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之前去過一次蘇然的家,記得地址,因此也不需要蘇然指路,直接就可以朝着正確的方向開過去了。而蘇然沉浸在可以彈琴的小小喜悅當中,忽略了這個明顯異常的小細節。
這還是葉北辰第一次跟蘇然去她的家,即便是明知道,那房子裡已經半個人影都沒有了,葉北辰的心情也還是有一絲絲的微妙。他總有一種馬上要見家長的錯覺。
蘇然一路上都沉浸在馬上又能彈古箏了的喜悅當中,忽略了所有的事情。直到葉北辰把車開到她的家門口,在電梯裡不需要她開口,就按對了正確的樓層時,她才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上了樓,到了她的家門口,她的鑰匙還沒掏出來呢,葉北辰就已經先她一步把門打開了。
蘇然終於徹底怔住。
葉北辰已經走了進去,轉過身子看着她,用略帶不解的語氣說道:“進來啊,在門外幹看着幹什麼呢?”
這般姿態,簡直比她這個主人還要像主人了。
蘇然皺着眉頭問他:“你怎麼有我家門鑰匙的?還有,我記得我明明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我家的具體地址,爲什麼你連問都不問我,直接就把我領到這裡來了?”
葉北辰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犯了錯。
可是現在再想圓回來已經不可能了,他唯有實話實說:“對不起,我調查過你。”
就算他不說這話,蘇然也已經猜到了。只是親耳聽到他這麼說,心裡多少還是有些難過的。她悽然地輕笑了一聲,什麼話都不再說,擡腿走進去,反身關門。
爲什麼不抗議?
開玩笑,以她如今的身份,哪有資格跟他鬧?
心裡有意見?憋着!
葉北辰又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來,蘇然不高興了,他趕緊解釋:“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調查你的,只是你先前昏迷的時候,醫生說要想辦法喚起你的求生意志,我纔來你家裡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起作用的東西……”
他差點兒就說漏了嘴,把尋找她爸媽的事情給講出來,幸好機智地瞞住了那一小段情節,要不然的話,只怕又得勾起蘇然的傷心事。
葉北辰心裡稍稍有些後怕,簡直不敢去想象,自己要是再把這個小女人心底的傷痛給揭開的話,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後果。
蘇然看了他兩眼,抿了抿嘴,什麼話都沒說。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這傢伙說的,但是這都不重要了,她沒有資格去計較那些事情。
蘇然悶悶地換了鞋,朝琴房的方向走。
家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來過人了,地板上積了很厚的一層灰,拖鞋纔上去,就是一個明顯的腳印。蘇然心裡難過極了,這幢房子裡,原本留存着她最溫馨幸福的記憶,但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琴房的門是關着的,蘇然用手輕輕地推開,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古箏。它還安安靜靜地呆在琴房中央,像是一個可憐巴巴的孩
子,一直在這裡等着蘇然回來。
夕陽的餘暉之下,古箏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空氣中隱約有細小的灰塵飛舞,安靜而又寂寥。蘇然的心,就在這一刻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快步走過去,用手掌輕輕地擦拭着古箏上面的灰塵,在心裡說着:我回來了。
親愛的寶貝,我回來了。
這一刻,她像是一個離家多年的母親,終於又見到了自己心愛的孩子。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心中無限愧疚,覺得自己虧欠了它太多。
她冷落了它那麼久,今後的日子裡,一定要加倍彌補回來才行。她再也不要讓它孤零零地呆在琴房裡落滿灰塵了,從今以後,她在哪裡,它就要在哪裡。
再也不要分離了。
葉北辰慢慢地踱到了門口,發現蘇然竟然在抱着古箏流眼淚,心中頓時非常不解。他對於音樂知之甚少,很難理解蘇然現在的感情,但是他在學着尊重,不去打擾她和古箏之間的獨處。
在蘇然發現他之前,葉北辰就已經悄悄地離開了。他在房子裡四處轉了轉,看蘇然從前的生活,以及一切與她有關的生活痕跡。
他還去了一趟她的臥室,發現牀頭櫃上擺着的,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裡的蘇然笑得特別幸福,她的父母看起來也非常恩愛。
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唉,可惜現在照片裡的人就只剩下蘇然還活着了……葉北辰不免有些心疼這個小女人,暗暗地想着,等時機成熟了,一定要把她娶回家,讓自己成爲她新的親人。那樣的話,然然在這個世界上,就不算是舉目無親了呢。
她又看了看她屋子裡書架上擺放的書,基本上全都是跟音樂有關的,各種理論知識、琴譜,還有著名音樂家的人物傳記等等。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音樂的。
葉北辰忽然有點擔心,蘇然當初在手腕上割得那麼深,要是影響了那隻手的靈活度,可怎麼辦?他可是聽說過不少割腕自殺沒死成,結果卻弄斷了手筋,造成不同程度殘疾的事情……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仔細回想了一下,確認蘇然的右手貌似沒什麼問題以後,才終於稍稍安心了一點。但他卻還是不敢徹底放心,覺得應該找專業醫生好好檢查一番,確認沒事了,才能踏實。
琴房裡忽然傳來音樂聲,清淺而舒緩的調子,帶着一絲淡淡的愉悅情緒夾雜其中。葉北辰聽着,只覺得心裡說不出來的舒適安寧,臉上便不自覺地多了幾分笑意。
說真的,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耳聽見蘇然彈琴呢,葉北辰忽然打心眼裡生出了一種驕傲的感覺……他心愛的小女人,如此有藝術天分,他真的感到驕傲。
葉北辰閉上眼睛,靜靜地聽着,心裡很想讓這一刻停留得就一點。但是非常可惜,樂曲聲只持續了短短的幾十秒鐘,就停住了。
非常非常突兀地停了下來。葉北辰即便是不懂,也能聽得出來那份彆扭和聲音。他擔心蘇然會出狀況,連
忙大步流星地趕了過去。
蘇然在捂着臉痛哭。跟先前抱着古箏流淚的模樣不同,現在的她,哭得非常傷心。
葉北辰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似的,疼得透不上氣來,他緊緊走過去,將蘇然圈在自己的懷裡,溫柔地問道:“怎麼了啊?好好的爲什麼突然哭了啊?”
蘇然不回答,哭得更加厲害了。
葉北辰四下張望了一番,發現附近並沒有紙巾,而他身上也沒帶,只好用自己的袖子給她擦眼淚。他此刻穿着的,是一套價格非常昂貴的純手工西裝,出自一個已經退休了的意大利名家之手,屬於有錢都未必可以再買得到的那種。
但是他卻毫不在意,把十幾萬歐元一套的西裝當成十塊錢一條的毛巾使……不是他有錢任性,是在他的心裡,蘇然遠比一套衣服來得重要。
衣服髒了可以乾洗,甚至扔了買新的也可以,但是這個小女人只有一個。
她哭,他便心如刀割,哪裡還顧得上去想其它的事情呢?
可是蘇然的眼淚卻越擦越多,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着,臉上的表情更是已經痛苦到了極點。
葉北辰看得心疼死了,也擔心得要命,他連連追問蘇然痛苦的原因,這才從她斷斷續續的講述當中,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答案——
她的右手無名指變得不那麼靈活了,彈奏的時候會造成非常大的影響。從今以後,或許她都沒有辦法再隨學所欲地彈奏古箏了。
得出這個答案之後,葉北辰瞬間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完全無法繼續思考。
他最擔心的最害怕出現的狀況,終於還是出現了。
他幾乎可以肯定,蘇然一定是不小心割傷了手部神經纔會這樣的……這個可憐的小女人,那麼喜歡彈琴,要是從今以後都再也不能彈了,她可怎麼活啊?
難怪蘇然會哭得這麼厲害。
葉北辰忍住胸口左邊悶重的疼痛,輕聲安慰她:“別哭啦,我會找最好的醫生來給你治療的,一定可以治好的……”
“真的麼?”蘇然的樣子可憐兮兮的,像是一個溺水了的人,發現救命稻草的時候那種兩眼放光的神情,看着就讓人覺得無比揪心。
葉北辰心裡頓時更加難受了,他其實很想躲開蘇然這樣令人心碎的視線,可是他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再如何難受,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閃躲。如果他連最起碼的跟她對視都不敢,那麼他方纔說出來的話,可信程度在蘇然心裡就會大幅度降低,那不是他要的結果。
他是真的原因拼盡一切去治療蘇然的手,他說的是實話,他需要讓她相信自己,所以哪怕心裡再疼,葉北辰也得面不改色地忍受下來,並且還得溫柔地笑着說:“真的呀,我騙你做什麼呢?”
蘇然選擇了相信他。因爲她現在這麼無助,心裡非常渴望有個人能夠抱抱她,給她一些陌生人無法給予的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