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聽了胡老四這話,我們都立刻點頭。
姚京卻很不合時宜地說道:“那它要是明天上午還不進廟呢?”
“那就等着它,它什麼時候進廟,咱們什麼時候動手!”胡老四很難得地面露兇相說道。
我們都嚇了一跳,胡老四什麼時候也這麼惡狠狠了?
得虧了我和陳金倆人有陰陽眼,看得出來胡老四身上沒東西,不然的話,還真以爲什麼東西附了胡老四的體呢。
……
大雨滂沱,卻也不能影響村裡人幹正經事兒。
我爺爺和村支書常忠,以及其他幾位村幹部,在這個大雨滂沱的下午,以及晚上,不停地奔波在村裡凡是牽扯到此次事件的各家各戶之中,和他們一起計算着損失,賠償數目……
張強被捅了一刀,住了院,不過當天手術完畢之後,醫生說傷勢不算重,回去養傷吧,每天讓村裡的醫生給輸液就行了。農村人不容易,條件也不好,在醫院裡住着的話,花銷太大,還是省點兒錢吧。於是,張強家裡人樂得屁顛兒屁顛兒地給醫院繳納了七百塊錢,得,就回家了。
當他們得知,這筆錢要讓我們這幫年輕人給掏出來的時候,後悔得牙根兒癢癢,還不如住院呢。不過隨後他們就又不後悔了,自己家裡還得掏錢賠償人家常漢強家、姚京家、劉賓家,這三家被砸得破破爛爛,損失還得他們給掏出來。
至於那幾位被打傷的,就在村裡的杜醫生那裡看傷,也不多,摺合摺合,幾個人花了二百多塊錢。
按我爺爺和常忠的意思,乾脆就直接估算出來點兒錢,一次性算清楚,哪怕讓那些受了傷的人沾點兒便宜也行,省得事情過去之後,再因爲那些塊八毛的醫藥費鬧騰。不過另外幾個村幹部卻說,得了吧,還不如直接都給了杜醫生,讓杜醫生估摸個價錢,吃虧多賺就這麼着,一次性付清,他負責把人都給看好咯爲止。那些無事生非把村裡鬧得雞飛狗跳的人,還想着沾便宜?美死他們了。
於是結論就這麼定下來了,杜醫生也有點兒哭笑不得,還從來沒這麼估摸着收取醫藥費的,不過這事兒也不算難,大概一算,上下差不了幾塊錢的。
於是杜醫生收了四百一十五塊錢,這還包括了給張強輸液的錢。
嗯,醫藥費算清楚了,那就該賠償這被砸的三家了。
都是農村人,都喜歡大大咧咧,差不多算球,計較那麼多幹啥?幾位村幹部和我爺爺轉悠了三家,仔細清點過家裡被砸壞的東西之後,一算,嗯,結果就出來了:姚名堂家裡,得到賠償應該是兩千一百五十塊;常漢強家裡,得到賠償一千七百二十塊;劉賓家裡,一千塊錢。
至於修傢俱啊什麼的事兒,全都算在總賬裡了,各自家裡自己或買或修,隨便,錢反正就那麼些。
起初姚名堂有點兒意見,被常志書給罵了一頓,就老老實實地答應了。
看起來錢挺多的,可是此番惹事打砸的六七家子一分攤,也就沒多少錢了。不過即便如此,也有三家暫時拿不出錢來,那簡單,打欠條,姚名堂、常漢強、劉賓,三家各一張。多添少補,就這麼地了。
瞧瞧,農村人辦事兒利索吧?
這麼大的事兒,這麼麻煩的事兒,一天時間搞定。
用人家常志書的話講:“村幹部們整天很忙的,工作上的事兒還忙不過來呢,這些事兒難道還要幹上一個月麼?現在改革開放了,是講究效率的社會了,什麼事兒都要講效率地……”其實他就是心急火燎地趕緊處理完這事兒,自己還忙生意呢。
如今想起來這些事兒,我都禁不住在心裡感慨着,深深的敬佩着,村裡人,真是解決事情夠爽快的,而且絕對不拖泥帶水,不錯不錯。
而我們幾個,在這種事兒上就無法摻和了。
那是大人們的事兒,如果要讓我們這幫年輕人再摻和進去的話,一準兒還得再打起架來。
那天下午,我們一幫年輕人在胡老四家待到四點多,雨勢才稍微小了些。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這雨看樣子也沒個停的時候了,於是兄弟們也就不等了,紛紛回家。至於到了晚上嘛……下這麼大雨,誰還出來啊?
各自在家裡待着吧。
既然在家裡待着,那就得挨批了。
能不挨批麼?
家裡要往外出錢呢,哦不,姚京、常漢強、劉賓三個人不用挨批。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家裡的氣氛卻格外得不一樣,我爹和我娘都是喜笑顏開的,好像我們家賠錢還真就是件好事兒似的。
我本來心裡還有點兒不踏實呢,這下可就踏實了。
嗯,至於爲什麼爹孃這麼開心,暫時不問,省得一問話,再捱上一頓,那就太不划算了。
我爺爺跟着村幹部在各家各戶都串了一圈兒,回來之後,也是臉上喜氣洋洋,說各家各戶也都談妥了,都不會反悔,就等着晚上村幹部們去算細賬了,他就懶得再去參與了。事實上,他那天晚上喝了點兒酒之後,還是披着雨衣出去忙活這些事兒了。沒辦法,就那麼個熱心的人,要不在村裡怎麼那麼有威望呢?
只是,我娘也冒着雨出去了,都不在家裡做飯。
等到天黑了之後,我爹和爺爺把我從屋子裡喊到堂屋,然後讓我拎着十斤雞蛋,五斤肉,一起去我二叔家。
我就問這是幹嘛呢?
下這麼大雨,還去我二叔家吃飯?
我爺爺笑着不說話,我爹卻高興得合不攏嘴兒,說:“傻小子,你二嬸子有娃了,咱們不得趕緊過去看看麼?”
我一聽就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立刻高興地拎着雞蛋和肉,在籃子上蒙了一層塑料布,頂着雨就出去了。
我爺爺和我爹在後面披着雨披跟着走。
這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兒——我二叔都四十出頭了,一直沒有孩子,如今我嬸子懷上了孩子,這也算得上是老來得子了啊。
其實家裡人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嬸子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起初她壓根兒就沒嘔吐的妊娠反應,只是經常犯困打瞌睡,她也沒當回事兒。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懷孕,早就斷了要孩子的念頭了。誰曾想,這些天越來越覺得肚子大了起來,還以爲是什麼病,肚子里長瘤了呢,趕緊去醫院檢查檢查,結果一檢查,得,四十出頭了,竟然懷孕了……
那天晚上,我們一大家子都聚在二叔家裡吃飯。
我爺爺還高興地要明天就往部隊上寫封信,讓我哥也知道,多好的事兒啊?對於我們家來說,這絕對是天大的喜事兒。
我爺爺、我爹、二叔、我,四個老少爺們兒在一起喝了不少的酒,大家都高興啊。
我二叔一邊喝酒一邊說:“從明兒個開始,我什麼事兒也不幹了,不出去瞎混了,錢也不賺了,就守在家裡,等着孩子生下來,就當時給自己放假了,哈哈……”
大家就樂呵呵的,其實心裡面都挺高興二叔不出去做事的,因爲誰都知道,他這兩年賺了不少的錢,可那些錢都是吃命飯賺來的,打打殺殺的,多不安省啊?
我嬸子在一旁也樂得不行不行的,四十多歲的人了,也沒啥害羞不害羞的,不過總還是覺得有點兒驚喜的樣子,時不時,也會露出少女般的矜持來。我娘更是爲他們兩口子高興,她說:“這往後啊,有啥事兒的,挺着個大肚子不方便,就去我們家,我這個做大嫂的整天閒着,就伺候着你……”
其實,我蠻應該把這些高興的事兒多寫點兒的,只是……唉,想到這裡的時候,就忍不住心裡難過。我們那個時候誰也想不到,得知這個消息還不到一個月,我二叔就,就……走了。
嗯也不能說那個意思的走了,反正是,是,不能和我們一同共享天倫之樂了。
算了算了,不寫這些高興的卻讓人難過的事兒了。
講講我們這幫年輕人跟老王八精以及村裡人之間的事兒吧。
對於我們火燒關帝廟,導致了關帝廟成爲一片廢墟的事件,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在村裡引起更大的反應。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這件事兒還是在村民們私下裡的議論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村民們就覺得我們這幫年輕人既然在上午剛出了大事,就又選擇下午火燒關帝廟,肯定是在警告村民們,甚至說是挑釁——怎麼着?你們不服是麼?小爺們就是拆廟砸廟燒廟了,怎樣?
要不再來較量較量?
然而表面上,卻沒有任何人去在意這些,即便是那些老太太們,也竟然很罕見地做出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容忍之態。
我心裡覺得,這八成是因爲那天上午出的事情太大。
畢竟傷了好幾個人,還有一個被捅了一刀,村裡人能不考慮考慮麼?誰沒事兒吃飽撐着了,去和一幫愣頭青衝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