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官讀了王命,隨即將令旨一合對大奎笑道:“尚書大人,接旨吧。”
張大奎不敢忤逆,當下雙手舉過頭頂接下了這一紙王命。
大奎心中憂急萬分,雖說是由江南通政使代掌刑部,但如此一來江南官場勢必將有一場浩劫。近萬人的人頭落地,而大奎既是刑部的主事,那麼這筆血債便會記到大奎頭上。
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奎出身道門本着濟世爲懷行走江湖往來官場,雖說死在大奎手上的貪官歹人也有不少,但那些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如今一旦江南各地大肆緝捕,勢必會造成人心惶惶。
大奎失神的站起身來,朝官對着大奎笑道:“吳王怕張大人獨木難支,特意在軍中選拔精幹校尉百名,精兵兩千以供驅使,張大人可不要讓吳王失望啊。”
大奎只是禮節性的笑了笑道:“張大奎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朝官向大奎施了一禮,便即轉身出門而去。大奎一直送朝官出了門,到了大門外方纔見到刑部衙門外果真有百名武官立身恭候。
“參見尚書大人。”百名武官齊齊見禮,大奎不由的嘴角帶着一抹苦笑。雖是心有不願,但大奎依然要盡職盡責。王命難違,君威難犯。大奎明白這些校尉的來意,既來之則安之吧。
首先大奎按名冊上所書,對應天府的官員來了一次清洗。
一夜之間,應天府鬧得雞飛狗跳。刑部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所有在冊官員一一拿獲,並連夜抄家。做官的腦袋都不傻,貪官也知道樹大招風。大奎一夜間拿獲的應天官員超過一百五十名,可從這些官員家裡抄出的金銀財寶總計不過五萬兩。
大奎在應天早安排有密探,與其說是大奎安排的,不如說是吳王授意的。對所查是否屬實,大奎心裡自然是毫不質疑。
刑部,倒過來念便是部刑,說穿了就是不招就動刑,所以簡稱刑部。大奎是這麼認爲的,其手下的將校更是深以爲然。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吳王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威逼,哄嚇,大刑伺候。古往今來數得着的刑法一一出場。事實真相漸漸浮出水面,貪官斂財的手段真可謂花樣繁多。
負責收稅的虛報賬目,負責牢獄的收受買命錢,負責軍需糧草的軍需官剋扣糧餉……。
這些都是些小蝦米,入京隨駕的官員既有幾十名之多。這些官員買官賣官,收受賄賂,包娼庇賭,圈地營私等等罪狀五花八門。
大奎一直坐在刑部大堂上,不斷的聽取着屬下的稟報。而面前的桌上卻有一張紙籤,上面記錄着十餘個名字。這些人有的是王親,有的是肱骨大臣的親眷。這些人若是動了,怕是要牽一髮而動全身。
大奎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旦將這些人繩之以法,勢必要得罪權貴。弄不好吳王怪罪下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大奎心裡明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純屬無稽之談,這些話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就算吳王胸懷似海,但當朝權臣的親眷誰人敢動?隨便拿出一個典故來,大奎在泉州時明知那香泉坊是胡惟庸的產業,卻是沒有擅動。這其中的奧妙豈能爲外人道?外面天已經亮了,大奎的心裡卻是暗了許多。從臨安帶來的數名屬下已去各自休息了,而大奎仍是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上望着眼前的名單出神。
自己曾對師父靈智上人許諾過,要爲百姓做官。可如今看着這名單上的十餘人名,大奎竟是籌措不前難以決斷。一旦動手將這些人繩之以法,勢必給自己引來許多的麻煩。如今大奎有了黃鶯,有了還沒出生的孩子,由此心中自然有了顧忌。
方九天的厲害,大奎見識過了。若是依然固我般的行事,那麼一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方九天的出現。大奎雖是武藝獨步武林,但卻不敢說便是天下無敵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正當大奎要起身去刑部後院牢房看看審訊情況,門外卻是傳來一陣爽朗笑聲。大奎注目去看,來者竟是湯和,而湯和身後卻是跟着楊小虎。
大奎將那張名單收入懷中,當即繞出了公案迎上前去。
“恭喜大奎兄弟榮升刑部尚書,哈哈哈”湯和見面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不羈,大奎不由臉上一陣發燙,自己如今便如那架在火上烤的雞鴨般,湯大哥竟是如此取笑自己。
“孩兒見過義父。”楊小虎走過來屈膝便跪,恭恭敬敬的給大奎磕了頭。
“快起來吧。”大奎伸手虛扶,楊小虎隨即站起身來。
大奎引着湯和到了後廳各自落座,早有衙役上了茶來。
“兄弟高升,卻爲何如此愁眉不展啊?”湯和首先問道。
大奎也不隱瞞,當即由懷中掏出了那張名單道:“湯大哥請過目。”
湯和接過了名單,只是掃了一眼便即還給大奎。卻是一言不發的向廳中牆上的一副匾額望去,大奎不禁隨着湯和的目光看向那面牆上的匾額。
ωωω⊕ TTκan⊕ ¢ ○ 匾額上書四個大字:鐵面無私。
湯和笑問:“兄弟可知這鐵面無私的典故?”大奎搖搖頭。
湯和隨之說道:“北宋嘉佑年間,出了一位好官。此人姓包名拯字希仁。廬州合肥(今屬安徽)人。北宋仁宗時進士。曾任州,縣官,後升任天章閣待制,龍圖閣大學士,開封知府,御史中丞,樞密副使。
他爲官剛直不阿,不屈權貴並主張對外嚴修武備,精選將才,招募義勇,廣儲糧食,以抵禦外侮;對內抑制宦戚特權,選用賢俊,廣開言路,整飭吏治,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他嚴格執法 ,六親不認,敢於摧折權貴,爲民伸冤。
百姓感念其愛民如子,將其譽爲包青天。其不畏強權,卻爲百官所忌,因其膚色太黑遂私下裡叫他包黑子。而鐵面無私這四個字便是包拯的寫照。”
大奎聽了湯和說到這裡,哪裡還會不明白湯和大哥什麼意思,這些他也知道。但卻不是大奎心中的癥結所在。
湯和畢竟是老於世故,見到大奎臉上神色,不禁莞爾一笑道:“爲百姓民生,千刀萬刃又何妨。這句話你忘了嗎?”大奎聞言不禁羞愧難當,湯和續道:“以前湯某認識的那個張大奎哪裡去了?爲了一己之私便棄家國民生於不顧?”
大奎當即起身,向着湯和雙手抱拳道:“湯大哥,我……。”
湯和不禁哈哈大笑,眼中竟已是淚光盈盈。
湯和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走去。大奎一直送到門前,眼望着湯和走遠,卻聽到湯和長聲吟道:“忠直男兒真顏色,赤血千里慰平生。”
不光湯和走了,楊小虎也隨着去了,只留下大奎站立在門前暗自發呆。此時的大奎已不是那個馳騁疆場的英豪,卻又回到了從前,變成了那個傻蛋……。
刑部證物房的髒銀贓物越來越多,大奎的心裡卻也是越來越沉重。心中難以決斷,卻誰也幫不了他。大奎有些怕了,他怕失去自己美滿的家,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所有名冊上的名字,俱是暗探所查,既是名單上羅列了這許多名字,既是不避親疏的一一查實,吳王的意思大奎也已明瞭。但有一點大奎可以預見,那便是一旦發生變故,被報復的不會是吳王,而恰恰會是他張大奎。
別的大官之間兒女聯姻沾親帶故朋黨遍佈,而大奎到如今仍是孤身一人。往常行事總是擺着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走到哪裡都要殺幾個人。如此一來,大奎在江南百官的眼裡已是異類,或許吳王將查辦江南百官貪墨髒銀的案子全權交由大奎來辦,就是看在大奎辦案公允的份上。
大奎覺得身心俱疲,坐在大堂上已是昏昏欲睡。正當這時,手下數名校尉進了大堂,吳浩龍來到堂前當先拱手道:“稟大人,您交代的名單上共一百六十五名人犯俱已拿獲,查獲髒銀贓物共計二十五萬兩,另有轉匿髒銀贓物者現已一一招供。請大人示下。”
大奎強打精神道:“派出人手追查髒銀下落,務必一一收繳不得有錯漏,去吧。”吳浩龍拱手領命轉身出了大堂。
另有校尉稟道:“大人,衙門外有人求見。”
大奎皺眉揮揮手道:“一概不見。”說着伸手揉了揉額頭。
應天府如今鬧得天翻地覆,總有人前來走門子求情,大奎已是不勝其煩。故此但凡來人,大奎一概避而不見,怕的是擾了心緒。這刑部衙門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闖的,非三品以上官員不得擅入,所以大奎才得以躲在衙門裡辦案。
那校尉支吾着道:“那個下人是來送信的,說是御史中丞劉基劉大人家的。”
“什麼?”大奎聞言一個機靈坐起身來,心中不禁疑惑。難道劉基劉伯溫也牽扯其中?當下大奎吩咐道:“叫他進來。”校尉領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