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當戶又驚又喜,他問起了東方朔的情況。
爲了表示右賢王求賢若渴,希望李當戶步東方朔後塵,不戰而降,匈奴使者添油加醋,將東方朔在匈奴人營中的待遇大大渲染了一通。
李當戶聽得歡喜,東方朔沒事,這個結果太好了。至於匈奴說東方朔已經爲右賢王效力的話,他嗤之以鼻。漢人爲匈奴人效力的是不少,但東方朔絕不可能。樑嘯對他的信任和器重絕不是右賢王能夠給的。
面對匈奴人的勸降,李當戶沉下了臉,厲聲喝止,提起筆,在東方朔的信後面題了幾個字。
“陳倉雖小,一夫當關。井陘千里,敵酋破膽。韓信出馬,善戰無前。老子在此,不服來戰。”
然後命人把匈奴使者轟了出去。
匈奴使者本以爲能說服李當戶,立一大功,說得嘴角全是泡沫,沒想到李當戶翻了臉,直接把他轟了出去,心中惱怒可想而知。回到大營,在右賢王面前大罵李當戶。不過,他並不知道他看到的人是李當戶,還以爲是樑嘯。因此樑嘯長樑嘯短的大罵一通,極力鼓動右賢王立刻發起攻擊。
看到信背後的字跡,東方朔愣了好一會兒。這種粗鄙的文辭的確有些像樑嘯,但是字跡卻絕不是樑嘯親筆所書。他再三詢問,匈奴使者信誓旦旦,他是親眼看到“樑嘯”寫的。聽完使者的敘述,東方朔明白了。
“東方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右賢王問道。他身邊有能讀漢字的人,但是這裡面提到了幾個典故,譯者就並半懂不懂了。
“其實也很簡單,樑嘯自比韓信。要與你大戰一場。”東方朔輕描淡寫地說道:“韓信你知道不?”
右賢王連忙點頭。韓信是漢人名將,他聽說過。“那這前面兩句又是什麼意思?”
“那都是韓信最著名的戰績。”東方朔擺起了龍門陣,將韓信的故事大致說了一遍。又比照樑嘯的戰績,素葉城就是陳倉。奔襲祁連山就是井陘之戰。右賢王聽得如癡如醉,大呼過癮。
“這韓信後來怎麼樣了?”
“呃——”滔滔不絕的東方朔一時語塞。這個還真不怎麼好說。韓信的下場實在不怎麼好。
“哈哈哈……”右賢王得意的瞥了東方朔一眼。“先生不說,我也知道,韓信後來謀反,被滅族了。樑嘯再善戰無前又有什麼用,就不怕功高震主,最後和韓信一樣的下場?”
東方朔很鬱悶。這可是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見東方朔吃癟,右賢王很開心。他笑了一陣。語重心長的拍拍東方朔的手。“還是爲我匈奴效力吧,你和樑嘯一樣,都是真正的智者和英雄。不過,你們的皇帝都是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無賴,爲他賣命,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不如來我匈奴,自由自在,多好?”
東方朔哼了一聲,反脣相譏。“等你奪回達阪。抓住樑嘯,我就勸他一起爲你效力。在此之前,你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的榮華富貴吧。西征無功。單于的信使也許已經在路上了。”
右賢王臉色一僵,看了東方朔一會,又得意地大笑起來。“東方先生,你被我說中了,對不對?”
東方朔惱羞成怒,拂袖而去。出了帳門,瞥了一眼遠處白雪皚皚的大山,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但願你能像韓信一樣馬到成功。但願你不要像韓信一樣功高震主。”
——
樑嘯在積滿冰雪的山谷艱難跋涉。
雖然做了精心準備,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征途之艱難,還是超出他的想象。
寒風呼嘯。積雪滿山。幽深的山谷,只能側身而過的小道,處處隱藏着危險。一路走來,僅是失足摔死的士卒就有十一人,凍傷的更是不計其數。在齊膝深的大雪裡跋涉,累得渾身是汗,風一吹,又結成了冰,凍得人徹骨生寒。
“撐着點,撐着點。”樑嘯喘着粗氣,一團團霧氣從嘴裡冒出,沾在脣邊,又被凍成霜,嘴角淡淡的鬍鬚已經被凍住,眉毛上也掛滿了冰珠。他的臉已經凍僵,失去了知覺,連說話都不太利索。
“主人,我……我走不動了。”希格瑪腿一軟,坐倒在雪地裡,臉色蒼白。“我……我要休息一會兒。”
“不能在這裡休息。”樑嘯伸手將希格瑪拉起來,扯下她身上的行囊和弓矢,扔給龐碩,彎腰將她背了起來,焦急的招呼道:“希格瑪,不能睡,不能睡,聽見沒有。”
希婭也趕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道:“希格瑪,你不能睡啊。”
“我……我太累了。”希格瑪含含糊糊的說道,眼睛都盯不開了。
“走,走。”樑嘯大急。他已經見過好幾個人累到極點,只想小睡一會的人被凍死了。四姐妹之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希格瑪。她不僅年紀最小,稚氣未退,而且最有靈性。那麼多人向他習射,唯有希格瑪身上有他的影子。她不僅是他最親近的侍女,更是他的妹妹。如果她被凍死在這大山裡,他會後悔一輩子。
他揹着希格瑪,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不停的和希格瑪說話。“希格瑪,你聽我說,我們馬上就要到了,馬上就成功了,你知道嗎?這一仗打完了,我們就回大宛,然後我就帶你去長安。你不是一直想去長安麼……”
“好……暖……和……”希格瑪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喃喃自語。
“主人,主人……”希婭大驚失色,帶着哭腔喊了起來。“希格瑪她……”
樑嘯連忙停下腳步,放下希格瑪。一看到希格瑪臉上的笑容,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這是體溫過低出現幻覺的症狀,希格瑪一隻腳已經跨進了鬼門關。他來不及多想,立刻下令就地休整,讓炊事兵生火煮湯。
一聲令下,所有的士卒都停下了疲憊的腳步,各找地方休息。炊事兵卻不得休息,四處收集枯柴,生火燒水,爲飢寒交迫的將士準備一頓熱騰騰的飯。
樑嘯找了個背風隱蔽的地方,脫掉希格瑪身上的衣服。裡面的衣服都已經溼透,又被凍成了冰塊。樑嘯幾乎是用蠻力將衣服砸碎。希格瑪的身體蒼白,有些發青,臉上卻顯出淡淡的米分紅色。她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任由樑嘯和希婭擺弄。
樑嘯和希婭一起,用雪猛擦希格瑪的身體,將她的皮膚擦得發紅,然後將她貼身摟在懷中,再用戰袍、大氅層層包裹起來。希格瑪的身體像一塊冰,冷到了樑嘯的心裡。
“快拿兩個糌粑來。”
希婭應了一聲,連忙拿了兩個糌粑來,樑嘯掰下一塊,塞進嘴裡,用力的咀嚼起來。希婭見了,也掰了一塊,扔進嘴裡,用力的咀嚼,一直將糌粑嚼成糜,這才嘴對嘴的塞進希格瑪的嘴裡。
希格瑪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凝固。
希婭的眼淚都急出來了。她連聲呼喚。“希格瑪,希格瑪,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樑嘯緊緊地摟着希格瑪,感受到懷中的身體越來越冷,他的心也越來越冷。他抱着希格瑪,淚水奪眶而出,他的心裡像是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痛徹心肺。
——
右賢王沒有急着進攻。眼下,他穩操勝劵,有足夠的時間和樑嘯比耐心。
他一邊命人打造攻城器械,一邊不斷的派人勸降。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就在帳中聚會暢飲,天氣好的時候,他就在營外舉行比賽。跑馬,射箭,摔角,刁羊,玩得熱火朝天。
李當戶毫不示弱。他在甕城裡立下擂臺,組織將士們比武,勝者有獎,或是一杯酒,或是一筆小錢,或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夜春宵。角抵、超距(跳遠),單挑、團隊作戰,花樣一點也不比城外的匈奴人少,歡呼聲一直傳到城外匈奴人的大營中。
這其中,最受歡迎的無疑是蹴鞠。
蹴鞠又稱蹋鞠,用皮革縫製,裡面塞上草或者羊毛之類的東西,可以有專用的場地,也可以在街頭巷尾,是一項非常流行的運動。漢人軍中以蹴鞠作爲訓練士卒體能和靈活性的手段之一,李當戶等人無不通曉,玩得不亦樂乎。
蹴鞠是個團隊運動,對互相之間的配合要求很高,個人再強,如果不懂得配合,也是很難取勝的。李當戶用這個辦法,以伍爲單位,輪流作戰,不斷強化他們之間的配合。
半個月後,右賢王準備好了攻城器材,見“樑嘯”沒有任何投降的意思,只得發起了攻擊。他沒有派匈奴人上陣,而是帶着尉犁、危須等小國先試探虛實。尉犁王、危須王站在城外,大聲呼喊他們的部衆,想要動搖城中的軍心,得到的卻是一陣陣鬨笑。
尉犁、危須國的士卒本來就不多,又被樑嘯全部帶走,眼下城中一個也沒有。其他部落的士卒見他們如此作派,少不了要譏笑一番。
萬般無奈之下,尉犁王、危須王只好硬着頭皮發起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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