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易北王國的三萬軍隊,正在乾旱荒蕪的泰莉莉亞平原上陷入焦炎煉獄之際,一百多公里之外的阿爾努斯山丘附近,製造了這場慘劇的遠程火箭炮陣地周圍,卻是一派人山人海的喧鬧景象。
——在遠遠圍觀的法爾馬特大陸土著居民眼中,整齊排列在曠野上的鋼鐵怪獸(火箭炮發射車),一排排一列列各式各樣粗大黑硬的金屬圓柱體(遠程火箭彈),沖天而起的橘紅色火焰,撕裂空氣的尖銳呼嘯聲,震撼大地的劇烈晃動……這一切彷彿都是從神話裡走出來的傳奇異象,讓孤陋寡聞的他們看得目瞪口呆。
當火箭彈在發射架上傳出怒吼的時候,在場大部分“圍觀羣衆”都被劇烈的音波震得五內俱焚,耳朵嗡嗡直響。很多心理素質欠佳的人甚至站立不穩,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有些人的袍子和裙子上甚至出現了水漬……然後,看着一枚枚來自異世界的火箭彈劃破法爾馬特大陸的夜空,如今遷徙到阿爾努斯山丘的數萬土著居民,絕大部分都被震撼得恍恍惚惚,還有人不由自主地朝着這些“鋼鐵怪獸”頂禮膜拜……
而在不遠處的國賓館餐廳裡,更是架起了投影儀,連上了數據線,又在牆邊掛上了雪白的幕布。讓平娜公主、佛馬爾女伯爵米尤和她們的侍從女僕,還有逃亡至此地的帝國反對派貴族,可以清楚地欣賞到無人機拍攝的兩處戰場實況,由於時間和順序的關係,首先捱打的是杜蘭國王率領的三萬南路軍別動隊——透過投影儀放映的圖像,只見伴隨着一聲聲撕裂空氣的呼嘯,無數細長的金屬物體拖着明亮的火舌,猶如暴雨般傾盆而下。沖天的火光和飛揚的塵土,迅速遮蔽了整個視野,而爆炸形成的衝擊波和橫掃四周的彈片,則是在不停地收割着地面上每個人的性命,掀起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
很多易北王國的士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彈片給撕碎了身體。還有人的下半身被整個兒炸沒了,腸子流了一地,但卻一時未死,慘絕人寰地嚎叫着。僥倖沒受傷的人,也在爆炸聲中抱着腦袋四處亂竄,象沒頭蒼蠅一樣,一門心思想離開這個火焰地獄。可是依然不斷有人被破片擊中,變得支離破碎,血肉橫飛。
——看着這一波又一波可怕的流星火雨,接連不斷地降臨在數日路程之外的軍隊頭上,在場的觀衆們無論是否擅長軍事,都不由得感到了一陣陣的膽寒——對於他們來說,這也是根本無法抵禦的打擊!
直到這一刻,大部分流亡貴族纔看清了異界人的強悍無敵,並且很不情願地承認了自身的孱弱無用。
然而,他們這些身在遠方的觀戰者,還可以坐在舒適的椅子上,一邊喝着紅茶或葡萄酒,一邊對着發生在遠方的煉獄圖景指指點點。但那些烈焰煉獄中的人們,卻是真的在用生命承受着血與火的考驗……
由於受到彈藥量的限制,這場遠程火箭炮轟擊實際持續的時間並不算特別長,僅僅轟鳴了半個多小時,炮聲就已經漸漸低落,但對於置身其中的將士們來說,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卻已經是漫長得恍如隔世。
“……可惡,這,這難道是……雷神在發怒嗎?還是世界要毀滅了?”
好不容易熬到火箭炮轟擊結束,蓬頭垢面、渾身掛彩的杜蘭國王一邊咒罵着,一邊顫巍巍地鑽出方纔藏身的洞穴,又抖掉身上的樹枝和泥土,茫然地環顧四周,卻發現周遭的景象已是慘不忍睹。
——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夜幕下的整個軍營,或者說曾經被稱爲軍營的焦土。在他的身邊,從近到遠,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他的易北王國士兵,也有一些沿途強制徵發來的民夫和其它諸侯派來的援軍。很多屍體都在爆炸之中變得七零八落,肚腸、血污和腦漿流淌了一地,也有一些屍體看上去比較完整,表面上似乎沒有太大的傷損,但卻口鼻流血,連眼珠也爆掉了,死狀同樣猙獰……尚帶着餘熱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嗆鼻的氣息,其中包含着不少屍體的焦臭味,實在是讓人感到萬分噁心。
杜蘭國王之前就寢的華麗御帳,此時已經變得蕩然無存,只在地面遺留下幾塊燒焦的木材、布匹和獸皮,還有幾截七零八落的焦黑肢體夾雜其中,從其中幾片殘缺的鎧甲和盾牌來看,似乎曾經屬於他最寵信的幾位貼身近衛——若不是他們拼死衝進帳篷,把杜蘭架了出來,此時的杜蘭恐怕也已經被從天而降的大火球給燒成了木炭……而各個軍團的旗幟和徽標,同樣都在火焰和煙霧之中變得消失不見。
空氣中瀰漫着令人難以忍受的炙熱、煙火和焦臭。而身邊這些死狀猙獰的屍體,更是讓人作嘔不已。
除了七零八落的死人和亂七八糟的餘燼之外,剩下的活人好歹也有一些。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幸存下來的士兵從各處冒了出來,一邊慢慢地聚集到一塊兒,一邊用呆滯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煉獄慘景。有些人在爆炸中折斷了手或腿,連走都走不穩,只能在屍骸之間慢慢地爬行和蠕動。另一些人雖然沒怎麼受傷,卻是面色煞白,兩股戰戰,要扶着別人才能站穩,更有一些傢伙被這場浩劫給嚇得七魂去了六魄,只知道呆呆地望着四周的屍骸出神,連話都不會說了——沒辦法,剛纔那番炮擊的視覺衝擊效果實在是太恐怖,遠遠超出了冷兵器時代人類想象力的極限,並不是每個人都還能繼續保持理智思考的能力。
就連身經百戰、見慣生死的杜蘭國王,也是在愣了一會兒之後,才掙扎着找了塊石頭坐下,從腰間的酒壺裡倒出一點甜酒來清洗傷口。而其它倖存的官兵也憑着本能,陸陸續續地聚攏起來,然後又藉着四周忽明忽暗的火光,勉強認出了狼狽不堪的杜蘭國王,於是趕緊湊了過去,向他請示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但就算是杜蘭國王,面對眼下這副簡直沒法收拾的慘狀,也是一臉的懵逼……更要命的是,還沒等到他琢磨出下一步該怎麼辦,伴隨着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尖嘯聲,又一輪火箭彈的轟擊卻已從天而降!
霎時間,除了少數已經被嚇傻的傢伙之外,其餘倖存的士兵和軍官統統做了鳥獸散,連坐在地上的國王也沒顧得上拉一把。杜蘭一邊氣得咬牙切齒,一邊正要起身躲避,卻一下踩空扭了腳脖子,頓時摔倒在地,再也沒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該死的鬼玩意兒在自己的頭頂上方炸開……
然而,跟之前宛如煉獄的流星火雨相比,這一次爆炸的聲音變得微弱了許多,殺傷力也幾乎沒有。反倒是有無數雪白的紙片,隨着這些輕微的爆炸聲,從夜空之中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杜蘭國王好奇地伸手抓過一張紙片,然後就藉助四周燃燒的火光,看到了上面那一行行油墨未乾的文字,隨即便是目瞪口呆:
“……此前種種,我方已是仁至義盡……此番炮擊,不過是略施薄懲。若是爾等有幸撿得一命,還望好自爲之,速速離去,莫要再來送死,否則必然化爲齏粉。勿謂言之不預……阿爾努斯城市步兵大隊長(法爾馬特大陸土著對城管的理解)王秋……諸神啊!這,這竟然不是神明的懲戒,而是異界人的武器嗎?”
又過了大半天之後,一隊由吉普車、裝甲防雷車和越野皮卡等等組成的混合車隊,才載着阿爾努斯市城管大隊的地球人菜鳥新兵和獵頭兔暴力女戰士們,抵達這片荒蕪的焦土曠野打掃戰場。而以平娜公主爲首的一衆流亡貴族,根據王美玲市長皮笑肉不笑的“邀請”,也有幸跟着搭車前來“參觀”。
此時此刻,在前一夜被數百枚火箭彈連番轟擊的軍營,已經只剩下了一片慘不忍睹的焦土和屍骸。凡是還能動彈的倖存者,包括杜蘭國王在內,都早已掉頭逃走,踏上了更加艱苦的返鄉之路。
只有爲數不多的重傷員,因爲行動實在困難,而被同伴拋棄在原地,原本已是奄奄待斃,周圍都開始有烏鴉和野狗聚集。此時看到有人前來,頓時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紛紛哀求對方救自己一命……幸運的是,跟伊塔黎卡城那邊的格殺勿論不同。在這邊,爲了展示作爲“文明人”的風度,根據王美玲市長的特殊指示,易北王國的這些重傷員得到了基本的包紮和急救,並且被搬上卡車,運回阿爾努斯山丘。
但儘管如此,看到四周這樣一副宛如焦炎煉獄的場面,諸位流亡到阿爾努斯山丘的帝國貴族,依然都是十分的心情沉重——異界人根本沒有投入一兵一卒去上陣廝殺,就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上,輕易摧毀了一支以任何標準都稱得上精銳的軍隊。那麼放眼整個法爾馬特大陸,還有什麼力量能夠抵抗他們的進犯?
難道要去祈求神明,藉助神力來對付這些入侵者嗎?但這也未必有用。在這個世界上,所謂的土著人類,其實也是通過阿爾努斯山丘頂上的“門”,在五千年之前來到法爾馬特大陸的異世界移民。既然神明當年沒有阻止他們的祖先從異世界來到這裡繁衍生息,如今同樣也不會與這些中國人爲敵。
一時之間,諸位帝國貴族和元老們,都感到了深深的無力、迷茫和惶恐。但是,出於骨子裡某種最頑固的驕傲,他們還是不情願得出那個最糟糕的結論……但無論他們心中是否情願,都不能不承認現實。
望着衆人這副面沉似水的模樣,平娜公主強忍着想要嘔吐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瀰漫着屍臭的空氣,然後朗聲宣佈說,“……現在,諸位應該都明白了,從‘門’後面過來的是一羣什麼樣的傢伙了吧?那些過於虛妄的想法,還是趁早放棄爲好,絕對不能妄想圖謀他們!因爲跟他們相比,我們實在是太弱小了!”
“……那麼,難道要我們向這些來路不明的異界人卑躬屈膝,像奴僕一樣對他們言聽計從嗎?”
一位滿臉橫肉的帝國元老不甘心地嘀咕道,“……我們偉大的帝國怎麼能低頭侍奉異族?!”
“……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辦呢?”平娜公主嘆息道,“……身爲弱者,只有服從強者才能生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