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萬家燈火的時間,蘇然怔怔地看着道路兩旁的建築中,一個個窗子散發出溫暖的光線,心裡頭的感受說不出來。
她忍不住去想象,那些窗戶的背後,是不是一個又一個幸福的家庭,正圍坐在餐桌邊上,一起享用美味的晚餐……
那是家的溫馨感覺,是她最喜歡也最嚮往的生活。可是從今以後,她的生命裡,還有機會再去體驗那樣的感覺麼?只怕是……再也沒機會了吧。
離開葉北辰,她是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個像他這麼好的男人了,而事實上,她也沒有打算過要再去跟什麼人產生感情。就自己一個人過下去吧,無牽無掛,倒也瀟灑自在……
蘇然在心裡安慰自己,其實一個人過一輩子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她是絕對不用經歷什麼婆媳矛盾了,也不用擔心人到中年以後,老公會嫌棄自己年老色衰然後在外面養小三,還不用擔心孩子會不聽話,成天被學校老師叫家長……她努力地安慰自己,卻越想越是心酸,眼中的淚水幾乎快要抑制不住。
其實,哪怕結婚生子會附帶很多的煩惱,哪怕一個人真的可以瀟灑自由,她也還是嚮往可以相夫教子的人生啊!
可是命運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她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蘇然悄悄地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把眼眶中的淚水憋回去,默默地跟自己說,如果今天就是最後的離別,那她要努力把最美的一面留在他的記憶裡。
她不能哭,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樣子多醜啊,她要漂漂亮亮的,讓他今後想起她的時候,腦海裡浮現的全是都她最美的模樣。
蘇然承認自己貪心,但她就是懷着這樣的期望。
她都已經委屈自己去成全他了,難道連這樣小小的期望,都不可以有麼?堅強隱忍不代表不會難過,她只想在自己的心裡,小小地任性一回。
就一回……
葉北辰把車開得很慢很慢,像是故意要拉長路上耗費的時間一樣。蘇然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不戳破怕了。
其實,她也希望這條路可以長一點,再長一點,最好永遠都沒有盡頭。那樣的話,也許她和他就可以不用分開了。
但是奢望永遠都只能是奢望而已,葉北辰的車,最終還是停在了蘇然家的樓下。
蘇然不敢開口說什麼,只是默默地伸手打開車門,走下去。
而葉北辰也在同一時間跟她一起下車,甚至連車鑰匙都沒顧上拔,就繞過車身跑到她的身邊,又把她抱了起來。
他心疼,不想讓她走路。
被抱起的那一刻,蘇然明顯地怔了一下,卻還是選擇了沉默,一言不發地任由他抱着自己走進了樓道,進入電梯,上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只覺得這電梯也比平日裡慢了許多,磨磨蹭蹭的,像是老天爺都不願意讓他們分開似的。
這肯定是她的錯覺吧?要是老天爺真的有那麼好心,也不會收走她的生育能力了對不對?
蘇然剛剛升起一絲絲竊喜的心,瞬間又被悲傷取代。果然是不應該抱有什麼幻想的,因爲這
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只能換來自己的失望而已……
“叮——”電梯門開了。
葉北辰抱着她走出去,在她家的門前站定,開口問道:“你帶鑰匙了麼?”
蘇然怔了怔,搖頭。
“沒帶。”
“我也沒帶。”葉北辰說。他期盼着,蘇然可以說要不然還是回別墅那邊去吧,可是蘇然說出來的話卻是——
“那你放我下來吧,我打電話叫開鎖的人過來一下。”
葉北辰的心瞬間揪了一下,有些難過地問道:“你就不能先回我那邊去一趟麼?”
蘇然不敢去深想他的語氣,只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輕聲地說:“我以前也叫過那個開鎖的,速度很快的。”
葉北辰嘆了口氣:“別打了,我剛想起來,我好像帶鑰匙了。”
說着,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順利把門打開了。蘇然甚至注意到,那把鑰匙不是跟其它的拴在一起的,而是單獨的一個……他是特意帶在身上的吧?
爲什麼?是跟景軒一樣,把跟她有關的東西,一直帶在身上,想念她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睹物思人麼?
蘇然不敢再猜下去了。
她飛快地走進屋子裡,看着又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屋子,轉身跟葉北辰說:“北辰,謝謝你送我回來……很晚了,你回去開車小心點。”
她其實本來是想要留葉北辰坐坐的,儘可能延長一點跟他相處的時間,而他如果想要做別的什麼事情,她也會配合……但是現在這滿屋子的灰,還能幹什麼?
葉北辰的語氣更加難過了:“你……你都不請我進去坐坐麼?”
“都是灰,改天吧。”蘇然客套地說着,心裡卻難過地想着,今後怕是不會再見面了。
既然要斷,就該了斷得徹底一些,免得拖拖拉拉地讓彼此都難受。
可是葉北辰聽到那句“改天”之後,卻像是得到了某種承諾一樣,立刻眼前一亮。他像是生怕蘇然會反悔似的,忙不迭地說道:“好,那我改天,改天一定來。”
“……北辰,你還是進來坐坐吧。”蘇然怎麼會聽不出來,他話裡的期盼。她不得不狠心地,用這樣的方式來暗示他,她想要跟他斷絕往來的決心。
葉北辰明白。
他僵硬地擡腿,邁進屋子,心裡卻非常不是滋味。
氣氛非常尷尬,蘇然怔了好幾秒,纔想起來自己身爲主人,至少應該給他倒杯水的。
她趕緊說:“我去給你倒水。”然後便逃也似的鑽進廚房裡,擦掉熱水壺表面上的灰塵,又反覆涮了好幾遍,纔開始燒熱水。
杯子也需要清洗,等她弄好這一切,把水杯端回客廳的時候,卻意外地沒有看到葉北辰的身影。
難道他走了?可是她剛纔明明沒有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啊。
“北辰?”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我在這裡。”葉北辰的聲音從她的臥室中傳來。
蘇然心中稍稍有些疑惑,卻還是端着水杯走了過去,嘴裡說着:“北辰,喝點兒…
…”
話沒說完,她就徹底僵住,因爲她見到的,是那個曾經冷傲不可一世的大總裁,拿着一塊抹布在替她清理臥室裡的灰塵。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做家務。
“北、北辰,你放着吧,我自己會弄的。”蘇然僵硬地說着。
葉北辰轉頭給了她一個微笑,嘴裡說着:“你身子弱,這種活兒還是交給我來吧。我今天晚上就不走了,替你把家裡好好打掃一下。”
這可是他剛纔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呢。
蘇然沉默了幾秒,努力地憋住自己的眼淚,可是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還是變了調。
“不用了,我自己能收拾的。”她的哭腔那麼重,聽得葉北辰心裡狠狠地疼。
可是他卻努力地保持着臉上的笑容,跟她說:“我都聽你的話把你送回這裡了,你是不是也該聽我的一回?乖,就讓我幫你打掃吧。”
蘇然再也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了。她先前還跟自己說過,不管葉北辰想要做什麼,她都會配合……
“我跟你一起打掃吧。”她放下水杯,如此說。
葉北辰的反應非常快,立刻笑着接口道:“行啊,正好我打算要換牀單被罩,一個人很不方便,你來搭把手吧。”
“嗯。”蘇然點頭,跟他一起把已經落灰了的牀單被罩撤下去,準備換新的。
“你把被子抱起來,我鋪牀。”葉北辰跟她說。
蘇然還是照做。
被子不沉,就是體積有點大,她抱着的時候,幾乎連視線都要遮擋住了,根本看不清葉北辰在幹什麼。
葉北辰很快就鋪好了新的牀單,又讓她把被子放回牀上,開始套被罩。蘇然想要幫忙,卻被他給拒絕了,只說:“你站在這裡等着就好,一會兒我需要你幫我拽一下。”
“哦。”蘇然呆呆地應了一聲,原地站着。直到葉北辰把被罩全都套好了,才讓她抓住其中的兩個被角,跟他一起把被子扯平。
後面的其它清掃工作也是一樣,葉北辰分配給蘇然的,全都是類似的非常輕鬆的工作。比如說幫忙拿一下掃把啦,他洗抹布的時候幫他卷一下袖子啦,拖地的時候站在某個地方當座標,免得他忘記自己剛剛拖到哪裡了之類的事情。
蘇然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這哪叫幫忙啊,活兒都讓你給幹了。”
葉北辰微笑,語氣有些小小的霸道:“我說是就是。”
蘇然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她怎麼可能不明白,這是葉北辰故意在照顧她……他明明也非常難過,卻這樣強忍悲痛替她打理好所有的一切,他明明是個貴公子,連自己的房子都不曾打掃過,卻跑到她這裡來,替她搞了一遍大掃除……
這般深情,讓她何以爲報啊!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葉北辰笑着伸了個懶腰,跟她說:“陪我出去吃點兒東西吧,餓死了。”
“嗯,好啊。”蘇然腦子一抽,就說出了這樣的回答。
再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因爲葉北辰已經牽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出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