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許久沒過宮門了,在牀上靜養了半個月,好歹御醫鬆了口,允了她可以出外走動,皇帝卻是不允她太過操勞,又派遣了好幾個尚義,十多個粗使宮女,要不是怕超出了例制,鳳藻宮便要被塞滿了。
自從得知了凌霄身體漸漸安康下來,鳳藻宮上下皆是喜笑顏開,這纔回過神來,皇后娘娘有喜了,這是皇上的第二個孩子,卻是第一個嫡子。
因此凌霄被看顧的更加的嚴密,這不,剛到御花園坐下沒多久,天剛起了點風,香芹便催促着凌霄趕緊回宮,凌霄懶洋洋的靠在臥榻上,這六月的天越發的熱了,在宮中悶的慌,御花園的涼亭卻是個好去處,周圍樹木成蔭,本是溼熱的風一吹過來,便透露着絲絲的涼意,沁人心扉。
透過樹梢瞧那天上刺目的太陽,也覺得可愛起來了,斑斑點點的與綠葉交替,閃耀的光芒如此的明媚。
“娘娘,這天瞧起來是要下雨了,還是趕緊回宮吧!”月裳又開始催促,焦急的看着西邊的一片濃重的雲彩,風越掛越大了,她都能感受到那風中的寒意。
凌霄眨眨眼,只覺得風涼絲絲的,十分的捨不得離開,順着月裳的目光瞧去,那雲彩走的極快,夏日的天,說變就變,指不定真一下子就能落下雨來。
一陣狂風吹過,那本只佔據了不大一塊天空的雲彩竟然蔓延開來,剎那間便遮掩住了耀眼的陽光,真個快要下雨了。
月裳皺了皺眉,將凌霄扶了起來。轉過頭對身邊的粗使宮女道,“你們趕緊回去拿件披風過來。”
凌霄笑道,“這就回了,也沒那般弱不禁風,咱們順着迴廊走,雖繞些路。倒是不怕雨淋。”
月裳跺跺腳道,“娘娘,這事兒可依不得您,方纔要是回去了。又哪兒有這麼一出。您就行行好,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地身子,何況,您纔剛好呢!”
那粗使宮女不知所措,春燕嘻嘻一笑,對那粗實宮女道,“你隨我同去與娘娘取披風。”說罷便向鳳藻宮跑去。風越發的大了,這雨下下來怕是刺骨的涼。
月裳吩咐幾個太監收拾東西,自己與兩個宮女扶着凌霄小心翼翼的向最近的迴廊走去,前腳剛邁進那房檐,後面就聽見嘩啦啦的一聲響,那雨竟然是說下就下。絲毫不與人準備地機會,後面收拾東西的太監淋成了落湯雞,月裳嘻嘻笑道,“快些收拾,你們幾個是有福氣的,替娘娘淋的雨,回去我熬薑湯與你們喝。”
那幾個太監聽了果然有了精神,笑嘻嘻地擡着東西跑過來。月裳連忙護着凌霄走到一邊,有些感慨的道,“老天也是護着娘娘的,奴婢與娘娘一起進來便無事。”說着瞧着後面兩個裙子溼了一半的宮女。
那兩個宮女一邊甩着溼淋淋的袖子,一邊笑道,“奴婢沾了娘娘一半福氣,到是沒把臉上的胭脂給沖掉。”
凌霄知道月裳是暗自慶幸。她心中何嘗不是有些自責。真要淋了這麼一場雨,她自己倒是無妨。就是怕傷了孩子,望着那成串成串的雨珠與那灰濛濛地天,凌霄的眼皮一陣狂跳。
剛走沒兩步,便看見一個太監跑過來,看見顧不得請安,便驚呼道,“娘娘,總算找到您了!”
那太監有些眼生,月裳倒是認得,皺眉道,“陳公公,見了娘娘怎的如此失禮?”
陳公公撲通一聲跪下去,“娘娘千歲!”隨即道,“娘娘恕罪,實是有些要事。”卻是不說,凌霄讓身邊幾個太監宮女退的遠了些,那陳公公才道,“太師進宮了,想求見娘娘。”
凌霄一驚,蕭太師從不曾求見過凌霄,必然是發生了大事,不由得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陳公公猶豫了下,道,“聽說蕭夫人去世了。”
凌霄突然一陣恍惚,半月前風氏進宮還道家中一切安好,今日卻是傳來如此噩耗,她心中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幾分難受,隨即纔想到,蕭夫人這麼一去,於家怕是不會再消停了,對於如今上京的局面來說,這實在是讓人不安。心情不由得沉重了幾分,想到蕭仲紇在這當口進宮,必然不會只是來報訊,更是加快了腳下的腳步,一邊道,“太師在哪裡?”
陳公公道,“蕭太師去了翠微宮。”
凌霄愣了愣,隨即明白這時候蕭仲紇實是不方便來求見她,因此纔會尋了宮內地人,滿世界的找她,就爲了在太后哪兒迴轉的時候作出不經意遇上的模樣,這樣方纔好說上幾句話。
凌霄略一想來往的路程,發現這御花園有一處倒是穩妥,又來往便利,讓陳公公先行退下,卻是不着急回去了。
月裳正擔憂凌霄的身體,便瞧見菀細與春燕挽着手在迴廊上娉婷而來,手上拿的正是一件披風,不由得高興的問道,“菀細怎麼來了?”
菀細先是與凌霄見過禮,讓春燕與凌霄披上披風,方纔道,“容慧姐姐說心裡悶得慌,怕是要下雨,便讓奴婢與娘娘送披風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
月裳笑道,“不遲,你等先回去罷,娘娘還想四處走走,有我陪着便成了。”
菀細兩人也是知機地,領着衆人退了下去,月裳扶着凌霄緩緩的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憂慮的道,“容慧姐姐的身子越發的差了,一變天不是氣悶便是渾身痠疼,寢食不安,奴婢瞧着也是心疼。”
凌霄嘆息一聲道,“我倒是想送她出去,這外面兵荒馬亂的,還不如宮中來的消停,只是她又閒不住。”
月裳笑了笑,“娘娘待奴婢們好,奴婢心中都是有數地,即便有人說了什麼,想做什麼,奴婢也是不會背棄娘娘地。”
凌霄似笑非笑的瞧了月裳一眼,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走,將月裳拋在身後,月裳連忙追了上去,低低的道,“容慧姐姐是瞧破了生死,什麼也不怕了,自然全心全意的爲娘娘着想,奴婢也是瞧的明白,如今,也唯有娘娘對奴婢們是真心的好。”
凌霄抿抿嘴,“你想說什麼,便說出來好了,拐彎抹角的也不嫌累。”
月裳一愣,隨即嘿嘿笑了,“蕭夫人那日進宮,問奴婢身世呢,不提這,奴婢都忘記了,家父是犯了王法,被充軍發配,家中上下充了軍妓,奴婢還是老父的一個友人瞧奴婢年小可憐,使了銀子,這才被也沒入宮中進了浣衣處。”
凌霄笑道,“怎的不見你爲你父親半點擔心?”
月裳眼中的光芒黯了黯,道,“家父是咎由自取,家母在世的時候勸了他多次也不見成效,吃些苦也是應該的。”
凌霄繼續向前走去,突然問道,“那蝶姬近來如何?”月裳道,“近來消停了些,聽說娘娘身體不適,便不再嚷着要見娘娘,只是在房裡整日的呆着發呆,奴婢昨日還去瞧她來着,傷已是好了大半。想到那日她跳的那舞,還以爲她是一雙小腳呢,卻沒想到是天足,還能舞的那般婀娜,真真是讓人羨慕。”
“天足?”凌霄愣了愣,“你尋人去問問那知縣家的底細,南方,當是有纏足的風氣的。”
兩人一路閒話,不知覺便到了凌霄所說的那地方,因爲下雨,路上除了巡邏的侍衛,倒是一個人也沒有遇上。
夏日的雨,本就不長久,雨漸漸的小了些,凌霄到的時候便恍然看見一個微胖的身影站在迴廊上,背脊挺的筆直,揹負着雙手望着園子裡的淅淅瀝瀝。
凌霄擺了擺手,月裳退到拐角處,凌霄這才低低的喚道,“父親。”
蕭仲紇聞聲回過頭來,輕輕一笑道,“娘娘近來可好?”
凌霄苦笑,蕭仲紇神情間分明有一絲落寞,自負如蕭仲紇,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他自身必然是不知道的,可見蕭夫人的去世到底對他有多大的打擊,同樣,也是這個人,即便是這樣大的打擊,此刻還站在皇宮之中,心繫天下。
凌霄一直明白,自己一生佩服的人不多,第一個是她的生第二個是蕭仲紇,第三個纔是太祖皇帝,論功業,太祖皇帝自然天下第一,論爲人,再也沒有人能比的過她記憶中的父親,論仁心仁術,卻是再也沒有人能比得過眼前這位太師----一個衆人眼中的奸佞,一個衆人眼中的權臣,一個殺戮無數的人。
“我進宮只爲了一件事,近兩日必有大變,宮外謠傳甚巨,整個上京此刻靠得住的只剩下佟家了,老夫能維護上京一時之安全,卻無法力挽狂瀾,議和一事不可再拖延,請娘娘與老夫一同去勸勸皇上罷。若是上京告急,再想議和,怕就來不及了。”
凌霄愕然,之前她只是懷疑那幾家出了問題,卻沒想到問題如此之嚴重,凌霄低語,“此刻?”
蕭仲紇點點頭,凌霄搖頭,“必不可行,皇上的脾氣父親是知道的,不如……”
蕭仲紇呵呵笑道,“還是當去勸一勸。”
蕭仲紇的眼神深邃的看不出情緒,凌霄愣了愣,咬咬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