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時,大名和武將之間最是不講信用,父殺子、弟殺兄、妻殺父,盟友相攻,親人相害,基本上沒有什麼信用可言。但是唯獨有一種模式,大家特別的遵守,那就是——賭約。
我與羽柴秀吉立下這個賭注,其實是有充分考慮的。
首先,我和羽柴秀吉之間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沒有,完全沒有!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爲了實現二叔祖的囑託,所以才處心積慮對付他。但事實上,與這樣一個具有大智慧的人,不,具有大智慧的人物集團對抗,我是感到十分疲勞的。
所以我在與之交涉時,還是留下了一絲退路。至少雙方是一個公平的賭約,有點類似於武士之間的比武。無論勝負,其實都還留着一絲情面。
其次,要維持割據,我的機會只有這一次,如果這一次能夠戰勝羽柴秀吉,則至少可以延緩他的一統之勢。如果這一次不行,那麼便沒有下一次——或者說,下一次東瀛再出現這樣的維持分裂的契機,要到十八年後——也就是之前說過的關原合戰時,纔會再次出現這樣的契機,太晚了!我等不住。
第三,其實也是我心裡最主要的想法——自始至終,我對羽柴秀吉統一東瀛用的一個詞彙都是——拖延!而不是制止或者阻止之類的。因爲我知道,以他的才能,統一東瀛只是早晚之間的事,我這樣遲滯他只是一時,卻對不是一世!
我可不想爲了柴田勝家這樣一個政治上的蠢蛋,和諸如羽柴秀吉、羽柴秀長、黑田官兵衛、石田三成這樣的英傑人物徹底翻臉,我覺得不值當!拋開使命不說,我對這些戰國中的豪傑英雄還是十分敬仰的。
石田三成神情激昂的走了,前田玄以卻是滿懷着心事——這也與兩人的性格有關。前田玄以本來就是個九毛九類型的人,心裡百轉千回,思考的比較複雜。而石田三成雖然天賦才智十倍於他,但心理上卻是相當的純淨,他更相信自己的感官和判斷,換句話說,他是個比較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我喜歡理想主義者,尤其是對於這種說不清是敵是友的人。
很快,我在博多、或者說東瀛的第一家蘭州牛肉麪館就這麼開起來了!招牌很簡單——“孫記拉麪茶屋”。名字很土,但是我喜歡,咋了?
拉麪師傅是我從明朝帶來的,就是之前問海閣的廚子,他對於在異國開個飯館也是十分有興致,同時我答應他,只要幹得好,我會把他的手藝帶到全世界!
於是他很愉快的接受了這個邀請,畢竟,他在麪館裡佔着二成股份,如果僅靠他自己,恐怕窮其一生,也不過就是開一個目前這樣的飯館,恐怕還要欠一屁股債吧!
麪館的佔地面積達到了一千六百平米,四層。一層是麪館,也是最基礎的消費場所;二層是茶舍酒肆,一邊一半,提供相對高級、也更昂貴的服務;三層是宿屋,提供典雅的住宿環境;四層目前還空着,我還沒想定要幹什麼好。
要是前世,我一定會開個電影院吧!我心裡暗暗的道。人們在一樓吃飯,到二樓喝會兒茶,到三樓看個電影,嗯,速七看完直接速八的情況很常見,那我還非加蓋一層不可,否則功能實現不了......
這不就是個CBD的架勢麼?我自己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看着那大片閒置的土地,我真想在這裡搞一個購物中心之類的東東,先把地兒佔下來,等到後世——我是說,如果我有了後代,能夠生活到現代,那他們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吧!
我的YY之旅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不過現實是,開這個麪館純粹是我對前世的一種懷念和寄託。吃着那熟悉的口味,我會想起那些年的點點滴滴......
自從麪館開起來,我的生活中就多了很多樂趣,除了留在據點裡琢磨武藝,就是到飯館轉一圈。我不在乎他們賺多少錢,就是圖個心情。經常是在一樓吃碗麪,跑到二樓找個靠窗的位置,要一壺茶,看着下面的人們熙熙攘攘,聽着喝茶的人們互相吹噓——當然,這也會了解到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半個月,石田三成又來了一次,表示羽柴秀吉接受這樣的賭約,並表示,在這個期間我們處於敵對狀態,不過之後無論勝負,卻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胸襟氣魄,我是十分欽佩的,所以還讓石田三成帶了手信給羽柴秀吉,算是表達敬意吧。
喝着茶,其實我也在思考,我和羽柴秀吉之間的賭約,到底有幾分算數?羽柴秀吉在我這裡吃了暗虧,對他的冬日攻勢產生了牽制和阻礙之力,雖然各地的一發一揆已經撲滅,似乎恢復了平靜,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一發一揆傷害最深的是什麼?是經濟嗎?是治安嗎?我認爲都不是,一發一揆傷害最深的,是人心!
一個本來安定祥和的地方,發生了一發一揆之後,人們的心裡便被種下了不安分的種子——原來事情還可以這樣做的!
本來的順民,就會在受到壓迫時多出一個選項,而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麼逆來順受。
所以我認爲,羽柴秀吉最需要注意的,恰恰是這些隱藏的問題,而不是表面上的對抗。所以我認爲,至少在這個冬天,羽柴秀吉是不會再有太大動作的!我的心情自然也就隨之放鬆下來。
這天下午,我正在茶屋喝着茶,來往的熟客們見了我,都會喚一聲鈴木老闆,讓我心裡着實有一種奇異的快感。忽然想起了古龍小說裡的有間茶樓,於是心道:我也要把自己的這間小店開成一個有故事的地方。
旁邊的不悔、九鬼政孝、鳶他們,還有非要跟來的張允修和張佑熙兄妹倆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看得出,不悔和九鬼政孝看着張佑熙時眼睛都在放光,卻又故作矜持,我不禁心中暗笑!這拙劣的撩妹技巧,差評!喜歡就上啊,幹嘛非要藏着掖着?
正在心中暗暗搖頭,忽然,下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什麼人在叫嚷着。我探着頭向下張望,卻是在樓下的街道上,幾個人正圍着兩個異國人,罵罵咧咧的叫嚷着還錢之類的話語。只不過手上的動作嘛,就不那麼友好了!
他們鬧事的位置正好在我的飯店門前,我本以爲就是普通的欠債還錢,卻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似乎事情沒有那麼想象的那麼簡單啊!
不大會兒,人羣裡傳來大聲的喝罵之聲,用的卻是地道的英語,帶着一股說不清的韻味。聽了他的話,我不禁心裡一動,回頭對九鬼政孝說:“看看發生了什麼?如果有欺詐脅迫的不義之舉,解決它!”
九鬼政孝帶着幾個下忍領命下去了。不大會兒,人羣中發生了一陣騷動,隨即聽到幾聲打鬥之聲,但是很快就平息了,而圍觀的羣衆很快便散去了。
對於這樣程度的打鬥,我是根本不在意的,如果九鬼政孝連這麼些街頭的混混都對付不了,那我還有什麼好說呢?早些找個地方藏起來好了,還學人搞什麼軍事對抗呢?
我手中的一杯茶還溫乎着,九鬼政孝已經帶着人上來了。他們來到我面前,我打眼看時,卻是兩個金髮碧眼的異國人。
現在前面的男子身材高大,身量比我還要高一些,而且肌肉結實,臉上顯出健康的古銅色。但是很明顯,他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而且精神狀態雖然亢奮,卻不十分精神。
後面的人相對就要瘦小很多,披着一條麻布的披風,包着臉龐,但是看得出應該是個女子。站在我們面前,很是有些緊張。看來他們最近的境遇應該不太好吧。
我見他們緊張,微微笑道:“坐吧!”用的卻是地道的牛津英語。
那男子的眼神裡頓時露出驚異的目光,望着我道:“聽口音,您是一位紳士!您來自不列顛嗎?”
我微笑道:“不!我只是去過不列顛,坐吧!坐下說!”
那男子對着身後的女子點了點頭,二人方坐了下來。男子又笑着道:“感謝你幫助了我!先生!我叫威爾,威爾史密斯。這位是我的妹妹,威爾阿芙拉。”
聽到這個名字,我含在口中的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白皮膚版的威爾史密斯麼?那我就是黃皮膚版的克拉克蓋博!不過這威爾史密斯高鼻大眼,長相算的上英俊,倒也不辱沒了威爾史密斯的名頭!我心裡暗暗笑道。
後面的女子朝我笑了笑以表示謝意,隨即爲了表示尊重,輕輕摘下了頭上的披風,露出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不過從她脖子上露出的雪白肌膚可以看出,她的膚質很好,應該是保養得不錯,至少經濟條件是好的。
威爾史密斯......嗯,就稱他史密斯吧,連着姓一起讀的話,讓我總有一種想笑的衝動——史密斯笑着道:“這位先生,您的口音可不像是去過幾次不列顛就能練就的,這是長期尊養在白金漢之類的上流地方纔有的口音啊!”
我笑了笑道:“那麼高貴的地方我可高攀不起。我是這家飯店的老闆,你可以叫我鈴木。說說吧,怎麼回事?”
說話間,我的眼神卻是看向了九鬼政孝。在明朝時,我就讓手下這些心腹加緊學習西洋的語言,所以這一年多下來,學習進步最快的鳶和九鬼政孝讀寫可能還有些困難,但已經能比較輕鬆的聽說基本的語句。
九鬼政孝笑道:“這位威爾史密斯可是個倒黴蛋兒!他來東洋貿易,想着大賺一筆,結果先是遇到海難,又遇到海賊——嗯,我估計十有八九是熊野水軍——所以落難至此。”
說實話,九鬼政孝的口語還是有些那個,這讓我更加確信了前世聽過的那個梗——
據說小犬蠢一郎的英語差的一逼,一次去訪美,手下提前教他說:見到克林燉呢,您要熱情的問他“How are you!”米國老大克林燉一定會回答您:“I'm fine!And you?”此時您要回答:“Me too!”就這麼簡單!兩句話,剩下的交給耳麥就可以了!
小犬蠢一郎大喜,原來這麼簡單?自己這麼多年的英語逢考必掛又是爲了哪般呢?於是興沖沖的去了,見了克林燉,小犬蠢一郎熱情的問道:“Who are you?”這how和who完全是口音的問題,誰知克林燉也是個頑主,笑着答道:“I'Hillary' husband!”!我是希拉里的丈夫,幽了小犬蠢一郎一墨。
誰知小犬的英語實在太差,聽不出其中的調侃,便按照套路實實在在的說道“Me too”!
......
大概是實在聽不下去九鬼政孝的口語,史密斯搖着頭苦笑道:“正如這位口音古怪的勇敢先生所說,我是來自倫敦的商人,當然,我與皇室還有着那麼一絲遠親,可這些都不重要!聽說東方遍地是黃金,我們帶着兩船貨物遠洋來此,結果連續遭遇大難,最終流落到這博多港......我妹妹阿芙拉本來是來傳教的,但是一到這裡,才發現此處的教團出去迅遊,不在本地!尋求幫助一事更是看不見蹤影了!”
說着嘆了口氣道:“爲了生活,我不得不在港口那邊的餐廳裡打工!但是妹妹前段時間生病,爲了治病,我向飯店老闆的弟弟借了二十貫的債!說好了一月還清,連本帶息一共二十五貫,可是到了今天還債的時候,他卻要我還五十貫!”
說到這裡,史密斯義憤填膺!他叫道:“這是不對的!這是錯誤的!可是我們在這裡無親無故,我與理據爭,卻遭到他們的毆打!”
就在此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喝罵聲!還有餐具被摔碎的脆響!
阿芙拉的臉上頓時露出恐懼之色,顫抖着嘴脣喃喃的說:“他們來了!哥哥!他們來了!”
威爾史密斯一臉怒容,握住了妹妹的手道:“放心吧阿芙拉!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說着看向我道:“鈴木先生,感謝您剛纔的仗義出手!但我不能拖累您!請昂我們離開吧!如果......能給我一把刀,我會十分感激的!”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啊!我微笑着,心裡暗暗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