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轉身上樓去了。不多時,秋香跟着絲絲嫋嫋婷婷地從三樓下來,嘻嘻笑道:“況公子,你又要作畫了,先說好,畫得給我,我纔給你磨墨。”
唐伯虎立馬眼睛直了,一眨不眨盯着秋香,熱切地說道:“秋香,我的畫給你,你想要多少張我給你畫多少張。”
秋香瞪他一眼:“誰稀罕啊,你表錯情了吧?我認識你嗎?”
唐伯虎訕訕地一笑。衆人也是跟着傻笑,沒人能夠理解秋香,這妞真傻啊,唐伯虎的畫她居然不要。
唐伯虎意識到自己剛纔是失態了。秋香的笑總是讓他神魂顛倒,可惜那不是衝着他笑的,目光一旦對着他,俏容立馬罩上寒霜。
“秋香,別鬧,這可是伯虎兄。”絲絲小聲道。
秋香冷聲道:“我只知道他是個死皮賴臉的人。絲絲姐,你小心被他盯上,很難摘掉的。癩蛤蟆爬腳背,不咬人膈應人。”
文賓擔憂地看着唐伯虎,真怕他一時臉面掛不住,大鬧一場,以他的性格這是完全有可能的。沒想到唐伯虎活像一隻被主人踹了一腳的小狗似的,可憐兮兮地站在那裡,既想看又不敢正眼看秋香。
此情此景,讓況且心中爲之一動,這唐伯虎還真是個情種,起碼他對秋香是真心實意的。設身處地想想,如果石榴對他這樣,只要一回,他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怎麼可能還站在這裡,丟這個臉?。
其實,唐伯虎的心態與況且並無差異,況且和秋香左右開弓各打了他臉上一巴掌,強烈的自尊心提醒自己該走了,不能繼續在這裡丟臉,可是卻身不由己,腳下一步都動不得。
秋香下樓的一瞬間,除了石榴和況且,其他人的眼睛也都直了,那是因爲秋香的姿色。文賓、沈周這幾人同樣是驚呆了,他們沒想到況且有如此大的魔力,秋香不僅滿口答應替他磨墨,而且樂呵呵的。
看到了秋香,衆人才明白唐伯虎爲何心急火燎,這事若放到他們身上,保準也是三個字:亂了套。衆人看一眼秋香,再看一眼唐伯虎,感覺他倆是真的挺般配,可是唐老大現在處於下風,他們也幫不上忙,只好屏住呼吸等待劇情發展。
蘇慶東服氣了,卻不甘心,在潛意識的指揮下,半真半假道:“況且兄,我服了,你這魔力還真是大啊。”
況且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明顯還是在架橋拱火,想激化他和唐伯虎之間的矛盾。好陰毒,這是想借刀殺人。不過,現在不是跟他算賬的時候,這賬改天得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哪怕他是蘇東坡的後人,也不能輕易饒了他。
“人品問題。”況且淡淡道。
“況且,你小子啥意思,我說人品不如你?”在一旁的文賓佯怒道。
他知道況且這話是針對唐伯虎的,卻也把他捎帶在裡面,畢竟先前他和絲絲都認爲沒法請動秋香。
文賓主動接過況且話頭打個岔,是不想唐伯虎惱羞成怒。
“是啊,我們人品都不如你?我還真不信了。秋香,你自己說說,爲什麼答應替他磨墨。”絲絲也假裝惱道。
秋香向絲絲做個鬼臉,跑到況且身邊,小聲道:“你們真要比畫啊,那得多久才能畫完啊。”
唐伯虎這纔想起來還有比畫一說,訕訕道:“況且,這場算我輸了。不用比了。不過這和人品毫無關係,是我大意了。比人品,我不會比你差。”
“這人品怎麼比啊?伯虎兄,你不會下一場要比人品吧?”石榴問道。
大家一想,還真的沒法比,人品這東西只能大家來評判,沒有一個絕對的尺度來衡量。
“沒有,我就是隨口一說。況且,我知道你對我有看法,我對你也一樣,日久見人心吧。”唐伯虎見秋香幾乎緊貼着站在況且身邊,只能緊壓着心中的妒火。他現在連吃醋的資格還沒有呢。
“人品?有人還真是缺啥喊啥,除了會畫幾張妖精打架的畫兒,還會別的嗎?”秋香根本不正眼看唐伯虎,冷冷道。
衆人竊笑,看來唐伯虎畫春宮圖真是出了大名了,連秋香都知道。難道秋香厭惡唐伯虎是因爲這個緣故?唉,這事還不宜當衆辯解。
唐伯虎滿臉是淚啊,我畫的春宮都是穿衣服的好不好,妖精打架那些淫畫都是下流貨假冒的贗品,哪裡是我畫的啊。冤死人啊!
唐伯虎雖然生性風流,還真不是淫亂之人。做不到發乎情止乎禮,士大夫的底線還是能守住的,畫上人物的衣服萬萬不能脫下。他的春宮講究的是眉目含情,着重描寫人物的體態語言,這也是他的春宮圖能夠超脫這一領域,流傳後世,成爲藝術品的重要原因。
但他辯解也沒用,只會越描越黑,社會上的人買春宮圖就是衝着唐寅的署名,誰都知道唐寅的春宮最好。久而久之,仿作、贗品滿天飛,唐伯虎只有唉聲嘆氣的份兒。
“你個死妮子,還真給他面子,讓你下來就下來,怎麼變這麼乖巧了?”石榴小聲對秋香道。
秋香道:“這有什麼,上次況公子替我當了擋箭牌,我聽說這裡有人對他放冷箭,當然也願意下來替他當一次擋箭牌。”
石榴明白她的意思,秋香說的是上次唐伯虎去況且家的事情。那次,秋香把況且推出去擋箭,結果得罪了唐伯虎,鬧得很不愉快,事後,秋香一直心裡有愧。
“就是,咱們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有箭換着擋。”況且一揮手,又得瑟起來。
“什麼,你們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都打算怎麼去戰鬥?我算什麼?”石榴不願意聽了。
況且笑道:“咱們是一個屋裡的戰友。”
衆人鬨堂大笑。
石榴也撐不住了,斥道:“死一邊去!”羞態萬千中忍不住纖足擡起,狠狠踩了況且一下。
況且嗷的一聲慘叫,多少有點誇張的成分,以顯示他們之間不一般的關係。當然,石榴穿的麂皮靴的鞋跟是木製的,硬度不比鐵釘差多少。
衆人再次鬨堂大笑。
兩次大笑把屋裡尷尬的氣氛一掃而光,大家又開始有說有笑起來,絲絲、文賓都給況且遞過來一個感謝的眼色,況且報以擠眉弄眼。這場亂子總算壓下去了。
“況公子,你要畫啥啊,能不能給我畫張肖像畫啊,留着等我老了,再回頭看看。”
秋香聽蕭妮兒說過多次,況且的肖像畫最好,畫出的人比真人還美,就一直想求況且給畫一張留影,只是一直沒機會,現在替他擋了一箭,覺得時機到了。
唐伯虎激動地叫道:“秋香,你怎麼會老?你不會老的!你永遠年輕貌美如今日。”
秋香冷眼一瞥道:“真掃興,你死一邊去!”
大家又是鬨笑一陣,唐伯虎這次倒沒有尷尬,而是覺得臉上有光,石榴剛罵完況且這句,秋香這麼罵他,豈不是說他跟秋香就如同況且跟石榴一樣,這樣想着,整個人差點飄起來。
文賓笑道:“伯虎,你還是死到我這邊來吧,我管埋。”
唐伯虎咧開嘴,笑道:“好,拜託兄弟坑挖大點啊,小了我伸不開腿腳。”
況且心中一動,忽然笑道:“伯虎兄,你不是想比畫嗎,我看這樣,咱們就比人物肖像畫,就畫秋香姑娘,只是這畫今天是畫不出來了,時間太短也畫不好,咱們就一個月的時間畫一幅吧,一個月後咱們再來這裡一較高下。”
石榴趕緊扯扯他袖子,不解道:“你傻啊,幹嘛跟他比,那是你吃虧的啊。”
衆人也是不解,唐伯虎最拿手的就是人物畫了,不然春宮也不會畫的那樣好。況且這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明擺着,雞蛋愛上了石頭,結果不言而喻。
“你既然有興,我奉陪就是。”唐伯虎很鎮靜,並未喜形於色。
最高興最開心的自然是秋香,她知道況且這是答應給她畫肖像畫了,連蕭妮兒和石榴都還沒這等待遇呢。
比畫的事就這樣定了,不是取消,而是改期。這也是必然的,要想認真畫好一幅畫,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畫出來的,那種急就章的畫法鮮少能出精品,有的畫家花費幾年甚至十幾年時間,精心構思,仔細琢磨,數易其稿,最終慢慢畫出一幅畫,那纔是可以傳世的佳作。
上次況且在茶樓遇雨,跟文賓兄弟、絲絲還有秋香一起喝茶,突然靈感爆發,畫出一張畫來,也是多年的蘊藉爆發於一點,可遇而不可求。
書法則不然,功夫在平時,只要功力深厚,隨時隨地都能寫出一篇作品,但是一個人一生之中,也只有幾篇是巔峰之作,不可能每一篇作品都是藝術傑作。
況且此時才轉頭對蘇慶東道:“蘇兄,咱們的賬哪天也得好好算算了。時間由你定,文鬥還是武鬥隨你,單挑還是羣毆也隨你。要是我輸了,隨便你開條件,要是你輸了,我也不難爲你,只要你老實說出爲何總是躲在背後朝我放冷箭。”
蘇慶東一時無語,呆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