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海嘎吧嘎吧嘴,一個字也沒說。別的沒怎麼記,耳朵裡全是“人族重要”四個字。雖然這是億萬年前老媽的叮囑,然而於現在的他卻非最重要的事。
晃晃腦袋,將所有想法驅離。八手交錯,頓添八道深深的新痕。本就嘩嘩流淌的鮮血頓時井噴而出。
老祖被玉臂捉走、水流重現,核電站也漸漸穩定;危機相繼解決,巨狼也慢慢變回了人形。穿條小短褲,赤上身、六塊腹肌盡顯的黃從江有點擔心:“主人,您這麼放血,對健康的危害很大!”
楊小海調整姿勢,以便讓鮮血可以更準確的流入狐嘴。“黃老,有話直說,有啥情緒也別藏着掖着。您是我最信任的人,甭管啥時候都不用拐彎抹角。”
黃從江先是一驚,再看楊小海眉眼間盡是赤誠,遂纔將提起來的心漸漸放下。
說話的工夫,楊小海至少流了4000cc的血。這個量,要換成普通人的話,即便沒見閻王,也已踏上了黃泉路。但老宅男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別說頭暈眼花,連金星都沒冒一顆,更遑論性命之憂了。
看似魯莽的舉動,卻令死透透的紅狐有了變化:本已縮至一米長的身軀在鮮血沐浴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縮小。
見此一幕,一向冷靜的薇妮不禁擔心起來:“又變?天吶,自從被你救活,咱仨就跟着一路變變變!真不知究極狀態會是什麼鬼樣?
哎,算了,活一天算一天吧。比起我倆的不確定,瞳妹妹不會一路小下去,成了肉眼不可見的微觀生物吧?要那樣,活不活的還有啥意義?”
薇妮風情萬種、心懷怨懟的橫了眼楊小海。頓了頓續道:“話說你也別滋滋的竟顧着放血。”薇妮望着淌滿地的鮮血,惋惜的舔舔嘴角:“又不是灌血腸,如此做法,靠不靠譜?”
與薇妮的憂心忡忡相比,老宅男自信滿滿:“必須靠譜!我在效仿古法,可不是瞎忽悠。”
一聽“古法”,薇妮馬上美目放光,兩隻藍眼buling、biling的閃個不停:“是什麼上古秘方?能說麼?若是學會了,將來必有大用!”
楊小海也不扭捏,當即侃侃而談:“我的這個方法呢,源於‘愛琴文明’。要追述起來,那是相當的有來歷。話說當年,一神僕傭兵戰甲損毀,無人可復。那人遍尋世界,可算打聽到了一處能修的地兒。那神僕傭兵也是個講究人兒,不但把自己戰甲背上,還將戰友戰甲也捎上了。”
楊小海侃侃而談,眼睛卻一直盯着紅狐。但見黑瞳本體肉身縮到一尺來長時終不再減,遂長出口氣,語調也順暢了許多。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卻遭到了修戰甲老師傅徒弟的戲弄。那哥們再怎麼說也是神僕傭兵。稍微露幾手也就順利過了關。本以爲這就完了。誰曾想見到老師傅,考驗纔剛剛開始。”
楊小海說的口沫橫飛。不承想,一旁的黃從江忽然插嘴:“要是沒記錯,修戰甲的師傅姓‘穆’吧?”
“黃老別打岔,改天請你吸溜大骨頭!”楊小海正講到興頭上,可不願就此停了嘴。
“那師傅就說啦,你是‘神僕傭兵’,血脈自帶神性。只要你用大量鮮血澆灌同樣有着神性的戰甲,理論上就能修復。”
薇妮生長環境孤獨,又是米國公司的人,對楊小海的敘述不疑有它,所以聽得津津有味。
“那人勇氣可嘉,就是智商欠奉。就算是‘神僕傭兵’,失血過多一樣威脅生命啊。此法太過兒戲,不可取不可取。”
“是啊,我也這麼想滴。當時那哥們只顧着復活戰甲,可能沒想太多。所以膩,就像我剛纔那樣,割腕,澆血。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咯。”
楊小海言之鑿鑿,薇妮聽得認真,竟一手虛擎下巴,認真思考起來:“不論此法是否有效,光這未救人,先自殘的方式就有待商榷。他不怕戰甲未復,命先沒了麼?”
一旁的黃從江忍的辛苦,出聲提醒道:“人家有女神眷顧,怎麼作都不會死...”
“嚶……”一聲野獸輕呼過後,紅狐慢慢睜開了疲憊的眼。“看吧!都說是‘古法’了,絕對好使!”
楊小海也顧不上嘚瑟,兩手一抄,將紅狐抱進了懷:“老婆,我的親親傻老婆。你就不能冷靜點麼!爲我死一次不夠,偏還湊得個雙。但凡有個好歹,指不定又要輪迴億萬年勒。可不許這麼任性,知道不……”
楊小海碎碎念着,腳下飛快,低頭向基地疾走。億萬年彈指一揮間,雖於“地星”不過幾十分鐘,他卻與她分隔的太久、太久……
薇妮則留在原地,欲要調度人手,處理善後。微風吹過,性子嚴謹的黃從江此刻才覺出了不妥:大庭廣衆下光着膀子,實在不合性子,於是跟在楊小海身後也想離開。
走得幾步,忽聽薇妮問道:“黃老,戰甲最後修復了沒?您知道答案麼?”
黃從江英俊的臉孔頓時一抽。猶豫片刻,斟酌回道:“修復了。兩個戰甲的主人還成了生死弟兄,參加了一場場以弱勝強的戰鬥。後世人爲稱頌這種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將他倆和另外三個同志並稱‘五小強’……”
饒是薇妮智商極高,奈何文化氛圍不同,她現在又不能得知其餘三者的具體思想,喃喃自語間,竟把等待命令、於頭頂盤旋轉悠的孫子剛給忘了個乾淨。
“‘五小強?’這是什麼稱謂?強則強矣,幹嘛還冠以一個“小”字?黃老?黃……”
百思不得其解,剛要繼續追問,擡頭才知,黃從江已然“pia、pia、pia”地赤腳遠遁了...
大戰過後,老祖等一應殺手以元嬰狀態被擒回了“原界”。楊小海心繫黑瞳,先走一步。黃從江見風波平息,也自己找地兒休息去了。
薇妮要組織善後,同樣忙的不可開交。“鯨魚核電站”又一次躲過了劫難,即將休養生息。一個被遺忘的、誰都沒在意的人,卻在末日景象的“地星”上再插一把刀,誓要掀起一場更大的波瀾。
人人有事做,即是人人都在忙。所以,那從紅狐嘴中吐出的碎裂珠子便無人理會,甚至跌進了淺淺的土坑。在距“鯨魚核電站”入口不遠的地方,打鬥痕跡已然悉數不見。
“言出法隨”的神通果然厲害,不僅河水,連一歲一枯榮的花草皆恢復了原貌。裂成三塊珠子邊上,是頑強生長的野草一叢。過不得幾天,珠子便會被草根覆蓋,繼而被埋,不見天日。
老祖侵襲的翌日,“鯨魚核電站”恢復了往日活力。得益於黑瞳將老祖引出基地,最大浩劫所造的傷亡卻是最小。縱使楊小海歷經風雨,普通員工的日子該過還是得過。
所以,直升機與坦克淪爲了建築工具,基地內人影攢動,再次煥發了生機。基地入口,吊橋緩緩放下。一個穿着傭兵服的人緩緩走來。他形單影隻的走過透明吊橋,不緊不慢的踏上了遍佈鵝卵石的河岸。
一身傭兵服裁剪得體,將大肚子完美覆蓋;本已發福脫相的身材也添了幾分威嚴之氣。最爲關鍵的,是那頂做工精良的作訓帽。此帽不僅和厚厚的眼鏡搭配的相得益彰,還將幾乎謝頂的腦袋扣了個嚴嚴實實。
今兒是個好天兒,有太陽也有云。在不太刺眼的陽光下,一臉痘印也添了幾分從容。此人不是別者,正是無情拋棄下屬、將賈誠肅丟給“感染者”,繼而逃得一命,又平步青雲的黑衣經理—閆冰。
如不特意強調,怕是很多人會忘了他。如此,倒正合他意。閆冰知道自己曾經的過往有多不光彩,也清楚楊小海對他的敵意有多深。老宅男越來越不像人,他也就越來越低調。
基地遭受數次打擊,他卻低調的悉數避過。不管基地犧牲、損失多少人手,他始終活得好好的,連體重都增了些。如今,頂着個“天使”名頭,他幾乎在基地內隨意走動。除了“四人組”,他不看任何人的臉色。
大戰剛過,基地外比平日更爲平靜。透過衛星以及無人機的觀察,閆冰確定附近無有“感染者”。最近的威脅亦在數公里之外。
除非地星人類滅絕,“感染者”是殺不完的。能有間歇停頓,不被惡臭襲擾,已經是難得的休憩時光了。閆冰趁着“感染者”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功夫,纔敢一個人出來晃盪。惜命如他,絕不會輕身犯險。
雖然慢,卻目的明確。閆冰徑直走出基地,腳踏肥沃的黑土。然後,彎腰。透過厚厚的鏡片,眼光在半溼半乾的地面上來回逡巡。
到底是動過手術的身子,沒一會呢,就腰痠腿軟、乏的厲害。閆冰摘下帽子,抹了把滿頭的虛汗。
突然眼前一亮,他馬上蹲下,不顧沾染的黑泥,將所見之物攥在了手:“啊哈,找到了!”
攤開手掌,拭去浮塵。厚重鏡片後,是一雙充滿渴望的眼;掌中,是那碎裂的珠子。碎塊有三,皆半紅半白,其上有異光緩慢、不斷的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