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科學期刊在今天,無論是發行量還是覆蓋範圍都很大,也就只有大明官報能穩壓期刊一頭了。
今天的大明學生士子,無論是學傳統的私塾,還是接受新式基礎教育,自然科學期刊都是他們的必訂必看必學的刊物,你少訂一期,下一次跟同學聊天就容易跟不上話題。
而且還不僅僅是學生學校的需求,許多商人同樣關注自然科學期刊,甚至只要有學生的創意和研究足夠吸引人,商人們還會資助優秀學生搞科學發明,這是因爲聰明的商人們都已經注意到科學發展的價值了,一個新技術的誕生,或許就會帶來無窮的商機。
科學理念已經深入人心,已經被世人所接受推崇的情況下,自然科學期刊自然也十分風靡。
所以當《青山對話》這篇內容隨着期刊發行的時候,其影響也一下子遍及整個大明,民賦皇權四個大字出現在無數學生士人官員鄉紳商人的眼裡,而這讓整個大明都爲之悚然。
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到這幾個大字的時候,嘴裡叫着“要命了!”就直奔竈間把期刊點火燒了,他們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下一刻就有官差破門而入把自己斬殺當場。
這是自己能看的嗎,這是自己能說的嗎?
世人對皇權固有的敬畏,讓他們不敢冒犯分毫,民賦皇權這幾個字足以讓他們心驚膽戰不敢直視,即便是真有膽大的,那也是先張望四周,確認無人再躲回屋中小心偷看,享受着那種刺激的心跳。
但終究是沒人敢把這一期的期刊留存,這在他們看來就是燙手山芋,但凡讓人知道自己就小命不保了,所以他們要麼是撕了要麼是燒了,就是不敢把這樣的證據留在家裡。
這也導致後世這一期期刊存世量奇少,價值自然也就變高了。
最初的時候,整個大明都開始變得有些詭異起來,所有人都對關於期刊的事閉口不提,縱然他們十分疑惑這樣的內容爲什麼能公開發表,但也不敢相互討論。
明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偏偏就是沒人敢提這一茬,這讓他們自己也憋得難受。
雖然世人對此諱莫如深,但是這內容帶來的影響卻是實實在在的,尤其是這《青山對話》還是許聖人和天子的談話內容,就更加令人重視。
和天子討論天賦皇權還是民賦皇權的問題,這實在是太誇張了,他們想想都會覺得心驚肉跳。
至少民賦皇權這個概念,深深地刻入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他們現在不敢像許良那樣公然議論這個問題,但沒人能阻止他們的思想,聰明人已經意識到天賦皇權和民賦皇權的根本差別。
一個是爲皇帝的無限權力構建法理依據,一個是明確天下百姓應有的地位和權利,二者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歷朝歷代在前者基礎上的制度建設,最終形成了向皇帝無限集權的現狀,還有三綱五常這樣的道德束縛,很少有人能跳出歷史的框架思考這天下本身的對錯。
直到許良一句“民賦皇權”,一時間驚醒不知道多少人。與往常的思想變革通常只停留在士大夫階層大不相同,這一次許良掀起的思想風暴的波及範圍卻要廣泛的多。
這二十多年裡,大量新興的商人階層在認識到這句話之後,他們都是忍不住開始去思考那禁忌的東西,或許自己也能要求更多的權利,自己的應該就是屬於自己的,而不該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商人階層或許物質生活優於普通百姓,但社會地位和評價卻從來都是最低的,這種不平衡必然引起他們的不甘,即便現在沒有民重君輕的口號,遲早他們也會自發開始主張人人平等,開始謀求更多的社會權利。
無論是曹端的民重,還是許良的君輕,無疑都擊中了這些人的心坎。
只有那些最普通的老百姓,他們哪怕從子女嘴裡知道了所謂民賦皇權的東西,也是稀裡糊塗的繼續過着日子,管他這賦那賦,那不還是皇帝嘛,自己不還是得磕頭嘛.
《青山對話》發佈初時那詭異氣氛,最終結束在下一期的自然科學期刊。
民賦皇權說到底,終究只是一個口號和綱領,這對話內容也不過只是短短篇幅,許良只不過是藉此先把口號喊出去,至於要如何讓這個口號具備現實意義,這還需要對它進行更詳細和具體的闡述。
於是,從下一期自然科學期刊開始,一個名爲《社會契約論》的著作開始連載起來,至於該書的作者,自然就是許良。
這本著作內容其實只是借用歷史上的名字,其中內容卻完全不同,這是許良基於大明之現狀,提出的社會主張,而也就是在這裡面,許良第一次提出了制憲!
舊有的君主朝廷百姓的社會關係,全然被許良否定,他用新的表述,把百姓和天命的概念綁定起來。
基於社會契約,百姓向君主繳納賦稅,君主組建朝廷行使管理義務,然而君主的權利由百姓賦予,社會管理的底層原則,應當尊重一切百姓的基本權利。
國家亦要以制憲的形式明確百姓的基本權利,明確君主和朝廷的權力範圍和應有之責任。
這是整個社會契約論的大綱,許良後續只需要繼續探討論述百姓君主朝廷各自具體的權力義務,就可以完成整部著作,從而爲新的時代的政事構築提供理論基礎。
如果說《青山對話》只是讓世人嚇了一跳,那麼當許良再度連載一期對前者進行闡述的時候,他帶給世人的就是深思了。
或許是皇權對這接連兩次挑釁的沉默讓世人多了幾分勇氣,又或者是許良這個名字給了他們底氣,慢慢的,世人對這個事情的態度就從諱莫如深變成了偷偷摸摸,又從偷偷摸摸變成小圈子議論。
而當人們跨越了原本的禁忌之後,那天然的敬畏也就會慢慢消散減弱。
其實,好像從民賦皇權這句話現世的那一刻起,一直在皇權身上的神聖光環,就已經開始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