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賓低頭跟絲絲嘀咕了幾句,然後滿面春風道:“我看大家興致都上來了,乾脆別散的這麼早,願意留下的,可以繼續切磋切磋字畫詩詞。”
石榴鄙視道:“文賓,你不就是想多留幾張字畫嗎,還弄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
秋香笑道:“況公子,你們再切磋一會兒吧,盛會難再啊,我繼續給你磨墨。”
況且不置可否地看看唐伯虎,唐伯虎見秋香發話了,還有啥說的,興致比誰都高,大聲笑道:“都聽到了吧,繼續切磋,我不發話,誰都不許走。”
“真會裝。”石榴冷哼道。
唐伯虎恍若未聞,他敢跟陳慕沙叫板,敢不買練達寧的賬,那是因爲他知道這兩位前輩寬容他,自己怎麼作,他們都會寵着,不會來真的,若是惹怒了眼前這主兒,一切可能都由不得自己了。
“那就繼續切磋,不過有一個條件,除了給文賓留下的詩稿畫卷外,咱們還得交流一份。”況且道。
“好哇。”
唐伯虎、文徵明欣然贊同,這一刻,連他們也不敢小瞧況且了,不管書畫如何,單憑方纔那首詩就已經證明了況且完全可以跟他們並列,而況且的蘇體也是別開生面,他們一時間還不好判定其高下。
況且滿心歡喜,這可是順手牽羊能得到唐伯虎、 文徵明字畫的好機會,這樣的事讓他天天做都不嫌多。
文賓吩咐了一聲,僕人們拿來許多果品、瓜子、花生這些零食,爲唐伯虎、沈周特地拿來兩罈好酒,給這兩人助興。
文征塵嘟囔道:“文賓,你這可是坑人啊,有他們三位在,已經佔盡**,我們不都成打醬油的了嗎?對,老沈還可以,你跟他們切磋一下。”
“我這年紀還跟年輕人較什麼勁兒啊。”沈周在一旁樂得清閒。
“你這年紀?你比伯虎不過大了幾歲罷了。”絲絲笑道。
“人年輕與否,不僅在於年紀,更在於心態,我是心老。”沈周笑道。
“老沈,別瞎扯了,趕緊過來。”唐伯虎着急,一把把他拉過去。
沈放卻對文征塵笑道:“得,你也別看他們了,咱們另成一個圈子,不跟他們一起混就是。”
文征塵心裡滴血,什麼時候自己被踢出第一梯隊,墜入到第二梯隊了。其實要是單比文章詩詞,他跟文賓並不比唐伯虎、文徵明差,甚至有時還能佔上風,可是書畫這領域都是他們兩人不擅長的,只好退居次席。
但他心裡也並無不滿,況且那首詩已經穩穩壓他一頭,他開始時還沒太注意,現在越是回味越是心驚,彷彿看到了一個詩壇巨人的身影慢慢形成,而自己卻愈來愈渺小。
石榴本來不想況且在這裡停留過久,這也太給文賓兩口子面子了,尤其今天一撥人針對況且發難,令她心生芥蒂,無法拔除。只是見況且也是興致勃勃的,也就聽之任之了。
秋香笑道:“石榴姐,你今天就放況公子一個假,讓他盡心玩玩吧。”
石榴氣道:“你這是什麼話,好像平時我都管着他似的?我何曾管過他啊。”
“那是,那是。”秋香嘻嘻笑着,心道:你以前管沒管不知道,今天你可是沒少管。
蕭妮兒只是抿嘴笑,這兩人鬥嘴她從來不介入,免得引火燒身。她也納悶秋香膽子如此之大,要是她,還真不敢這樣跟石榴你來我往的舌戰。
其實這是石榴、絲絲、秋香三人從小養成的娛樂模式,樂在其中。
藝術這種東西很怪,有時候還真有些遺傳,比如文征塵書法名氣雖沒有文徵明大,其實也很不錯,他的篆刻卻比文徵明要高明許多,唐伯虎、文徵明用的篆印都是出自他手,篆刻纔是文家真正的遺傳,幾乎每一代都不乏篆刻名家。
只是篆刻鮮少有人拿來比較,大多數人在書畫上留下的是自己的篆印,誰也不能否認,篆刻是與書法並列的一種藝術形式。
況且壓根兒不懂篆刻,也沒有自己的篆印,作品都是直接署名。這在當時算是很正常的情況,不像後世,沒有篆印的作品就廢了,或者等於是贗品。明朝時的篆印還是小衆化的玩意,尚未形成大的風潮。
敞廳裡分成了兩個圈子,一個圈子就是唐伯虎、文徵明、況且跟沈周,排名不分先後。另一個圈子由文征塵領銜主持,在這裡,他也能過過老大的癮。
文賓沒下場,只是來回走着照應兩個圈子,一旦有人有什麼需要,立馬解決。
絲絲、秋香陪着石榴、蕭妮兒坐在一張桌子前,飲香茗,吃瓜果,不時地鬥一陣嘴兒,倒也其樂融融。
“石榴姐,你說況公子能勝過他們不?”看到剛纔的較量,秋香興致頗高,爲了給況且當擋箭牌而強顏歡笑的不痛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有一半的可能。”絲絲笑道。
石榴卻還能保持清醒,搖頭道:“不行,他年紀還是太小了,書畫這東西是靠慢功夫磨出來的,不可能一蹴而就,火候淺是沒法彌補的。看看伯虎、徵明他們十六歲時的作品就知道了。”
“要是畫肖像畫我敢保證他必勝。”蕭妮兒卻口出驚人之語。
“他的肖像畫真的那麼好?”絲絲笑問道。
“就是,妮兒,我知道你從不會說謊話的,可是你可能不懂畫,所以纔會這麼推崇他。”石榴不以爲然。
秋香笑道:“妮兒是況公子的房中人,在她眼裡,當然自家公子什麼都是最好的。”
蕭妮兒急了,擺手道:“纔不是這樣呢,我不是昧心說他好,你們不知道,他畫的那張神仙圖,大白天就自己飛走了。”
白日飛昇?
這三人一聽這話,更不能相信了,畫張畫還能自己飛走,成畫妖了不成?就算是傳說中的畫妖,也必須吸收千百年的日月精華才能成妖,那還只是傳說,甚至是民間的以訛傳訛。
“他給左姑娘畫的那才叫美呢……”話說了一半,發覺不對,猛然間捂住了嘴巴,知道自己失言了,這事不能提啊。
石榴很大方地道:“你說吧,沒事的,我不會吃他這種閒醋。”
雖這樣說着,她美麗如仙的面孔已經有些發僵。
此時此刻,最高興的就是文賓、絲絲了,這聚會可是難得啊,不說唐伯虎、文徵明這兩人很難請到,就是況且,因爲性格原因,也很少參加這種文人聚會,更難得的是今天的氣氛已經爆棚了,不但出了幾件上好的作品,很有可能繼續出現更好的作品,這些可都是要收入他們囊中的。
錢多到周家這份上,已經不太考慮自己這一輩子的事了,主要考慮的是要給子孫後代留下什麼,錢固然好,可是書畫這種傳世佳作則是可遇不可求,這東西沒人嫌多,皇上都覺得越多越好。
況且此時一杯酒在手,慢慢品嚐着,這是周家祖傳秘方釀製的陳酒,已經有四十多年的年頭了,酒香濃郁得喝到嘴裡彷彿化不開,一股沉鬱的香氣衝擊着他的味蕾。
他並不好酒,平時也不到處去淘弄佳釀,平時在家裡喝的都是市面上賣的好酒,但跟周家這種陳釀比,那就是酒渣。他打定主意,一會兒得弄幾壇回家慢慢喝。
“怎麼樣,兄弟,看樣子你這是胸有成竹啊。”沈周手中也端着一杯酒問道。
“跟你們比,我胸里長的都是草,何談竹。”況且笑道。
“兄弟,你這就不實在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嘛,你剛纔那首詩可是把我鎮住了,那實在是天外飛來的絕妙之詩啊,這說明年齡小,經歷不一定不少。”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況且一語搪塞過去,這事他沒辦法往深處談。
“這倒也是,且看你能不能再次妙手偶得之了,最好不要,要不然太傷人了。”沈周苦笑道。
他到現在還是處於被打擊的受傷狀態中,根本緩不過這口氣來,一想到那首詩,日子簡直沒法過了,幸好他不是靠做詩過日子的,否則真得絕望的要自殺。
唐伯虎、文徵明靜坐在那裡,精心構思着作品的佈局,他們不像況且這麼輕鬆,因爲他們輸不起。現在他們心理壓力很大,已經把況且當作自己的對手,不敢輕視。
沈周心態很放鬆,根本不在意輸贏,倒也樂得自在。
況且呢,一門心事想的是如何獲取幾件名家作品,回去好好研習。至於比試書法,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若不是投機取巧,根本沒資格跟他們站在一起。
琴棋書畫,琴棋兩項,古人遠不如後人,但在書畫上,後人就是坐着火箭,也沒法比得上古人,先天不足,註定後天無法補全,就像後人無法在隸書上跟漢朝的人較勁一樣。一個時代風氣的形成原因太多了,尤其是藝術,一旦離開了那個時代,後人只能向遠去的輝煌致敬,而難以企及和超越,這是歷史的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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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動筆吧,我想好了。”唐伯虎先一步站起來。
“我也差不多了,開始吧。”文徵明也站起說道。
一場書畫大賽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