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鐵腕州官
汪大賓昔日在這廉州,屬於是麪糰兒一般的貨色。雖說也算是朝廷的四品大員,但在這西南邊陲、遍地都是土著土司的一畝三分地,他素來是任人捶扁捏圓、都不敢有絲毫反抗的。
畢竟這些土族土司之間,大都有所勾連。惹了一個,萬一引得諸族皆亂,那就不止是擼了官帽就能交代的罪過了。
他的政令素來不出府城,且即便是府城之中,也多有土司族人往來,於是甚至連在府城裡,他這個知州也是這不敢惹,那不敢捧,受盡了窩囊氣。也就這些日子朝廷不知爲何突然駐軍廉州,又遣了周王殿下來建了榷場,他這個知州的日子纔好過了些。
他與諸族打交道的時間也長,銳氣有點缺失,現在一位國公一位王爺皆不在城中,他這個麪糰知州雖趕鴨子上架,卻也唬不住那一大羣來尋公道的土司們。很快,知州衙門的門檻就險些被土司們給踏破了,他們氣勢洶洶的賴在衙門裡,要求汪大賓釋放被緝捕的族人,並且嚴懲那些鬧事的漢商。
這反倒激起了老汪胸中這麼些年深埋着的不平氣。他知道解縉乃是朱肅親信,又得了解縉的允諾,在如今被一羣土司上門氣指頤使、顏面盡失的情境下,竟是難得的硬氣了一回。
“如今其事未明,本府緝拿鬧事者,乃是秉公斷案!你等若覺得本府所行不當,自去吏部、去都察院,舉告本府便是!蜂擁上門,出言威逼,是何道理?”
“本府只問一句,你們眼裡可有王法嗎?我廉州還是大明地界嗎?”
一個胸中怨氣積壓了十數年的老實讀書人,書生意氣激起來時,那股子執拗勁兒,比老兵油子還要暴烈。
他戰戰兢兢了一輩子,已多年升遷無望了,心底難免就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骨子裡又有些鄙視南方野蠻。同時,他治下的廉州因着榷場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些政績,日後上達天聽,他的仕途指不定就能枯木逢春,現在卻發生了這般大的事,萬一陛下震怒,自己升遷的事指不定就要泡湯了。
公義私情,都讓他對此怒不可遏,此時自覺有了朱肅撐腰,乾脆態度強硬,主張嚴厲處斷。
一衆土司皆是驚訝,他們何曾見過這廉州知府如此硬氣,竟敢對他們出言威脅?但要他們反了朝廷他們卻是沒想過的,故而也只能含怒帶怨,悻悻而回。
雖說明面上不能拿官府如何,但若無他們支持,這廉州地界也休想安寧下去。不少自覺受了委屈的土司已經開始暗暗盤算,要怎麼生出事端,讓朝廷吃上一壺了。
不過,汪大賓這麼做卻也不是全無好處,他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強硬手段,讓那些習慣了廉州官府一有事就出來和稀泥的部落土司們感到陌生之餘,也不由生起敬畏之意,儘管他們還是像往常一樣,軟硬兼施地向官府施壓,爭取官府放人,把犯案的族人交由他們自行發落,卻已經不那麼確定官府會順從他們的“民意”了。
同時,汪大賓此舉,也讓廉州官府這個存在,真正地深入了各族百姓的心裡,這個權威意識一旦豎立起來,大明日後在廉州改土歸流的施政基礎,纔算是真正建立了起來。
“解小友,如今事態算是暫已平息,接下來如何處置,你我是不是該再請示一番殿下的意思?”既然已經上了賊船,汪大賓乾脆也就死心塌地,開始一心爲此事善後起來。此事一出,他爲官的考評必定是要差了,但若是連善後都沒能做好,他在吏部說不定就要得上個“下下”,這是汪大賓所絕對無法接受的。 “唔……”汪大賓的對席,解縉已開始思考了起來。他已經猜到,周王殿下是想要藉助這個機會,在廉州各族之間,立起廉州官府的威信,使得各族知曉土司上頭,還有官府和朝廷的存在。
廉州之地,官府闇弱,民風彪悍。若非如此,當初榷場中起了口角,雙方也不會當即選擇鬥毆甚至殺人……試想若是換了中原大埠,市集中若有爭端,百姓們第一個想到的必定是請官府評判。這些本來小小的矛盾能鬧出這般的大事來,也足以說明在這些土族甚至是漢商們的心中,廉州官府的存在感實在是微乎其微。
因此,在以強硬手段制止了這一場暴動、彰顯了官府之“威”後,接下來便該示之以“法”,漂亮的解決此事的同時,也要安撫住各部土司極其族人的不平之氣,這樣纔會使得他們明白,廉州之地,還有大明王法,即便是土司們,也該是由王法管轄着的。
可問題也出在這裡,解縉亦是能吏,早在官兵們將那些鬧事者收押入監的時候,他便不辭辛勞,下獄親自審訊,從這些人隻言片語的供詞之中,找到了關於暴動起因的蛛絲馬跡。
自然也發現了在暴動全過程中,多少都有欽氏部族的痕跡。
欽氏做的十分隱晦,所作所爲,也不過只是在其中添油加醋、煽風點火而已。其心或許可誅,論罪卻尚不致死。
況且,欽氏是廉州排行前列的大土司,若是嚴懲,或許會引起廉州動盪。可若只是輕罰,未免又顯得有些虎頭蛇尾,諸部土司必然不會心服。
“……那麼,學生這便修書一封,請殿下決斷。”解縉道。他畢竟只是白身,茲事體大,不好自作主張。此時也只能將此間事況,並自己所調查得的訊息,修作一封急信,再次遣人送往朱肅所在。
朱肅此時,仍與李文忠之大軍在山中練兵,這半月來,大軍對山林作戰的要點越加熟稔,在朱肅的建議下,李文忠又抽調軍中精銳,組成一軍,以小隊爲單位,面塗迷彩,藉助密林之掩護,專司刺探、刺殺,如後世的特種兵一般。
這一支特殊部隊的訓練方初見成效,朱肅便收到了解縉的來信。得知廉州暴亂已經平定,官府手腕鐵血,毫不容情,他十分欣慰的點了點頭。
又看到解縉舉告的關於欽氏的樁樁件件,他的眉頭又不自禁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