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以手輕輕叩桌,這些物資,加起來費的人力物力和工料,恐怕就得二十萬以上,加上每艘船超過十萬的造船成本,明年臺灣那邊估計要用百萬以上全部用來造船還不一定夠了,平安狀的收入,明年原本打算是最少交過來六十萬以上,這是打底的銀子,事實上大家希望能交過來百萬,軍令司財務局已經開始做明年的預算,這一筆收入田季堂是打算加進去的。
這種心理張瀚也能夠理解,臺灣那邊到明年就投入三年了,每年鐵器貿易和大量的貿易收入都給臺灣留用了,畢竟是軍司這邊這般緊張,臺灣的投入已經超過二百萬,迄今爲止只有去年的六十萬兩回報,投入和產出實在不成正比。
在座的人俱是看向張瀚,不管大家心裡怎麼想的,真正當家主事的只有張瀚一人。
張瀚沒有猶豫太久,叩指片刻之後便道:“好,就按你們說的來吧。”
王鄣一楞,他沒想到大人這麼爽快就答應下來。
孫敬亭等人都有些意外,李慎明臉上更上面露不悅之色。
張瀚道:“臺灣的事情,我們並沒有身臨其境,不能明白行軍司之決心。而且進言者是整個行軍司,並沒有哪一個提出不同意見,說明不僅是常威,還有張續文,李平之,蔣奎,李守信等臺灣那邊的高層都完全持相同的見解,既然如此,我們這些相隔幾千裡的人,爲什麼要反對前方的佈置?我知道你們心疼銀子,不過有的時候,該花的就是得花。”
李慎明沉吟着道:“若是這樣說來,明年的重點和中心,看來是應在臺灣那邊。”
“差不多吧。”張瀚神色凝重的道:“老實說,察哈爾人,甚至東虜,我都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東虜是強,不過如果我們據各堡而守,東虜是毫無機會拿下我們的。北虜,已經是死挺了的,有一些不服的部落,儘可將來騰出手來慢慢消滅掉。只有臺灣那邊,佈局很重,也是相當關鍵的地方,可以說,我現在可以失去十三山和寬甸皮島,只要臺灣在,都不是大問題。所以你們就不要心疼銀子了,臺灣那邊只要站的住腳,再花三年時間,千萬兩白銀,只要給我把荷蘭人攆走,獨霸海上,這些投入就肯定是值得的。”
“大人英明睿斷!”王鄣激動起來,他感覺自己還有很多話要說,甚至做好了大吵一架也要引發衆人注意臺灣局勢變化的打算,誰知道張瀚已經一錘定音,事情已經達到了來此之前衆人囑託的目標:使軍司重視臺灣那邊的敵情!
“我看你們三千人未必夠用。”張瀚手掌虛按一下,正色道:“李守信的三千人要保護行軍司總部,要防範和去肅清當地土人,荷蘭人雖然只有一千人的陸戰部隊,但他們掌握海權,增兵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他們增兵到兩千甚至三千,你們的日子就會很難過,臺灣整個大局都會變得很麻煩。”
王鄣面色一變,這一層來說,包括李守信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考慮過。
畢竟純粹從陸戰來說,李守信的第四團有相當優秀的軍官團隊,相當刻苦的訓練,還有相當優良的火炮和槍械,對顏思齊部的勝利就證明了商團軍人的優秀,整場戰事如砍瓜切菜般的容易。
對待那些土人更是以百敵千,可能一個商團軍人沒辦法打一百個土人,可是一百人組成的商團軍,打一千兩千的土人相當容易。
這就是戰陣,訓練,配合,加上武器和鎧甲形成的差距,人越多,對方就越是不堪一擊。
但以純軍事學的角度來說,荷蘭人如果掌握海洋,就是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在他們手中,而戰爭究竟是小規模的還是荷蘭人會下決心剷除島上的異已勢力,現在誰說的清楚?
張瀚轉向孫敬亭,問道:“現在可以急調哪一部入臺?”
孫敬亭思索片刻,說道:“各團要麼駐守在前線,要麼在進行龍騎兵改制,只有王一魁的第一團未進行改編,建制完好。另外李從業的第三團在興和及舊中都之間駐紮,他們也沒有進行改制。”
步兵第一,二,三這三個團是老團隊,軍官以有經驗的老軍官爲主,而且多半是跟隨張瀚多年,要麼是喇虎出身,要麼是腳伕,只有青年軍官是從學校直接出來的。老兵中也有相當一部份跟隨多年的老人,從新平堡到李莊一路至今,所以這三個團,第一團駐青城附近,第二團駐雲內,第三團駐興和,三個團呈三角形把青城牢牢護衛在中心……
“不要調整個團過去了。”張瀚決斷道:“一二三這三個步兵團各抽調一到兩個連,加上配給一個炮兵營,組成兩個步兵營一千多人先調過去,在皮島還在招募和訓練新兵,叫他們再編成一個營,從皮島出發調任,這樣的話就又湊起一個團,這一個團叫蔣奎兼領吧,他在那邊任行軍司副軍令官,給他一點具體的事情做,另外駐臺灣兩個團平時都歸軍司節制,一切常威和政事會議說了算,至於打仗時,蔣奎受李守信節制,絕不準自恃老資格圍抗軍令,好了,軍令司立刻部署,調任軍隊準備工作現在就能開始,不過正式行動可以年後進行……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叫人在冰天雪地裡趕路了。”
“既然臺灣有險,何必在意過年不過年的?”孫敬亭剛剛對臺灣的請求還頗多牴觸,現在卻是慨然道:“所謂勤勞王事,原本就不該畏怯天氣或是什麼過年不過年,一會我回去就着手準備,三天之內調令到各部,年前各部就出發,半個月內抵達天津!”
衆人都是默默點頭,臺灣那邊既然有危機,那麼行事當然就要雷厲風行,沒有什麼脈脈溫情可言。
張瀚可以做出恤下的態度,這些得罪人的事情孫敬亭等人當然要扛起來,否則設政事官和政事會議有何用?
李慎明笑道:“他們會念你好的,孝徵!”
“這無所謂。”孫敬亭轉向王鄣,說道:“我記得臺灣那邊每個月都在船在天津,是不是?”
“是的……”王鄣道:“這是戰備盤,沒有新船到的話,舊船就一直停在港口修補和等貨,也補充食物淡水。有時候,往皮島運送物資。”
“那就好。”孫敬亭轉向張瀚道:“我們派小船往皮島傳令,同時大人可以將各部配合臺灣尋找合用木頭的命令下達,叫十二團當成第一等大事來抓。要用盡一切手段,保障臺灣用木,最好在一到兩個月內,把頭批的一千根大木頭備齊。”
王鄣這時才領教到軍司這些高層的做事風格!
雷厲風行,並且考慮十分周詳,幾乎沒有任何疏漏之處。並且,層次條理相當分明,令人感覺十分困難的事情,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要按着佈置做事,就可以保證一切都順暢的進行下去。
“造船是大事。”張瀚又道:“不過人家是不是一直安心等着你在海上收錢,或是等你造好了大船去找他拼命呢?世間事沒有這麼輕鬆寫意的,敵人很可能會先調主力艦來封鎖海上,或是乾脆封鎖笨港,海上封鎖之後,咱們補給不上,斷了聯繫,只要封鎖半年,臺灣那邊就不戰自敗了。”
王鄣十分不安的道:“這一層我們都還沒有考慮到……”
李慎明不滿的道:“這說明你們還是太嫩!”
這話衆人都沒有接,這涉及到對常威的評價……
“他們會有辦法解決。”張瀚倒是相當寬容,笑了一笑,說道:“由陸路塘報把我們的擔心傳遞過去,我相信臺灣行軍司一定會找到辦法來解決難題,有一點一定要有確定,哪怕是叫鄭軍門冒着風險拿福建水師來配合,一定也不能叫荷蘭人真的建立起封鎖線。貿易損失還是小事,整個臺灣基地丟失的風險我們是冒不起的。”
在場的不是高層也是心腹,都知道臺灣是張瀚不次於草原的重要佈局,當下都是神色有些凜然,衆人都沒有想到,臺灣那邊剛走上正軌就又遇到強敵。
李慎明感嘆道:“我們這邊是正面對北虜,側防東虜,後防大明。臺灣那邊看來也不輕鬆,要防瘧疾,開荒種地,要移民屯田,前有土人,身後有大明,海上有羣盜,還有荷蘭,西班牙等真正的外來強敵,也真是篳路藍縷,常威他們,不容易。”
“都不容易。”張瀚笑道:“男兒丈夫就是要做一些不那麼容易的事情,要想容易,李兄應該還在麻總兵那裡做幕僚,幫着打理生意,而小弟應該在新平堡繼續做着祖上傳下來的買賣,那個相對起來當然比現在要容易的多,可是,人生也無趣的多了哪!”
“文瀾所言極是。”李慎明面露感慨之色,舉起酒杯,竟是自己喝了一杯。
“前路尚且多艱,非燕樂之時。”孫敬亭卻站了起來,說道:“我不便在這裡多耽擱,現在就去謀劃展布,諸位,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