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小太監的聲音讓朱由檢有些不喜,做事毛毛躁躁的,自己身邊怎麼淨是這種人服侍?宮裡沒幾個可用的太監了嗎?
“抽風了!陛下在裡面還敢這麼大聲喧譁!”王承恩見朱由檢面露不喜立刻呵斥這個小太監,實際上這也是爲了這個小太監好,王承恩罵過了,朱由檢也就不會再額外處置了。
這小太監感激的看了王承恩一眼,隨即說道:“陛下,張首輔找您來了。”
“張好古?找朕作甚?”朱由檢還有些沒搞懂張好古爲什麼會主動來找自己,畢竟自己登基後,張好古可都是除了上朝就是在內閣辦公,武英殿壓根就不來。
可在天啓朝時,這武英殿簡直就是張好古第二個家。
如今張好古竟然主動來找自己了,這難道是想開了打算投靠自己?
朱由檢腦子裡一時間閃過萬千念頭,而門外已經傳來了張好古的聲音:“不用稟報了,本閣已經到了。”
話音未落,張好古便走了進來,王承恩本來想斥責張好古不守君臣禮法,君前失儀,但想了想還是默默退到一邊。
莫說王承恩了,其他的太監宮女也都是乖乖退到一邊,低着腦袋。
這讓朱由檢臉色無比的難看,大明天下不聽他這個皇帝的話也就算了,可皇宮按理說應當是皇帝的自留地吧?
朱由檢瞪大了眼睛:“朕下旨,還要經過你同意?”
“宮裡有什麼消息了?”張瑞圖問道。
王承恩嚇得一個激靈,連忙上前小聲勸道:“陛下,陛下,小心慎言,隔牆有耳啊!”
張好古搖了搖頭:“現在啊,皇帝把我當作曹操,有人把我看做王莽,也許還有人覺得我是要做霍光。”
傍晚,張好古剛離開內閣,在午門就碰到一個小太監,二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一張紙條就送到了張好古手中。
不然等到皇帝日後掌握了實權,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也就是在這一片欣欣向榮,眼看着大同黨人就可以憑藉朝廷內閣和外部督撫架空皇帝,讓朱由檢老老實實在宮裡當他的紫禁城天子時,魏忠賢找到了張好古。
張好古側身緩緩掃視羣臣,新黨官員被張好古看到自然是昂首挺胸,而那些舊黨官員,朱由檢的親信,和新黨中那些搖擺不定想要投靠新皇的人,自然是心虛的低下了頭。
新黨在京的官員將領,商賈文人齊聚此地。
說完,張好古轉身離開,毫不拖泥帶水,而武英殿內的太監宮女們更是深深的把頭埋下。
而已經有了宰相之實的張好古,下一步會如何做?
當霍光?當伊尹?
“諸位,諸位愛卿可還有本奏?無本奏就退朝吧,退朝吧。”朱由檢說着,迫不及待的宣佈了退朝。
張好古的聲音清朗,語調平緩,奉天大殿內迴盪着張好古的聲音,讓羣臣不由自主的低頭,哪怕是高高在上坐在皇位上的朱由檢都不敢作聲。
“建鬥如何看?”張好古又看向盧象升。
“朕難道怕他嗎?!”朱由檢大吼一聲,隨即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該死的奸賊,這個活曹操,朕遲早有一天要”
大權在握十七載,換了那麼多首輔和地方督撫,砍了那麼多人腦袋,內閣大學士湊了新軍半個連,可他做到了什麼嗎?
張好古哈哈一笑:“什麼也不當,曹操也好,王莽也罷,霍光也好,周公也罷,這些英雄梟雄們,與我們太遠了。如今之張好古,就只是張好古罷了。天下獨一無二的張好古,就是在下了。”
同時所有人內心都浮出了一個念頭,如今的張好古,張相爺,已經是大明的實權宰相了吧?
自太祖廢宰相以來,大明朝再次出現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宰相了,不同於一般內閣首輔那皇帝賦予的秘書職權,這是真正能總理朝政的相權。
“那些宵小之輩我不在乎,如今之局勢,已經應了那句話,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奴婢在宮裡也呆夠了,眼下就想着回到家鄉那個山坳裡。這些年奴婢也攢了一些金銀,家裡也有一些田,奴婢想回去當個富家翁了。”
散了朝,羣臣默默看着朱由檢有些落荒而逃的離開奉天殿,隨後是張好古捧着玉笏,率先而行,張瑞圖、盧象升兩位內閣閣老,周遇吉、韓耀威兩位當朝大將緊隨其後,新黨的官員將領逐一跟在後面,浩浩蕩蕩離開奉天殿。
大明二十四省總督共有一半參加,而大將軍和各鎮督撫更是近乎全部參加。
“更何況東瀛孤懸海外,與大明何利?”
“張首輔!此乃朝堂,你怎麼如此目無君上!”一個御史站出來呵斥道。
這個姓田的御史被張好古一句話說的不敢再出聲,連忙退回隊伍裡。
朱由檢直到目送着張好古出了武英殿,這才猛地拍了桌子:“他在威脅朕!朕纔是大明的皇帝!張好古怎敢如此對朕!這是欺君!奸賊!奸賊!”
“諸君可曾明白。”
“臣等明白。”羣臣微微躬身表示對張好古的尊敬。
張好古抿了口茶:“我若是真的什麼都有,那倒好了。你我也不用弄這些虛的,說吧,來找我到底有什麼想法?”
“此事首錯在蜀王,其次在川蜀那些貪贓枉法之人,百姓如何有錯?而郎平宇平叛有功,不費一兵一卒即平定川蜀百姓起義,安撫五十萬百姓,不消說論功行賞,還要對其申飭。這天下還有這般道理?”
“先帝在位時,委任本閣總理朝政,本閣與先帝兢兢業業十載,方有大明百業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商貿繁榮。新政新法之下,四海歸心,八方納服,天下萬國無不以朝貢大明爲榮,大明天兵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乃有天啓盛世,大明中興。”
盧象升說道:“目前我們佔據優勢,新政依舊可以維持,但今上在位,其親信和舊黨就會源源不斷出現,畢竟他是皇帝。此消彼長下,新政又可維持多久呢?”
張好古看着朱由檢,他打一開始就瞧不上朱由檢,眼下更是瞧不上朱由檢,朱由檢政治靈敏度有,但不多。至於戰略大局觀?他一個連睜眼看世界都做不到的皇帝,有什麼大局觀可言?
張好古和這些新黨的高層中堅們暢聊時局,討論日後的發展,並確立下來,將大同書院和革新黨重組合並,改爲大同社,綱領就是天下大同。
張瑞圖一皺眉:“陛下對我們偏見頗深,寶瑞,我們要早作準備了。”
而新政若是消亡了,新黨又還會存在嗎?
“寶瑞,我們要早做打算,如果不能及時行動,倒時後悔的可就是我們了。”張瑞圖說道。
“本閣是不是可以認爲,有些人覺得大明中興是錯的,天下太平是錯的,非要民生多艱天下窮困才能彰顯有些人的尊貴來?”
“本閣告訴那些人,新政新法,非是酷吏苦民之法,乃是富民強國之法,本閣只要在朝一日,只要本閣還是這大明的首輔,是大明的太師、太傅,新政新法就會一直實施下去!”
對於這些聲音,張好古都是一笑而過,他難道不知道這些東西嗎。
“田御史,你也知道此乃朝堂之上。本閣說話的時候,哪有你插話的地方!”
“魏公公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這些時日你可是忙得很啊。”張好古說着,給魏忠賢倒了杯茶,“我這的茶葉可沒宮裡的好,魏公公湊合着喝點吧。”
同時朝廷事務也開始全面向大同黨轉移,張好古、盧象升、張瑞圖爲首的大同黨人徹底接管內閣開始接手大明的所有軍政要務。
張好古瞥了眼那個御史:“本閣,是先帝欽命的輔政大臣之首,又是內閣首輔,當朝太師、太傅,自當教導陛下治理天下的道理。天下大事,莫過於民生,百姓安定,則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則國家興旺。”
正說着,黃宗羲走進來:“明公,田都指揮傳來消息,已經截下了明正等人,幾個東瀛武者想要反抗被就地格殺。”
張好古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事。看來是我們大明的動盪已經影響到外面了,新君初立,東瀛就有些人不太安分了。”
“大明不僅要下南洋,還要出東洋,遍交諸國,勘察寰宇。陛下有想法是好事,但希望以後多與臣溝通一下。”
雖然新皇登基,但新黨如此勢大,皇帝又能奈何呢?
爲什麼這裡的人敬畏張好古?!
頭戴七樑金線烏沙冠,穿着硃紅的四爪無角蟒龍服,張好古神情平靜,立在那裡便給人一種淵渟嶽峙的感覺。
然而不等朱由檢發揮,就有新黨之人站出來反駁,雙方爭論之後,新黨官員倒是拿出不少證據來證明那幾個舊黨之人皆是貪贓枉法之徒,當場就被張好古給命人拿下去審問。
而張好古毫不客氣的直言:“處理?爲何要處理川蜀百姓?百姓何錯之有?”
這是張好古第一次公然在朝堂之上宣佈自己總理朝政,也是第一次向世人宣佈新黨的權威,上至朱由檢,下至羣臣,都感受到了如今新黨那龐大的不可阻擋的力量。
“太沖,寧人,去通知所有在京的同仁,我們有必要開個會了。”張好古已經開始另做打算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大同書院和新黨更緊密的組合起來,然後形成一個新的組織。
日後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新黨了,盡是推崇新政,實行新發,追求實學,推動進步,睜眼看世界的大同黨人。
大同社和大同黨弄得聲勢滔天,皇帝忌憚,百官憂慮,就連大同社內部都有一些聲音:既然如今我們已經有了這樣的力量,爲什麼不乾脆架空皇帝或者直接廢掉皇帝呢?
張好古嘆了口氣:“先帝與臣日夜謀劃,才爲大明奪得海外之地,東瀛之地,有口三百餘萬戶,堪比南洋,其更是東出之國,可助大明東出大洋,拓展海外。”
“不過陛下也大可放心,臣已經命錦衣衛去追回明正等人了,斷不會讓陛下的一次失誤壞了大計。內閣還有諸多事務,臣先告退了。”
“唉”
“張,元輔所來何事啊?”朱由檢臨了還是改了口吻。
此次大會張好古的威望和其聚集起的聲勢,讓在皇宮裡的朱由檢感覺無比的憂慮,張好古一句話,大明天下一半就爲之動盪,這天下到底還是朱家的嗎?
關於張好古是否跋扈最終不了了之,朱由檢不甘心又舊事重提,將川蜀百姓害死蜀王一事提出來,要羣臣拿出一個意見來,如何處理川蜀百姓,還有如何處理那平叛的將領郎平宇等人。
“諸位儘可安心,我深知此刻之我不僅僅代表一人。”
當大同社宣佈成立,革新黨正式改爲大同黨,大同書院也成爲大同黨人的搖籃後,朱由檢最近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在宮裡也很少發怒了,生怕被人抓住點什麼蹤跡,自己這個皇帝就莫名其妙失足落水。
翌日早朝,果然有人藉機生事,直言張好古跋扈猖狂,目無君臣,要求朱由檢懲戒張好古。
這些人本來在京師滯留了一個月都打算離開了,但一聽說張好古要召開會議,所有人都暫緩了腳步留了下來。
包括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張瑞圖、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盧象升、工部尚書徐光啓、山東總督袁應泰、甘陝總督史可法、浙江總督譚勇、河南總督周進勇、江南總督汪文言、湖南總督黃立清、湖北總督袁可立、遼寧總督袁崇煥、吉林總督程文運、黑河總督曹文昭、漠南總督陳亞萬、漠北總督鄭弘、東瀛處置使趙玉琪、新軍大將軍周遇吉、王大山、韓耀威、方雲出、孫元化、戚元功等諸多人蔘加。
朱由檢一皺眉:“就因爲這個?區區幾個蠻夷臣子,放回去又能如何?大明乃禮儀之邦,他們已經心悅臣服,讓他們回去宣揚大明的恩德仁義有何不可?”
張好古輕笑道:“陛下說我是活曹操呢。”
盧象升和張瑞圖看見了什麼,當裝作沒看到,一行人離開皇宮後,直接到了張好古家中。
張好古一臉的雲淡風輕:“那些攻訐也好,詆譭也好,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要承受這些。”
說着,朱由檢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而殿內的太監宮女們都低着腦袋,裝作什麼也沒聽到。
是啊,新政又能維持多久呢?
張好古點了點頭:“從你當日沒參加我們的大會我就知道,你想退了。”
“那寶瑞打算作何?難不成是周公?”盧象升問道。
這時張好古才展開紙條看着上面的內容笑了笑,隨即將紙條引燃,看着其化作灰燼。
魏忠賢默默放下茶盞:“張相爺,我想頤養天年了。我老了,也該去陪皇爺了。侍奉了皇爺這麼些年,皇爺一走,奴婢還剩下什麼?眼下張相你受皇爺重託,而奴婢夾在你和新君之間,裡外不是人啊。”
魏忠賢端起茶盞嗅了嗅,隨即笑道:“張師傅又在拿我尋開心,這茶葉是四川那株茶樹上的吧?這宮裡想要都還沒有呢。世人都說張相爺是大明曆朝以來第一相,權勢滔天,什麼都有呢。”
公元一六三四年,大明崇禎元年,張好古召集了所有在京的新黨同仁召開大會,並把會議地點選在了西苑的一處園林之中。
張好古平靜的說道:“未經內閣附署蓋章的聖旨,乃矯詔,朝廷自然不奉行。”
“今先帝剛剛仙去,陛下才登基未久,朝中便有奸賊宵小藉機生事,妄圖攪亂新政,壞掉新法,恢復舊制。”
“臣只是想問問陛下,爲何要放了那東瀛的明正還有那些東瀛貴族。”張好古說道。
“寶瑞,今日行事,明日朝堂上必然有諸多攻訐,你要小心啊。”盧象升提醒道。
而錢謙益聽聞後更是深嘆了一口氣,這新黨也好,大同黨也好,勢力這麼大,他怎麼與之抗衡?日後看來還是要和皇帝多多合作了。
“本閣教導陛下愛民,難不成有錯?”
在他兄長在位時,哪怕嬉戲玩鬧還能堅持下去的大明,生生讓他給玩崩了,就這還給他兄長上熹宗的廟號,他也配!
看着朱由檢,張好古忽然有些心累,他不打算再教導一個新的皇帝了,耗費數年苦工教導一個皇帝的結果,張好古已經嘗試過了。
而張好古如此果斷的行動,也是讓文武百官看到了張好古和新黨的變化,如今的新黨,已經越來越有主宰朝堂的聲勢了。
魏忠賢苦笑道:“張師傅,奴婢不是你,奴婢是宮裡的人,是皇爺的人,你弄得那好大的聲勢,奴婢怎麼敢去啊。眼下,奴婢真的累了,不想摻和了。”
張好古看着魏忠賢,笑了:“我弄得那好大的聲勢,魏公公啊,你可曾想過,你想退,他想退,都想退,可退得了嗎?”
“我身上擔着的擔子份量,我自己清楚,如今我是逆水行舟,負重攀山,只可進不可退。而你,魏公公,你身上已經被打上了先帝的烙印,被打上了我們這一系的烙印,你想退,就真的能退了?”
“誰都想金盆洗手,可魏公公,如今你掌握司禮監,我握着內閣,我們才能安全,你若是退下來,那麼率先出事的必然不是我,而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