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並沒有承認魏王的問題,當然他也沒有否認,而魏王看到于謙沉默的反應,他也就明白過來了,有些事情並不需要完全說明白。
有個事情上,魏王是非常羨慕于謙的,那就是許良對於謙的上心程度,甚至還要遠高於對待自己。
所以有些事情于謙知道,但自己不知道,這並不會讓他覺得奇怪。
作爲許良在政事上的關門弟子,于謙確實是早就接觸到這些進步思想的,這些年他跟隨許良左右,時常旁聽許良和曹端論道,起初還爲他們這些大膽話題而吃驚,但聽得多了之後,他反而慢慢接受了。
于謙並不是傳統儒學體系下走出來的人才,所以對君臣綱常之道也沒有傳統士人那種思想鋼印一樣的固執。
當他系統性的接觸了民賦皇權以民爲主的思想之後,他就慢慢爲其中的進步性而着迷。
那時候他就知道許良遲早會做這樣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去做,但只要師傅去做了,那自己一定會毫無保留的追隨,他很想看看這樣進步思想下的世界,將會是怎樣的美妙。
當許良把他留在魏國的時候,他就有所預感。
許良只是讓他在這裡歷練並且幫助魏國進行建設,除此之外並沒有要求于謙做什麼其他的事情,一直到在他在許良交給自己的工業線建設圖樣中,看到了一份很特殊的東西。
那是一種機械結構的單兵擊發武器,按照圖紙上各種類型的命名,可以分別稱作自動步槍,機關槍
這個東西于謙也是第一次見到,此前從未聽許良提及過,他猜測這應該是師傅和師兄師姐一起秘密鼓搗射擊出來的東西,只是一直都沒有向外公開過相關的信息。
于謙不傻,隱藏這種信息肯定是有些心思的,畢竟按照圖紙上對槍械性能的介紹,槍械絕對是軍事上的大殺器。
如果說火炮是中長距離的霸主,那麼槍械就是短距離的絕對王者,無論是操縱難度還是穩定性還是威力,它都是傳統弓箭的上位替代,甚至可以考慮完全把這種武器作爲主武器列裝,從而完全放棄冷兵器。
雖然這種槍械並沒有實際製造,但是于謙完全相信這些判斷和評價,因爲那最後的署名是“許良”。
藏着這樣的軍國利器,背後的想法究竟是什麼,于謙現在是能猜到的,這應該就是師傅保留的一個後手,既然要挑戰皇權,光靠嘴巴肯定是行不通的,背後也得有拳頭爲嘴巴保駕護航。
這份圖紙當然不是不小心留在魏國的,因爲于謙考察過,從大明搬來的加工產線,可以完美滿足槍械和彈藥生產的工藝需求。
許良沒有明確讓他做什麼事情,但他自能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該幹什麼。
當大明的思潮涌動傳到了美洲大陸,于謙就知道時候已經到了。
魏王依然有些放心不下,他相信父親的能力和聲望足以應付一切事情,只是此事實在是太過可怕,他也不確定究竟會不會發生意外。
“師弟,你告訴我,父親究竟是想做什麼!”
“殿下,師傅要做的事情,《社會契約論》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應該明白的。”
魏王沉默了,他當然看的明白,只是關心則亂。
什麼民賦皇權以民爲主,這些東西他並不怎麼關心,如果可以他只希望父親能安安穩穩的享受餘生就好,又何必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尤其讓魏王心中難安的,就是這種關頭自己卻不能在父親左右襄助一二,只能在海外之地乾着急。
這時候他真恨不得把頭上的冠冕一摔,立馬渡船回到大明去纔好,這破魏王當真沒一點意思,比不上當初和師兄師姐一起搞研究來的快樂。
于謙看到魏王如此表現,也只能是嘆了口氣之後稍加勸阻。
“不管師傅要做什麼,殿下只需支持便可,以師傅如今的聲望和地位,他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周全。
反而是殿下自己,你不能成爲太師的累贅或者弱點。”
說到這裡,于謙的神色有些凝重起來:“畢竟這美洲大陸,只有您姓許,其他人全都姓朱。”
此言一出,魏王渾身一震,他一下就明白了于謙的意思。
當下大明的變故還只停留在思想層面,至少大家都能維護表面上的平靜,但如果事態走向激化了呢,當朱家的統治遭受威脅,海外封國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整個美洲大陸,大大小小封國二三十個,他們全都是姓朱的,唯有自己一個許姓藩王。
到時候他們無力干涉大明本土局勢,會不會找到自己頭上。
魏王不喜政事的勾心鬥角骯髒罪惡,但並不代表他就完全什麼都不懂,只要換個角度考慮一下,這些朱姓藩王完全有可能對自己羣起而攻之。
這不僅是基於朱許兩姓矛盾可能的結果,而且他們一旦攻入魏國抓住了自己,那自己不可避免要淪爲對父親的一把武器!
魏王不自覺的抓住了旁邊的劍架,那上面是一把自己尋常基本不曾動過的王劍。
他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于謙的提醒並不是危言聳聽,自己真的有可能成爲父親的累贅和負擔!
一時間,他心亂如麻,父親的任何決定他都絕對不會責怪和質疑,就如於謙所言,他能做的唯有支持而已。
哪怕這會讓自己處於險境,他也完全不懼,但他不能讓自己成爲父親的弱點。
下一刻,他從劍架上取下了王劍,隨後默默把劍懸於腰間,這才嚴肅的看向了于謙:“師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無它,唯修築堅城、秣馬厲兵、製造利器而已!”于謙平靜的拱手回答。
魏王點點頭,看到于謙這鎮定的模樣,他也跟着心安幾分:“父親既留師弟在我身邊,想來早就預見到未來之可能,也是相信師弟能幫我攬起大局的,如此,孤就把魏國交於師弟。”
于謙默默點頭,他也感覺巨大的壓力放在自己身上。
他畢竟只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而已,如此生死攸關之大事,哪怕師傅相信自己,他自己心裡都不太有底,以一國之力直面二十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