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我正在動手拉麪,就着熬製的湯料,想着自己做一碗前世最愛吃的蘭州牛肉麪,九鬼政孝突然來報告說,告訴我有兩個客人來拜訪我。
我問是誰,他告訴我,年輕的一個叫做石田三成,年長的卻不開口。
我挑了挑眉毛,哦了一聲,石田三成?想不到他們居然警覺的這麼快?於是我微微一笑,告訴九鬼政孝,請他們在廳裡稍候,我一會兒就來。
於是我不緊不慢的繼續拉着我的面,品嚐着眼前熬着的這鍋湯,心裡卻是熬着石田三成這個人!
他們來幹什麼?談判?講和?試探?威脅?羽柴秀吉知道多少?他想要什麼?
嘴裡嘗着湯,心裡卻把各種可能想了一遍。等到想清楚,手裡的面已經拉成了二細,下進了鍋裡,一來二去,卻已經熟了。
我喚來青蓮、玉荷,將牛肉麪裝了三碗,端到前廳。等我邁步進去時,前田玄以和石田三成正在桌前正襟危坐。見我進來,二人微微躬身,向我行禮。
我立即跪坐下去,向他們行禮,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知二位來此何干?不如先嚐嘗在下的手藝吧!”
說着,微微揮手,青蓮、玉荷便嫋嫋婷婷的進來,將牛肉麪給我們三人一人放了一碗。又放下裝着香醋與辣椒油的小壺,方退了出去。
石田三成向我一躬身,微微笑道:“多謝孫指揮使樣款待!我名叫石田三成,這位是我的上官前田玄以,我們都是來自羽柴軍勢,此來特爲拜會孫指揮使樣。多有打攪,十分抱歉!”
我笑着道:“哦!原來是秀吉大人的干將!我便是你們要找的孫啓藍,倒是多有怠慢了!”
二人忙遜謝道:“豈敢豈敢?多謝款待!”
我微微一笑,端起碗道:“這碗牛肉麪源自明朝西部,講究‘湯鏡者清,肉爛者香,面細者精‘,又有‘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的講究。也就是:一清,湯清;二白,蘿蔔白;三紅,辣椒油紅;四綠,香菜、蒜苗綠;五黃,麪條黃亮!”
說到這裡,我繼續笑着道:“此時的東瀛買不到香菜,我就讓人就地找了一種名叫芫草的植物代替,味道也差不多。”
二人長長的哦了一聲,表示瞭解。
我便做了個請的手勢,繼續道:“這麪條的粗細喚做二細,乃是這麪食主產地男人的最愛。若是女子,倒是喜歡毛細多一些!請二位慢用吧!”
說着端起碗來,挑了一大筷子面,狠狠的咬了下去。吃着覺得有點兒淡,便又加了些香醋和辣椒油。吃幾口面,喝一口湯,吃的是津津有味。
前田玄以和石田三成早晨都喝了些稀粥,吃了一點乾糧,正是說餓不餓、說飽不飽的時候,聞見這面這麼香,便也老實不客氣的開動了。他們學着我的樣子,給面里加了些醋和辣椒,吃了口面,喝了口湯,又吃口面,又喝口湯!
在東瀛,到別人家做客吃麪有講究,必須吸溜出聲音,而且要一根不剩,最好連湯喝完!我下的這牛肉麪上面漂着一層牛油,將熱量全裹在下面,即使是先吃麪、再喝湯,也得吹着慢慢喝,這兩人上來就喝湯,那可不是燙的夠嗆?
說實話,我看着都覺得疼,但又不好提醒。好在兩人發覺燙的不行,看了看我,發現了竅門,也開始專心先吃麪,最後才端着碗,將整碗牛肉湯一飲而盡!
“啊!”兩人吃完,同時發出感嘆的聲音,讚歎道:“天下竟然有如此美食?”
我微微笑道:“承蒙誇獎!十分感謝二位不嫌棄招待粗鄙!”
二人一起躬身道:“多謝款待!來自天朝的美食果然名不虛傳!” щшш ▲Tтka n ▲℃ O
我哈哈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正準備在博多這裡開一間牛肉麪館!也算是弘揚一下鄉土情結吧!”
前田玄以笑道:“貴商會在堺港也有貿易,何不在那裡也開一間?”
我微笑道:“物以稀爲貴!這面均爲手工製作,不是專業人士,做不出香味來,反而砸了招牌!我目前只開這一家,而且每日限量供應,賣完爲止,寧缺毋濫!”
石田三成笑道:“閣下果然精明!如此營銷,只怕人人爲求這一碗麪而大排其隊,得以食之者難忘其味,不得者卻朝思暮想,不經意間又是一次推廣宣傳!孫指揮使樣不愧大才!”
我哈哈笑道:“哪裡是什麼大才?不過是因爲我懶,每日就想做那麼多罷了!”
石田三成卻露出一個你懂的笑容,朗聲道:“孫樣如今遠離大明,卻仍還是英雄氣概、收放自如,在下佩服!”
我微笑道:“如此卻是過獎了!在下不過是異鄉飄零人,又有何值得佩服之處?倒是二位!”
我指了指前田玄以道:“前田閣下乃內政上上之才,當世之名奉行,在下十分佩服纔是!”
說着又指了指石田三成,微笑道:“至於石田你,日後必成棟樑之才,腰玉之人非你莫屬!在下還要多仰仗二位纔是啊!”
這兩句話,既點明瞭我知道你們的底細,又表達了自己的友好態度,哪怕是面子上的友好,也讓二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石田三成心中暗道:想不到這孫啓藍竟然如此客氣?那他處處與我軍對立卻又是爲了那般?還是我們的情報有誤,實際上不是他從中做鬼?還是先試探一番吧!
於是石田三成又笑道:“孫指揮使樣多多過獎了!在下不過是一屆芝麻官,怎能和孫指揮使樣的大才相比?您的豐功偉績,即使遠在東瀛,我們也是如雷貫耳的!”
我卻打太極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相信我,你日後的建樹,絕對不在我之下!”
石田三成是個年輕人,是個有能力的年輕人,是個有能力卻沒有什麼實際業績的年輕人,是個有能力卻沒有什麼實際業績、被家族中大佬們瞧不起的年輕人,聽到我如此肯定的看好他的未來,心中頓時大生知己之感!
於是石田三成再開口時,已經頗有招攬之意:“孫指揮使樣!我們這次來,是奉了筑前守大人的命令,特地來交好於您!近日裡,我軍領地內發生了一些令人並不十分愉快的事情,筑前守大人的意思,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商量,他對您本人還是十分敬重的!若是雙方能化解矛盾、成爲朋友,是再好不過的了!”
我卻似笑非笑的答道:“感謝筑前守大人擡舉!只是在下既然已遠離故土,便不想再受到約束,凡事還是率性而爲!何況有些事,不是敬重就能解決的,也不是能夠標價買賣的!”
前田玄以插口道:“閣下可是爲了令尊大人的慘劇一事?”
我默不作聲,接過青蓮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石田三成看了我一眼,謝了茶,方纔繼續道:“熊野水軍與我方主上實際上也只是僱傭關係,我們雙方其實並無什麼直接領導一說!外界所傳,多有偏頗啊!”
這句話,卻是替羽柴秀吉洗白。我還是默默不語,繼續喝着茶水。反正這原因本來就是編造的,你怎麼解釋都沒有用啊!哈哈!
前田玄以有些氣憤。他今年已經四十三歲,又是羽柴家五位大佬之一,面對我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處處客氣,還時時看着臉色,頓時就有些不耐煩。
於是用頗爲冷淡的口氣道:“孫樣,你雖然在明朝貴爲三品大員,手握兵權!此時卻已流落海外,成爲一屆商人,難道你真的要和官家作對嗎?”
說白了,石田三成唱完紅臉,前田玄以接着來唱白臉。見說好話不行,這已經開始威脅我了。
我笑了笑,對着前田玄以伸出三根手指。收回第一根手指,呵呵笑道:“第一,閣下口中的官方是指誰?如果是指秀吉閣下,我記得秀吉不是天皇吧?他能代表官家?”
前田玄以被噎的夠嗆,羽柴秀吉再牛,也不過就是一地的大名,就算最後成了太政關白,也不過是內閣首相,連皇室都算不上,又怎麼能代表官家?如果他說是,那便是僭越之罪;可如果說不是,剛纔大氣已經吹出來了!所以只能閉口不語。
我又縮回第二根手指,微笑道:“我雖然只是一介商人,卻不是任由人拿捏的。若是不信,你們領地南方的情況,想不想複製到西部沿海再來一次啊?”
這句話,卻是**裸的威脅了!前田玄以頓時臉色大變,急道:“你......”
石田三成想說話,卻被我打斷道:“第三!”只聽“刷”的一聲,我手中的仿童子切已經抵在了前田玄以的喉頭!手上微微用力之下,前田玄以的脖頸上已然微微流出血線!他嚇得大氣不敢出,連求饒都不敢!
我冷笑道:“至於這第三,你們如今人在屋檐下,我又不在他羽柴秀吉的勢力範圍內,你裝什麼大尾巴狼?我要你的命,就像殺只雞一般,他羽柴秀吉又能奈我何呢?”
石田三成出聲解釋道:“孫指揮使樣!筑前守大人不是這個意思,是前田大人誤解了!”
聞言,我“哦”了一聲,又“刷”的收回仿童子切,恢復笑容問道:“怎麼個誤解法?”
石田三成正色道:“秀吉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您能盡棄前嫌,他願意補償您家裡的損失,還望今後能精誠合作,共同進益!”
我搖頭笑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三成,若是你,能爲了金錢放棄血仇麼?”
石田三成是個實在人,咬牙道:“那絕不能!”
我點點頭,笑道:“那你何必來勸說於我?”
石田三成真誠的道:“縱觀當今之世,可有望統一天下者非筑前守莫屬!我勸說閣下,是爲了給閣下留下一分善緣啊!”
我哈哈大笑道:“石田,就衝你這話,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石田三成驚奇道:“打什麼賭?”
我微笑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公,我和他打賭。明年開春之後,他和柴田勝家必有一戰!我自然會幫着柴田氏。如果秀吉能取勝,今後我便不再爲患於你們,甚至可以全力幫助你們!若是我輸了......”
石田三成正色道:“若是主上輸了,又當如何?”
我微笑着道:“若是秀吉輸了,我便在安土城開一間牛肉麪館,還請你們日日來惠顧一碗麪!”其實我的意思,都是一戰定勝負,之後不再糾纏之意。
石田三成奮然起立道:“若是如此,我想主公一定願意與閣下賭賽!就此一言爲定!”
我也起立道:“駟馬難追!”
只留下不知所以的前田玄以,在一邊目瞪口呆的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