱織衣聯手爲之。如今……聽葛大俠說,朱織衣和仇裡戈會在近日趕往花家寶藏所在……”
“抱歉!這葛大俠究竟是何方人物?怎地還知道這寶藏之事?”周皖歉意地打斷了蓋青。
“葛大俠……你不認識也正常。他是個隱逸的俠士……”蓋青低聲嘆息。“不對,他絕不是好人!”葬花突然插嘴。
“我不信。他已經幫我找到了能幫我抓仇裡戈的人。”蓋青眯縫着眼睛,不去看葬花。“這一切都是巧合!”葬花急道。
“付姑娘,先聽蓋姑娘說罷。”周皖連忙勸道。葬花便不言語了。
“不知周公子要追的是誰?”蓋青的話被打斷,一時想不出說些什麼,只好回問道。
“要搶奪花家寶藏的周遊坤。”周皖低嘆,“也不知花家寶藏,到底都是些什麼!”
“那麼,你準備怎麼走?”
“儘快。從彭澤開始走水路入蜀。”周皖擡頭看了看天色,“二位姑娘如果不嫌棄,我便去叫艘船。”
蓋青截住了周皖的話頭,停下腳步:“你來的這季節可真不巧,遊人衆多,只怕難借一船,水流亦有些湍急。不過幸好我有船,我還製作了一種機巧物件。風向不合時,只要繞幾繞,它就能推着船走上好一陣子。”
“所以……還是走水路啊。”葬花突然嘆了口氣。
“水路有什麼不好?至少不用在路上走啊走啊走。”周皖安慰道,“況且釃酒臨江,橫槊賦詩,也沒什麼不好。”
“周公子未免想得有些單純了。”蓋青搖搖頭,“這季節春水融,江水始盛,風雨無端,入蜀並不容易。縱然有船,過得巫峽巴峽,不花上三個月根本到不了。”“三個月……都行水路?”葬花面露難色,“這未免太枯燥了。”
“若嫌枯燥,你可以不去。”蓋青似乎對葬花沒有什麼好感。
“是,我完全可以不去。那麼,告辭了。”葬花見蓋青態度冷淡,又覺得自己何必再來趟這趟渾水,便想離開了,轉身欲行。
“你要去哪兒?”周皖連忙抓住葬花的胳膊。
“歸去。”葬花恨恨道。
“你不能走。”周皖不放手。
“否則呢?”葬花不依,卻不忍再踏出半步。
“否則,你難行寸步。”周皖啞然,隨即毅然道。
“我偏偏要走。”葬花不敢直視周皖,轉過頭看遠方。
“我偏不許你走。”周皖只是順着葬花的目光看過去,手依然緊緊地抓着葬花的胳膊。
“天色尚早,你們還是走吧。”葬花嘴上不依不饒,語氣早就緩和了。
“跟我們一起走——你會像迎楓一樣,能幫助我們很多。”周皖懇切道,但他知道,這句話只是個幌子,找個理由留住葬花罷了。周皖真心想留住她,並不一定是因爲葬花會幫忙。
“你們?你還真不嫌事情多。好了,放手,我跟你們走!” 葬花故作大度,“那我們就入蜀。我,可不是怕死的人。”
“我又沒有說誰怕死。”周皖笑了,“蓋姑娘,去買些乾糧吧,今日便啓程,可否?”
“我也是心急的人。”蓋青看了剛剛葬花那段鬧劇一般的發小脾氣,不好再多說什麼,便去買了乾糧灌了水,帶二人來到自己的船旁。
還在彭澤——蓋青的船隱藏在一個偏僻的角落。
“蘭舟足以一渡,西行千里,不在話下。”蓋青自信滿滿地將“蘭舟”拉了過來。
這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非要比較一番,這船比太湖夜裡那迎楓不知從何處搞來的船要大上一些。呵……迎楓的船……也不知迎楓怎樣了!
三人上船,蓋青撐船離岸。水草浮動,今離不知何時還。
蘭舟一渡,逆水而上。蜀地甚遙,江水東阻。假舟楫者,或許較那些惡人更快一籌——三人行,同舟而不同心事,最初只是沉默,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