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兒跟暉兒兩個在鞍車裡也不肯安安分分呆着,一會兒躍起一會兒坐下。本來已經是兩眼鰥鰥的依依看到哥哥這樣,倚在母親懷裡也不安分起來。管雋筠只好把女兒抱在懷裡,輕輕拍哄着,要是睡不好等會兒又要鬧騰不休。
“諸葛梓岐!”諸葛宸臉色有些發沉,跟說話的語調一樣:“等妹妹睡着了你在鬧騰,不行?”
“哦,好。”稚兒停了一下腳下的步子,跟暉兒兩個挨着坐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有些坐不住,非要掀起窗帷看看外面:“暉兒,你看又下雪了。”
“我們到舅舅家就去堆雪人,還說晉捷哥哥家的妞妞會叫人了。”暉兒轉過臉:“娘,依依比妞妞大不了幾歲,爲什麼妞妞看到我和哥哥要叫叔叔?”
“因爲娘是晉捷哥哥的姑姑,妞妞叫娘是姑奶奶,她就要叫我們是叔叔。要是叫舅舅的話,也行。”稚兒振振有辭:“是不是啊,娘?”
“奶奶?”暉兒託着下巴想了一下:“奶奶不都是白頭髮,然後拄個柺杖走一步退三步的老太太。娘纔不是這樣子呢。”
“拄柺杖的孫子,搖車裡的爺爺。”稚兒不知從哪裡知道的這些閒話,每說一句都叫一旁的父母相顧搖頭,管雋筠甚至有些懷疑男人是不是看走了眼,或者應了那句:媳婦是別人家的好,兒子是自家的好?就這麼個貧嘴爛舌的兒子,會是做宰相的份兒?
不過諸葛宸自己都是個貧嘴爛舌的,旁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是不是就因爲這個,所以對於性情肖似了九分以上的兒子,就多了更多的期待?
“你知道的還挺多。”諸葛宸把撩起的窗帷放下:“外頭冷,你母親和妹妹都不能受涼。不像是你們兩個,成天在雪地裡打滾都沒事兒。”
“爹,您以前是不是在雪地裡打滾兒?”稚兒笑嘻嘻地拿起一枚乾果子放進嘴裡:“要不您怎麼知道成天在雪地裡打滾兒會沒事兒?”
“諸葛梓岐!”諸葛宸低沉着臉:“別以爲大年下我就不罰你,你前些時候做的事兒我還沒跟你計較,這會兒又皮實了?”
聽着父子兩個的對話,管雋筠只是側着臉笑,沒有多說什麼。不好讓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看到自己臉上的笑容,都說諸葛丞相無所不能,或者對於自己的兒子纔是真的沒轍。
“哥哥不皮實,我也不皮實。”暉兒很快撇清:“爹,我跟哥哥年後是不是還要去軍中啊?上次晉捷哥哥還說,要是我們在軍中呆久了,就會有軍功的。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帶兵打仗了。哥哥還說,外祖父以前就是軍功上面有了大功勞。舅舅他們也是一樣,所以我們也一樣。”
“你要什麼樣的功勞?”諸葛宸把小兒子拉到懷裡:“你將來是要考功名,還是要軍功?”
“都好,哥哥要是做宰相的話,我就做大將軍。一文一武,多威風!還有大大的帥印,誰家都沒有我們風光呢。”暉兒最喜歡的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肚子裡就見慣了塞外風光的緣故。
諸葛宸頭大,看向一旁哄着女兒入睡的管雋筠:“你們兩個心思倒是不錯,不過做這些總是要付出代價和努力。你看你晉捷哥哥全年都不能在家裡,這就是要做大將軍的樣子。而爹也沒有好好在家陪過你母親還有你們,要想出人頭地,就要付出旁人無法理解的代價。”
稚兒想了想:“爹,要是能夠付出努力就會有回報的話,我願意付出大大的努力。以後爹就可以在家安心休息,外面的事兒都可以讓我跟暉兒去做。”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威風凜凜擲地有聲。
諸葛宸看向兒子:“這是需要自己有很大的本事才能做到的,你確定自己可以接過這擔子?”
“虎父無犬子啊,我要是還有不會的地方,爹可以教給我。告訴我哪裡對哪裡不對,我一次不會下次再來。總有一天可以不要爹再教我,因爲我已經學會了。”稚兒摸着腦袋想了想:“要是我不錯上一兩次的話,爹就不能教給我真正的本事,我也就總也學不會了。”
“你有這個心思總是好的。”諸葛宸對於兒子的回答再滿意,也不肯掛在臉上。不過又不想讓兒子覺得這話說出來,父親無動於衷。好像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對他的心思嗤之以鼻:“學本事,長見識也不是一日之內可以學到的。懂禮儀知進退,怎麼保全自己是第一要務。凡是都要先保全自己,接下來才能說是怎麼做好餘下的事情。倘或連自己都無法保全,還談什麼調和鼎鼐的宰相,全是空談。”
“我記下了。”稚兒似懂非懂,把父親的話算是牢牢記在心裡。
“到了,我看到舅舅了。”暉兒小胖手指向窗外田莊中,籠着厚實皮袍在那裡負手而行的管昕昀和管鎖昀兄弟兩個:“二舅舅小舅舅都在。”
“我來抱。”諸葛宸伸出手,將女人懷中安然入睡的女兒接過來,一向是一家子人說話,都不喜歡有丫鬟在旁邊無所不知。每逢這種時候,諸葛宸都是讓後面再備一輛鞍車,那些人都離得遠遠最好不過。
帶着兩個兒子下了鞍車,來不及給兒子圍上風帽。兩個傢伙已經飛一般往兩個舅舅身邊跑去,嘴裡還在叫囂着:“舅舅,舅舅。”
一個腳下沒看清,暉兒撲倒在雪地裡。稚兒去拽他,也被帶了下去。兄弟兩個就地打了個滾兒,在雪地裡互相抓起雪團對着亂擲,玩得不亦樂乎。
管雋筠披着海龍皮斗篷看着兩個兒子在那裡瘋瘋打打,轉過臉:“瞧見沒,這就是丞相方纔說的,雪地裡打滾兒。別的不會,這個倒是學得不錯。”
“罷了,兩個小子壯實得很。”諸葛宸把女兒用斗篷圍好:“看好這一個就成,那兩個用不着操心。我倒是覺得稚兒心裡有譜得很,不像是那種心底沒成算的孩子。即使是胡鬧,也不過是做給世人看的。你真要他規規矩矩的,恐怕還真是拘束壞了。”
“哪有這樣子做爹**,孩子在雪地裡打滾,不理不睬。兩口子倒是在一旁說話。就不怕凍壞了孩子?”兄弟兩個也看到了在雪地裡打滾的孩子,已經一手拽起了一個,笑着給他們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冷不冷,手都凍紅了。”
“不冷不冷。”小兄弟兩個忙不迭擺手:“爹教我們的,雪地裡打滾最有趣了。”
“哪是你爹教你們的。”管雋筠趕緊撇清,這話可不能讓哥哥們聽了去:“自己淘氣還不承認。”
“罷了罷了,你就別護着了。這兒又不是京城,誰還計較這個?”管昕昀笑起來:“都長高了好多,晉捷回來的時候還說姑丈姑姑都不在京裡。我還想着是不是那會兒就回來了,果然我的卦再不錯。”
“二哥什麼時候錯過。”管雋筠撇撇嘴,諸葛宸這麼多年跟二哥三哥之間,尤其是從前都沒有過郎舅至親的那種親密。以前還可以說是同僚之間,不喜歡摻雜進私人的情誼。可是如今就是諸葛宸一人在朝,爲什麼除了公事以外,還是不能談談別的?
“剛纔跟二哥說,大哥大嫂今兒也回來,就差你們了,沒想到也趕着回來了。”管鎖昀把兩個外甥拉在手裡:“晉捷還說帶着臻臻他們去獵山雞,正好把他們也帶去。”
“真的嗎?”稚兒一聽就來了精神:“可以去獵山雞啊?”
“我們一定乖乖的不惹禍,舅舅讓晉捷哥哥帶我們去吧。”暉兒不肯落後:“舅舅,真的。我們保證不惹禍。”
“別保證了,去吧。”管昕昀笑起來,這兩個小子就是叫人心生喜歡。沒有誰見過這麼懂事的孩子。
“我們去了哦。”稚兒拽住弟弟的手,兩個人一溜煙就往轉自裡跑去。諸葛宸懷中的依依不老實的扭動了一下,睜開惺忪的睡眼:“爹,我娘呢?”
“那邊不是?”諸葛宸把女兒臉上的斗篷風帽往上拉了拉:“睡醒了?”
“我餓了。”依依小手從斗篷裡伸出來:“爹,抱抱。”
“抱着你呢。”諸葛宸把女兒的臉遮掩好:“舅舅他們都來了,過去記得要給舅舅問好。”
“依依知道。”依依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咕嚕抱住父親的脖子支起身子:“舅舅,舅舅。”
“醒了?”管昕昀也覺得有些意外,諸葛宸一向都不喜歡跟他們套近乎。尤其是在經歷了很多事情以後,更加不願跟他們論及私人的事情,妹妹那邊自然已經是無話可說,兩口子只要是和睦相處就比什麼都好。
“二舅舅,小舅舅。”依依在父親懷裡,大眼睛骨碌碌一轉:“舅舅好。”
“說話可比上次見的時候伶俐多了。”管鎖昀很久都沒見過外甥女:“倒是跟稚兒他們像得緊。”
“嗯。”諸葛宸把女兒抱緊:“也不淘氣。”管鎖昀伸伸手,試圖從諸葛宸懷裡接過依依,依依扭捏了一下,伸手撲了過去:“舅舅抱抱。”
“來吧。”管鎖昀包裹了她:“像個粉團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