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餓?”貼近諸葛宸耳邊,管雋筠壓低了聲音:“都是第三塊了。”燙手的棗糕吃了第三塊,手指燙得發紅。
“啊,哦?”諸葛宸回過神,才覺得手指燙得難受,哆嗦了一下:“渾忘了。”說話的時候,一臉很詭異的笑容,小夥計看諸葛宸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估計是外鄉人沒見過京城的繁華,又沒吃過這般精緻美食,簡直就是土包子的樣子。乾脆又端了一托盤點心過來,看他們的裝束不像是付不起銀子的樣子。
管雋筠給女兒夾了一塊桂花糕:“別跟你爹似的,仔細燙到了。”
“嗯。”諸葛霏慢慢吃着桂花糕,忽然看到有人盯着娘看,驚了一下側過臉迸出一句南中話,管雋筠驚愕地看着女兒,雖然她不會說南中話,還是聽得懂說的什麼。看向那邊,是張彬的夫人下了青布小轎立在路邊。
張夫人虎着臉:“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真是沒了王法。給我鎖起來帶到府衙去。”一聲令下,幾個穿着皁衣的衙役小廝拿着繩索過來,諸葛宸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女人,旋即笑起來:“還真是躲不過啊。”
小夥計不明就裡,不知道怎麼剛剛還在吃東西的一家人,怎麼會惹惱了巡城御史夫人,只是擔心自己招待這麼久,端上來那麼多點心,要是沒人給錢就要自己遭殃了。
諸葛宸彷彿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從袖子裡拿出一串銅板扔在桌上,手邊還有金錁子和小銀元寶,沒敢拿出來,太招人矚目不好。
那幾個皁隸做張做智把繩索綁到了一家人身上,興許是受了教,沒敢太用力就露出了馬腳。諸葛宸搖着頭一笑。夫婦倆一對視,帶着女兒往前走。張夫人還是虎着一張臉,徑自上了小轎。
奇怪的是,給他們一家人也預備了一輛不算太單薄的鞍車,諸葛宸嘆了口氣上去。管雋筠看出內裡的端倪,跟諸葛宸一樣嘆着氣帶了女兒上去。
“娘。做戲是不是該要做足?”諸葛霏託着腮。繩索在上車以後馬上就沒了。看着爹孃,諸葛霏慢悠悠問道。
夫婦倆失笑,管雋筠把女兒攬到懷裡:“噓,說這話別叫人聽見。能這麼做已經很不容易了,這位張夫人可是翰林家的大小姐,如今要管這些事情真是叫人爲難。”
“哦。”諸葛霏答應了一聲,扭頭看到父親的臉:“爹,京城裡都是這樣啊?”
“還有更稀奇的,等見到了才知道。”諸葛宸摸摸女兒的頭髮:“看樣子真是要見大世面了。你跟哥哥們都不許到處走,記下了?”
“嗯,我記下了。”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不等諸葛宸撩起車帷,就看到一雙大手撩起車帷。外面是張彬夫婦倆。張夫人一臉赧然:“方纔冒犯了,丞相夫人勿怪。”
“難爲你了。”管雋筠笑着跟在諸葛宸後面下來,擡眼兩個兒子都在。這名頭還真不是虛的。不過也正好印證了諸葛宸的念頭,高氏一門不是這裡頭的貨,把自己推到萬劫不復尚且不自知,恐怕離死不遠。
張彬看到諸葛宸,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嘴脣微微哆嗦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樣子。忽的一下跪倒在諸葛宸面前:“屬下見過丞相,丞相均安。”
“起來起來,這是做什麼。”見此情形,諸葛宸只是略微感慨一陣便伸手扶起他,心中卻不敢絲毫懈怠。倘或張彬真是高家的人,自己便是帶着女人還有兒女自投羅網,沒有見到姜輝以前,不能透露出任何回京的意圖。看了眼女人,管雋筠嘴角帶着絲絲笑意,跟張夫人在一旁說着閒話,難道女人心中也想到了這些?
“丞相勿怪,實在是外頭亂得緊。屬下起初只是覺得二位公子眼熟,並不敢貿然相認。跟着到了客棧中,聽公子言來語去中,纔敢相認。讓拙荊到街頭請了丞相和夫人到了寒舍,到了夜間恐怕姜丞相才能到此。”張彬似乎看出諸葛宸的心思,不敢多猜:“榮大人如今也不是大學士了,除了姜丞相暫且無人敢動以外,餘下凡是不跟高家一個心思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沒有一個好結果的,我能做回這個巡城御史,還是用一千兩金子買通了高家的兩個門客才換來的。”
“還不錯。”諸葛宸笑笑,慢慢揹着手在院子裡來回踱步。看到父母也到了這裡,一直都是裝作什麼不知道的稚兒兄弟兩個遲疑了一下,慢慢過來:“爹,娘。”
“你們兩個又來些精緻的淘氣,給張大人添了無數麻煩,還不去道惱?”諸葛宸挑起一側眉頭,稚兒會意趕緊跟暉兒兩人過去鞠了個躬。
正在尷尬無比的時候,榮立得到張彬命人送去的信兒,換了件尋常的衣裳從角門進來。看到諸葛宸的第一眼,比張彬方纔初見時的不知所措,也好不了多少:“給丞相請安。”
“見了我怎麼都是這樣子,難道欠了你們銀子,至於這樣子?”諸葛宸語氣如常,甚至帶着一絲笑意:“若是這樣的話,我還真是不該回來。”
“天可憐見,寧可欠了丞相幾十萬兩銀子,只要丞相回來,就是傾家蕩產也是心甘情願的。”榮立畢竟跟他熟稔多了,說話沒那麼多忌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丞相跟着屬下到後頭小書房去。”
看到榮立,總算是叫人高懸的心放下一半,這個放心的不止是諸葛宸,張彬也是長長吁了口氣,諸葛宸說話的口氣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榮立在這裡就好辦多了。
諸葛宸衝着兩個兒子做了個不必跟隨的手勢,這纔跟着他們到了後面。兄弟兩個卻不放心,剛回來就遇到這種事,無疑給兄弟倆一個措手不及。兩人只好跟在母親身邊,只是這裡又比不得南中那般自在,單單一個男女大防,就讓平時形影不離的兄妹三人不好一處說話。
看出兄弟兩人的侷促,張夫人趕快命人帶着他們兄弟到了自己兒子的小書房,那邊恐怕要比這裡自在多了。
諸葛霏纔是寸步不離跟着母親在一處,張夫人看着管雋筠生出無限感慨:“方纔見了夫人,真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多年沒見,夫人真是一些兒都沒變。要不怎麼敢貿然相認,依依小姐都這麼大了。”
“這孩子淘氣着,在外頭又沒那麼多規矩禮數,越發是跟個男孩子似的。”管雋筠笑着抿了口茶:“你也好得很,我都覺得你也沒變,不過這性子益發是好了,能替自己夫君多分擔些也是好的。”
張夫人搖頭,微微嘆了口氣:“夫人多年不在京城,真是有大福的。如今是比不得從前了,早先的時候還不覺得。自打有了那位李華妃,後來又是什麼高賢妃以後,京城就是烏煙瘴氣起來。成日家都看着那麼多騎着高頭大馬的皇親國戚來來往往。雖說從前皇后一家炙手可熱,卻也知道禮數進退。這兩家簡直就是拿自己女兒當作天底下最尊貴的身份,誰也不讓誰。爲了比着誰有尊貴還在大街上大打出手,誰敢多說半句?都是老百姓跟着遭殃,要不是兩家小廝各自死了一個在街頭,還不肯罷手呢。”
管雋筠下意識看了眼坐在一邊的女兒,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卻又不好拿出來兩相對比。只是淡淡一笑:“若是真有聖寵,也該給自己惜福纔是。這麼招搖,引人側目何苦呢?這個尊貴啊,不是自己說有多尊貴就行了,必然要是給你的纔是你的尊貴。”
“夫人說的何嘗不是,偏偏這兩家就連這點禮體都不要了。”鄙夷地笑容掛在嘴邊,張夫人停了停:“皇上病了,那位高賢妃倚仗自己有了身孕,愣是把皇上扣在自己宮裡不許李華妃插手。還好皇上身邊有個汪灝,說是要請太醫進宮診脈,才把這個消息透出來。那些人恨多了姜丞相還有我們家大人,自然是容不得的。傳了皇上口諭,要治罪。用了一千兩金子在她家門客處買了個平安,還做他的巡城御史,我不求別的,只要他平平安安纔好。”
管雋筠捋捋衣帶沒說話,只是把玩着手裡的茶盞,皇帝既然是病了,焉有不愈之理?難道皇帝被軟禁於宮中,這兩個妃子爭風吃醋到了如此地步,皇帝就會失察至此?若是這樣的話,便不是生病這麼簡單。會不會是用了什麼藥物,將皇帝神智混淆?否則誰也不敢鬧騰到這般地步,這裡頭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榮立在京城,仙兒也該在京城纔對。難道只有姜輝跟這位張大人被貶,榮立就真的安然無事?這裡頭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只是一時半刻還看不出來,一定是有個機關沒想到,只要找到這個機關就能豁然開朗了。
可是這個機關在哪裡,怎麼才能解開那個隱藏的暗釦?是皇帝一手安排還是另有隱情,簡直是不得而知。未來是福是禍,居然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