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住氣喝道:“你瞧瞧你,成什麼體統。弄的破爛流丟的,叫花子唱蓮花落麼。還有,不要哭喪着臉,你受了什麼委屈,爺幫你加倍討好來就是!”
他委實沒有想到日本人敢如此虐待他的使者,心頭怒火一陣陣往上拱,臉色當真是難看之極,踱下案頭,走到那使者身前,沉聲問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使者叩一個頭,站起身來回道:“屬下乘坐往日本的商船,到了那長崎,便尋到當地的城主,說明來意,請他派人送我去江戶見德川秀忠將軍,那城主初時答應的痛快。只是讓我稍待數日,便可成行。誰料我等到第三日時,卻突然有一隊武士衝進我的居所,口稱大名有令,使者是明軍間諜,抓捕入獄。將屬下投入監獄後,卻是無人問冿,若不是屬下帶的幾名隨衆甚是忠義,想方設法疏通關節,又想辦法拜託了當地有名望的商人前去求情,這樣剝奪了屬下隨身帶的物品和錢財,放逐回國。屬下在歸回時仔細想過,那城主前後態度大變,又聽那當地的商人言道那幾日有鄭氏的商船到來,屬下斷定,定是鄭氏聽我去了日本,找到城主故意爲難。鄭氏在日本經營多年,無論朝野都有很強的勢力,除此之外,斷無其它可能。”
“不錯!你想的很對,此事定然是鄭家有人故意爲難。也罷,這事情怪不得你。我看你遇事不亂,分析事情甚有條理。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屬下呂唯風,廣西桂林人。”
“爺適才心中不悅,發作你幾句,莫怪。你下去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來指揮使衙門聽用。”
那使者聽他誇獎,又蒙他提拔至指揮使衙門辦事,心裡感激,又跪下重重叩一個響頭,方轉身蹣跚去了。
張偉見他去了,兀自恨恨的轉了幾圈,終於跺腳道:“若不是早已定計,一定要屠盡四國!”
見周圍各飛騎親兵也是恨的咬牙,張偉卻噗嗤一笑,道:“沒事,咱們加倍討還回來就是。”
又令道:“各人不要發楞,備車,隨我去桃園兵營!”
說罷急匆匆步出大門,待馬車一備好,立時疾步上車,到嚇的那車伕一徵,不知指揮使大人突然發了什麼病。待馬車行駛,又一疊聲催那車伕快行,那車伕不知道什麼急事,只得將馬鞭揮的叭叭做響,抽的那馬四蹄騰空,飛速向桃園方向奔去。
待到了兵營,守門的兵士因見是指揮使大人來到,卻也不必驗牌,直接將大門打開,放車入內。此時這兵營已然擴建數倍,除營房多設外,還在原本的老營正中加設了一座磚石壘起的點將臺,三衛九軍二十四營的軍旗盡皆插在將臺四周,軍旗被大風吹的獵獵做響,各軍軍旗除了底色一律用黑色及旗面上繡綠龍圖案以外,還繡有各軍及營的番號,又有將軍儀仗的刀、殳、戟、槍、骨朵、幡、牌陳列四周,每日皆有一果都領五十軍士看守護衛,除了節堂外,便是這點將臺最爲威風。
建立此臺,自是爲了在新兵中迅速樹立張偉的權威形象,那皇帝依中鈾線建皇城大殿以樹立人們對皇威的敬畏,張偉身爲臺灣並澎湖之主,又領有數萬大軍,這威儀上自然是馬虎不得。現下的他,已是很少隨意出現於公衆前,無論是何斌施琅,還是臺北諸將,乃至陳永華等人,都一力勸他謹言慎行,以樹威信。張偉也自知所有歷史上的領袖,若是想保持絕對的權威及普通人的崇拜,還是少些與常人的接觸爲妙。故而什麼微服私訪,輕車簡從,撫摸着士兵的手問道收成如何,這些事情張偉是絕對不做的。說來也怪,唯其如此,比之常帶着幾個青衣小童在街市閒逛的何斌,張偉在臺灣民衆眼中卻是越發的神秘,自然也得了暗地裡許多的畏懼與詛咒。
待張偉急步跨上十餘米高的點將臺,坐上正中的坐椅,便向將臺上四周侍立的鼓手令道:“擂鼓,傳將!”
其實不待他吩咐,周全斌等人早便聽到軍士稟報,已是急步向這點將臺方向趕來,待鼓響一巡,原本各衛的校尉以上皆已上臺,見張偉坐於正中,呆着臉不語,各人也不敢隨意上前招呼,只依官職大小,依次站了。
張偉見各將上臺,又令道:“擂鼓三巡,傳召全軍!”
待鼓響三巡,臺下早已被各都尉引領着從依九宮八卦方向排列的軍營狂奔而出的士兵佈滿,因張偉想起歷史上秦軍的威勢,心裡頗嚮往之,唯願自已創建的軍隊也能如秦軍那般勇猛善戰,天下無敵,便一意將原本用來做掩護色的綠色戰袍改爲深黑色,故而現下臺下的數萬士兵皆是身着黑袍,頭戴紅色圓紗帽,看起來黑紅相間,威勢逼人,比之當時的明軍紅襖卻是漂亮厚重的多了。
只是張偉凝神細看,卻見那臺下士兵雖是匆忙之間集合匯聚,卻因新兵衆多,隊列大半排的參差不齊,雖然老兵一力維持,卻仍有不少新兵竊竊私語,什麼:“哥,你踩了我鞋了。”
“前面的,你的腰刀抵着我肚子,轉過去成不?”
“快快,排整齊些,不然伍長要發火了!”
這些新兵雖是得了警告,知道是張偉前來大閱,卻只是一時改不了身爲平民的習慣。什麼噤口不言,令行禁止,平時訓練時到還管用,這會子突然一下子數萬人大集合,那新募集的士兵卻免不了亂將起來。
周全斌等人見張偉皺眉,知他不悅,各人皆是轉身下令,又有身後校尉向將臺上的傳令兵轉令,只見那些兵士疾奔下臺,向將臺周圍等候的各軍中執法都尉宣令,那些都尉立時各帶了五百執法兵,分隊執黑白相間的水火棍,向各營陣列中喧譁吵鬧、隊列不齊,衣冠不整的士兵劈頭蓋臉的打去,不過盞茶功夫,便有數千人吃了棍子,這場中頓時便安靜許多,待執法都尉們巡行一週,雖有些新兵吃了棍子後疼痛不堪,卻是再也沒有人敢發出半絲聲音了。
張偉見此,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心中道:“記吃不記打,棍棒底下出孝子……古人誠不欺我!什麼愛兵如子,無敵雄師是軍紀加鎬賞弄出來的。這還是打的輕了,那古羅馬人犯了軍紀,全營的人執棒子打他,一直到打死爲止,還會剝奪其家產,令其一輩子翻不了身。這樣的軍隊,纔沒有人敢犯軍規!”
因又回頭見三衛諸將,見諸將都是臉露尷尬之色,便笑道:“這不怪你們。兩個月不到的功夫,突然加了這麼多新兵,良莠不齊是難免的事。狠狠管,表現好的也要賞,再過一個月,估摸着除了戰鬥經驗之外,基本的東西也便差不多了。”
周全斌領頭躬身道:“是,職部聽從大人的教誨,一定不敢怠慢敷衍。”
“很好,開始大閱吧。”
周全斌躬身一退,張偉身邊站立的旗手們便揮旗指揮,三萬六千大軍開始分操列隊,以營爲單位,演示諸船進攻及防禦的陣法。雖然有着爲數衆多的老兵帶隊,到底是訓練時間過短,大部陣法雖是勉強過關,待演示到營縱隊配合圓陣以抗騎兵的陣式時,因匆忙間改變陣勢,大半新兵找不到隊列,場中一時混亂之極。
張偉見場上近萬的軍士沒頭蒼蠅般尋找本隊,不自禁冷哼一聲道:“抗騎兵?等着被踏死吧!”
頗爲煩燥的站起身來,轉頭向諸將道:“我原是想快些打到日本去,看來是我心急了。再給兩個月時間,我再來看,若還是不成,那可是你們的責任,我要罰的!”
說罷轉身下臺,意興索然離軍營而去。一路上風光景緻正是奼紫嫣紅之時,只是他心中有事,卻是懶怠欣賞。車至鎮北街頭之際,他忽然將窗簾拉開,召手向張瑞吩咐道:“你親自去港口向施琅傳話:你近日不是在收水引麼?我上次令你封鎖與鄭氏有關的商船,你怎的把人放到日本去了?我知道你手底戰船不是很多,現在水手不夠。不過你可以讓從福建出來的普通商船透消息麼!手握巡海大權,卻也忒過老實了!你一句話,還不知道多少船巴結你,怎地這麼一點手段都不知道使。爲將者,不但要善用兵,陰謀詭詐政治角力也需要好生研習一下……”
見張瑞紅頭漲臉的細聽,知道自已的話重,張瑞怕施琅臉皮上不好看,便又笑道:“做大哥的說你幾句,甭不樂意!若以後還讓我不省心,我告訴你家娘子,讓她開導你幾篾條!”
張瑞聽他說到此處,忍不住噗嗤一笑,向張偉道:“就這些?”
“是,快些去。一定要把鄭家的商路給掐死!不然的話,人家以爲他死而未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與他暗通款曲什麼的,那我可不是白費勁了。”
見張瑞笑嘻嘻打馬去了,張偉方覺精神一陣鬆馳,他總算想通了自已爲何如此火大,卻原來是心底深處很是擔心鄭芝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人現下居住福建,又是掌兵的副總兵,論起職位比自已還高上半截,想徹底剷除他難底太大,是以心裡擔心不已。聽那呂唯風說起鄭家有人至日本暗中搗亂,不免讓他擔心不已。
自失一笑,忍不住口中喃喃自語道:“內修政治,外施威權,輔以精兵強將,怕他怎的。張偉啊張偉,你近來發展太快,失了平常心了。哼,若不是我對日後的歷史發展胸有成竹,憑我的這點才幹,如何斗的過這些古人中的英傑……要切忌千萬莫小瞧了天下人。”
待車行至臺北指揮使衙門,張偉卻從車窗內遠遠覷見大門前聚集了數百臺北巡捕營的巡兵,各兵皆是一身武裝,手執刀槍棍棒,一副殺氣騰騰模樣。張偉詫道:“高傑這廝要死了麼,聚集這些巡兵想謀反不成?”
張瑞被張偉差遣去傳話,此時負責張偉安全的卻是兩位飛騎都尉,兩人見不是事,立刻並騎向前而去,又命跟隨的三百位飛騎衛圍住張偉馬車,小心戒備。他二人騎馬上前,喝道:“你們是受誰的指揮,怎地敢在指揮使衙門前會聚鬧事?”
那些巡兵吃他二人一喝,各人皆是左顧右盼,卻是尋不出一個做主之人,兩幫人馬面面相覷,卻都不如如何是好。好在巡兵皆是眼前這些身着皮甲的騎兵皆是護衛張偉的飛騎,見有長官來問,各人都將手中兵器放下,又老老實實列隊站好。那兩個都尉這才放心,縱騎回到張偉車前,道:“大人,不知道是誰令巡兵們在此集合,咱們還是先不進衙門,先行回府如何?”
“無妨!借高傑十個膽他也不敢謀反,況且就憑眼前這些巡兵,三百飛騎一息間就能將他們斬殺乾淨。讓他們讓開,我先進去。”
那兩個都尉又返向而回,喝令着巡兵們讓開道路後,又小心翼翼護衛着張偉下車,進入大堂。正在此時,那高傑卻領着一幫巡捕營的哨長什長之類的小官兒,快步向這邊趕來。
張偉聽得身邊飛騎報告,回頭冷冷看那高傑一眼,冷笑道:“好威風,好殺氣。快讓那狗才解了刀進來!”
高傑此時卻也知道巡兵們衝撞了張偉車駕,正自嚇的魂飛魄散,聽得張偉吩咐他解刀而進,知道張偉對他起了疑心,更是嚇的心膽欲裂,立時抖着手將佩刀解下,跌跌撞撞的向指揮使衙門大堂內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