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世界,中國西北某省的偏僻縣城,一家人民醫院的重症病房
“啊——”
略顯凌亂的病牀上,一位年輕的男性病人蜷縮着身體,發出了一陣極端痛苦的慘叫。
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將這位病人折磨得表情扭曲,他沉重地喘息着,帶着胸膛飛快地上下起伏,眼睛睜得極大,額頭也是密佈着厚厚的汗珠,但還是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掙扎着按響了電鈴……幾個護士聞聲撞開房門一擁而入,又是吸氧又是注射鎮靜劑,好不容易纔讓他勉強安靜下來。但在護士走後,依然可以聽見一陣規律的“得得得”聲響——那是病人的渾身都在疼痛中顫抖和抽搐,帶着病牀一起微微搖晃。
痛好痛真的好痛
沒有患上過癌症的人,真的很難體會癌症晚期患者那種堪稱絕望的痛苦——那是近乎崩潰的懲罰,彷彿全身所有的臟器都在發出悲鳴,除了知道是疼痛之外,已經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了。
他掙扎着想要在病牀上翻個身,換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但僅僅是肌肉稍微一用力,那份殘留在身體上沒有散去的餘潮就會被牽動。最初的那份疼痛只是讓他發出了很輕微的呻吟,但因爲這疼痛而自然牽動的身體其餘部分,卻也馬上傳來了爆炸般的痛感:一瞬間,這份劇痛就擴散了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哈——哈——”
這彷彿置身煉獄一般的痛苦,已經超出了年輕人的忍受範圍,他猶如被拋上岸的魚兒一般,將嘴巴張開到了極限,卻已經痛得發不出聲音,只能大口的喘着氣,並且再次因爲渾身的疼痛而下意識地蜷成一團……良久之後,這份火山噴發一般的劇痛,終於開始慢慢地褪色,但卻還是殘留下了不少隱約的刺痛,讓他無法真正地恢復平靜……穿着的藍白色病號服已經被汗水滲透了,散發出濃烈的異味,白色的牀單上還可以看到大片頗爲顯眼的汗漬,乍一看簡直猶如小孩子尿牀了一般,顯得異常的狼狽。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眼眸也恢復了一些神采,同時感覺嘴脣似乎因爲於燥而稍微有些開裂,但身體卻還是無法自如地活動,只能無奈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
——正當病人喘息着的時候,兩位身穿軍裝的軍官走了進來,看着這位年輕人形銷骨立的瘦弱模樣,連頭髮也因爲化療和放療而掉了個精光,其中一人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發出一聲飽含憐憫的嘆息。
“……吳小雨,三十二歲,孤兒出身,已離婚,沒有兒女後代。原爲解放軍某野戰部隊炊事員,後來退役開店,六個月前查出淋巴癌,手術失敗後,癌細胞已擴散至全身,無法挽救,預計最多還能再活三個月到半年……唉,小夥子還這麼年輕,就已經是癌症晚期,真可憐啊。”一位鬢角斑白的老年軍官惋惜地說。
“……比起那些連手術費都交不出來,只能在家裡等死的窮人,他的遭遇已經還算可以了……”另一位中年軍官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同時將手裡的文件晃了晃,“……更何況,他眼下還趕上了一個好時候,得到了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如果換成半年前,恐怕就連億萬富豪都沒這種機會吧”
“……還得先諮詢一下他本人的意見。當然我想他一定會答應的。”老軍官如此回答說。
然後,躺在病牀上奄奄待斃的癌症晚期患者吳小雨,就收到了一份匪夷所思的調查問卷——兩位軍官詢問他,是否願意爲了活下去而放棄一切,爲國家執行一項終身制的秘密任務?當然,作爲報酬,國家可以免費替他治癒身上的絕症。但作爲代價,在痊癒之後,吳小雨就得把自己的一條命賣給國家……
“……等到你病癒之後,國家會派遣你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從此再也不能回家,也不會有和家人通電話或通信的機會。你們去的陌生地方可能給你們帶來死亡,也可能會帶來一段豐富多彩的全新人生。現在是你唯一的一次選擇機會……請在十分鐘之內做出選擇,是否要簽署這份保密協議……”
“……我勒個去還有這種好事?難道是要用我當小白鼠,試驗什麼新藥嗎?還是到沙漠基地裡去測試核武器的輻射殘留反應?又或者是到什麼動亂地區去當炮灰?”
聽了兩位軍官訴說的來意,吳小雨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心中警鈴聲大作——孤兒出身的他,從小就歷經坎坷,深知人心險惡:一般來說,往往免費的東西纔是最貴的,便宜從來沒好貨
但無奈形勢比人強,如今自己病成了這副模樣,已經沒幾天可以活了,不管是怎麼樣聽起來匪夷所思的救命稻草,都會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了再說……更何況,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窮光棍,又不是什麼妙齡的美少女,也沒什麼可以被人騙的——之前起早貪黑開飯店掙來的那點兒錢,基本上早已進了醫院的無底洞,已經沒剩下多少了。就算是想要騙器官,自己這個癌症晚期患者的器官,還會有哪個買主想要嗎?
唉,想來既然是國家出面,那麼這事應該多少還有點靠譜。與其在這間病房裡慢慢腐爛,還不如抓緊機會搏一把算了。反正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慘了——就當是爲國捐軀,當了一回敢死隊吧
被病痛折磨得快要無法正常思考的吳小雨,微微地呻吟着,最終還是簽下了“同意”的答覆。
就這樣,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神奇大門,悄悄地朝吳小雨打開了。
幾天後,吳小雨被實施了麻醉,塞進了一輛救護車,然後永遠地離開了那家醫院。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纔在一陣陣陌生的海濤聲中,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藍天、白雲、碧海、沙灘、清風拂面……還有,一望無際、鬱鬱蔥蔥的椰子樹林?
這一刻,驟然出現在眼前的熱帶海灘景色,讓這輩子都沒見過海的吳小雨一時間不由得震住了。
極度的驚駭之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腦袋,隨即入手竟然是一片久違了的毛茸茸的感覺,不由得又是猛地一驚——自己腦袋上原本因爲治療癌症而早已掉光的頭髮,不知在何時居然重新長了出來
除此之外,折磨了自己身軀許久的可怕病痛,也彷彿全都消失無蹤,五臟六腑都是說不出的舒暢
——喂喂,難道政府真的藏着什麼不得了的黑科技,把自己的晚期癌症給治癒了?
驚喜之下,吳小雨一骨碌站了起來,一邊摸着自己雖然依舊瘦弱,但明顯紅潤了許多的身體,一邊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然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頂巨大的鋼管結構野戰帳篷裡,正對着敞開的帳門,帳篷外面就是第一眼睜開是看到的熱帶海灘風景。然後自己身下是一張草蓆,還有草編的枕頭和薄薄的毯子。
迷彩色帳篷的頂部,刷着巨大的白底紅十字圖樣,瀰漫着消毒水的氣息,很像是過去演習裡的野戰醫院。帳內的地面上則橫七豎八地躺着另外六個人,男女老少都有,此時全都還在昏睡之中,尚未醒來。
此外,還有一個跟自己同樣穿着病號服的中年人,正站在帳篷外面的草地上,溜達着東張西望。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起來的響動,那位中年人轉過頭來,先是對吳小雨打量了幾眼,然後才伸出一隻手,笑着招呼說,“……你好,我叫陳東。這位小兄弟,不知你怎麼稱呼?也是跟國家簽了協議過來的嗎?”
“……啊,我叫吳小雨。確實是跟國家簽了份協議纔過來的。”吳小雨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同時答道,“……陳大哥,你是不是也在醫院裡跟國家籤的協議?還有你知道這地方是哪兒嗎?”
“……是啊,在香港澳門那邊玩的時候沒當心,染上了艾滋病……不過現在似乎是給治好了。”
陳東苦笑道,“……我也就比你早醒過來那麼兩三分鐘,哪裡會知道什麼內情呢?”
“……呃我是淋巴癌晚期”吳小雨吶吶地答道,同時下意識地退避了幾步,試圖離陳東稍微遠一點兒。陳東見狀,只得再次無奈地苦笑一聲,但倒也沒太在意,似乎是已經習慣了。
總之,兩人就這樣一起走出帳篷,在附近到處轉了一圈,發現前方是廣袤的海灘,不斷傳來陣陣濤聲和海鷗的鳴叫。背後是高達數十米的茂密熱帶森林,唯有一條簡陋的道路在椰林與海灘之間穿過,一直通向視野盡頭遠方。道路兩旁的草叢中,遍佈着色彩鮮豔的果實和花卉,還有一些從來沒見過的蟲子在枝葉間飛舞。空氣中瀰漫着植物的清新氣息,外加海風帶來的鹹味……
站在海灘上極目眺望,憑着過人的優秀視力,吳小雨清楚地看到在對面的海灣裡,坐落着一座頗具科幻氣息的小鎮——猶如樹林般矗立的高大的風力發電機陣列下面,是一片片銀閃閃的太陽能電池板,以及各種科幻風格造型的洋房別墅、住宅樓、寫字樓,甚至還有一座二十層以上的摩天樓在陽光照射下,成片的金屬屋頂和玻璃幕牆正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而周邊則是大片的花圃和菜圃,種着各類蔬菜瓜果……
“…看着似乎像是在某個熱帶旅遊景點啊不過這沙灘可真是於淨……”
陳東低頭打量着這片空曠無人的沙灘,發現這裡除了一些浮木海藻之外,居然完全找不到在現代任何一處海濱浴場都隨處可見的飲料瓶塑料袋等廢棄垃圾,於淨得簡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唉,我們該不是被弄到哪個荒郊野嶺裡來了吧可看着對面那麼多房子,也不像啊……”
關於這地方究竟是哪裡,吳小雨和陳東討論了一會兒,也沒得出什麼結論。不過海灣對面那個一看就很先進的“科幻範兒”城鎮,還有建築物頂上飄揚的五星紅旗,多少還是讓他們感覺有點安心——好歹沒給丟到無人島上玩荒野求生,而且好像也不是在什麼異國他鄉……這樣的話,似乎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出於對這片陌生土地的警惕,吳小雨和陳東兩人並沒有走出多少距離,在遠遠地望了幾眼海灣對面的那座城鎮之後,又確認了附近都沒什麼人影之後,就掉頭轉回了一開始躺着的那座帳篷。此時,帳篷內剩下的幾個人也都陸陸續續地醒了過來,彼此交流了一下姓名與身份,發現從天南海北來的都有,接下來正不知道接下來該於什麼的時候,一輛越野車顛簸着從遠處行駛了過來,在帳篷附近熄火停下。
緊接着,一個穿着野戰作訓卩的胖子,從車上走了下來,對帳篷內驚疑不定的衆人宣佈說:
“……大家好,我姓郭,從今天起擔任大家的指導員。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我將陪同大家熟悉環境,爲展開下一步的工作做準備。我知道,你們的肚子裡現在肯定憋了不少問題,比如說,這地方是哪裡……”
他意有所指地環顧了衆人一圈,每個人都不自覺地靜了下來,甚至有位中年大嬸一時間緊張得屏住了呼吸……然而,在這個即將公佈最終答案的時候,吳小雨的心情反而變得淡定起來,這一年來大喜大悲、跌宕起伏,在生死邊緣反覆掙扎的坎坷經歷,早已讓他原本就堅韌的心變得更加富有承受力。
“……首先,從地理上講,這裡是海南島的三亞……”
看着有人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姓郭的胖子臉上綻開出一絲惡作劇的笑容,“但是,這片土地又並不是你們印象中的那個三亞——你們現在所處已經不是在原先熟悉的時空了,因爲今年是公元63年各位,歡迎你們穿越時空,來到一個新的世界然後,在原來的世界裡,你們都已經死了……”
與此同時,王秋和他母親王美玲卻沒有下車,而是靜靜地坐在車上,看着那些新來的穿越者被嚇得一驚一乍的模樣,“……六男二女……最年輕的一個起碼也有二十五六歲了。”王秋如此評論說,“……大部分都在三十歲以上,最老的一個看着都快五十了,早就過了能夠充當小說主角的年紀……國家怎麼弄了這樣一幫大叔大嬸過來?感覺有點缺乏活力啊不準備像日本動漫裡那樣,弄一羣高中生來拯救世界嗎?”
“……弄一羣高中生過來能於什麼?既沒有用得上的專業技術,也沒獨立生活和工作的經驗——他們又不是把拯救世界當成業餘愛好的野比大雄”王美玲翻了個白眼,“……現在的孩子又都那麼愛做白日夢,還普遍拽得人五人六的,萬一弄個龍傲天類型的中二病過來,你就等着哭死吧”
“……呃,好吧如果真有個龍傲天過來,這隊伍還真是沒法帶了”王秋摸着鼻子訕訕地答道。
——總的來說,那種小白爽文裡面比較典型的“龍傲天”主角,通常都是傲慢自大的中二病幻想家,不僅自我感覺良好到離譜,並且始終保持着某種不可理喻的狂妄心態——他們的一般行事套路是:雖然我既沒有什麼厲害的才能,也沒有什麼尊貴的地位,同樣沒有多少錢,但是莫欺少年窮,只要你敢不給我機會,等我發達了之後就鐵定要殺你全家。如果你給了我機會,那麼我就會理所當然地搶走你的一切,假使你乖乖給我當小弟然後送老婆的話,我還可以考慮留你一命,不然的話就是你的不對,是你自尋死路……
如果有人問起他憑什麼這樣拽,回答也永遠只有一個:穿越者牛逼不解釋
很顯然,這樣的人在社會上絕對是混不開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是在找死。但是對於那些還分不清小說和現實的中學生而言,或許還真有人滿心羨慕地想要模仿這種龍傲天作風——畢竟夠爽啊
沒辦法,在這個好逸惡勞的浮躁社會上,尤其是一切思維和情緒都被極端化的網絡上,總歸有那麼一部分人想要的是:無政府主義的個人自由,共產主義的社會福利,納粹主義的民族政策,軍國主義的國際交往,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還有原始社會的性開放……其實這種人最好還是去信教來麻醉自己算了。
咳咳,言歸正傳,總而言之,出於對紀律性、服從性和獨立生活能力的要求,國家第一批試驗性穿越隊伍的選拔範圍,首先是患上絕症的退役或現役軍警,其次是監獄裡患了絕症或被判無期徒刑的犯人——通常得要是已經服刑多年並且表現良好的那種,再後面是福利院裡的殘疾人。最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或許還會從孤兒院裡招募一些殘疾兒童,弄到這個世界予以治癒,然後作爲後備力量來培養……
總的來說,這種異常嚴謹的人員選拔方式,使得第一批國家組織的異世界移民團隊,基本上都平靜地接受了穿越異世界的現實,並且開始用心觀察這個陌生的新世界。
而就在這些人懵懵懂懂地踏進新世界的同時,另一批人卻身心俱疲地扛起了行李,踏上了返鄉之路。
“……好啦名單上的第一批移民,目前都已經帶過來並且治療完畢了,接下來也沒啥可看的了。兒子,你快點去跟哆啦a夢再借一下口袋,過會兒就有一批選擇了退出的穿越者要回現代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