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公家裡安插線人,偵探隱私,下毒暗殺,也只有他有這個本事了。不知道陛下如何處置他?”
“朕沒有證據,他也是朕身邊的老人,不能因爲猜測就處置了他,朕會讓他死的明白的,不然你和保兒也不會心服口服。”
老朱擺擺手道:“總之這事你不要管了,等回了應天你跟保兒通個氣穩住他的情緒,不要讓他憋出病來。”
馬度躬身一揖道:“微臣領旨!”
老朱用指頭戳戳馬度的胸口,“若對朕有敬畏之心,還會將朕賜的官爵棄如敝履,起來吧,做給誰看哪!”
他揹着手望向茫茫大海,“朕一生當中最敬佩兩種人,一種是忠義勇烈之人;另外一種便是真正的不計功名利祿的高人。
第一種固然可貴人卻有很多,第二種人朕也只認識葉兌一個。朕知道玄重不是第一種,可萬萬沒有你會是第二種,那麼大的家業說丟就丟了,朕都替你心疼啊!”
“陛下弄錯了,微臣不是第一種人更不是第二種人,而是第三種人,微臣只是惜命而已,愛惜自己也愛惜家人對功名利祿看得淡了些,微臣這樣的人在世上有許多,算不得什麼高人。”
這是馬度對老朱的表態,也給他劃出了自己底線,告訴他自己最在乎是什麼。
老朱點點頭,“你說的朕明白,其實你珍視的一樣也是朕看重的,可朕不及你,若是讓朕爲了妻兒拋卻江山,怕是做不到。”
“陛下說笑了,您是皇帝怎可與百姓相較,百姓是先有家纔有國,帝王以國爲家,甚至可以反過來說有國纔有家,若是遇上一個把家看得比國還重的帝王,那纔不是社稷之福。”
“哈哈……沒錯,朕是以國爲家!”老朱突然舉起手至胸前,“玄重若不忍心看朕和兒孫無家無國,就與朕共建大明吧!”
馬度笑着伸手與他擊掌,心裡卻道:“咱們的戰爭開始了!”
劉基跟馬度說過,回到應天后他會得到更多的榮寵,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在碼頭上剛剛和老朱分手,換了小船回到方山家裡連口水都沒有來得及喝,老朱的聖旨就來了。
從前給馬度頒旨都是三兩個太監糊弄了事,時常爲了省一個玉質的卷軸摳門的老朱只頒口諭。
這次卻是不然,儀仗從未有過的完整敲鑼打鼓扛旗的延伸出半里,宣旨的也不是元生這個死太監,而是正八經禮部堂官。
如此陣仗馬度差點懷疑老朱廢了朱標立他做太子,他不敢怠慢連忙的讓家裡人擺案焚香,全家老小不顧旅途疲憊在日頭底下跪地接旨。
誰知道這聖旨又臭又長,開頭把馬度一陣好誇,細數他入世以來功績,在烈日底下跪了快一炷香的馬度頭暈眼花,只隱約的聽見“徐國公”和“太子少師”兩個官銜。這還不算,宋霜和小驫也各有封賞,就連庶出的小云老朱也沒有放過。
禮部侍郎張籌將聖旨卷好捧到馬度的手裡,不顧念得口乾舌燥,笑着恭賀:“恭喜公爺,得封國公位極人臣哪!”
徐國公的封號自然不是隨便給的,那是因爲他的便宜老爹被追封了徐王。馬度倒是多麼在意這個公爵,心裡高興的是以後沒誰敢當面叫他馬侯了。
宣旨的人是禮部的堂官,這讓馬度省了一筆的賞銀,把那侍郎請到廳裡只用了一碗茶便算是將他打發了。
小驫已經迫不及待的過來笑呵呵的問:“爹爹孩兒這騎都尉到底是個幾品官?”
“這算什麼官,不過是個從四品的散官閒職,你高興什麼。”
老泥鰍笑呵呵的把小驫拉到跟前,“咦,話可不能說,不管閒職還是忙職都是官兒,四品那可是和知府老爺一樣的大官!俺孫兒就是出息,你爹爹十五六歲的時候也沒有你這麼大的官職。”
這話是不假,可要是沒他那個沒出息的老子,小驫這還在流鼻涕的年紀上哪兒去弄個四品的武勳。
小驫得意的走到碧琳跟前,“姐姐我又升官兒了,和知府一樣大的官呢。”見碧琳臉色不善,就嘿嘿的笑道:“我再去跟中秋顯擺顯擺。”
看着小驫得意的模樣,碧琳撇撇嘴,“不過是沾爹爹的光蔭封了個小官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馬度調侃道:“想當官還不容易,再大兩歲就讓你嫁到徐家,到時候我求皇上給你封你個誥命。以後徐輝祖繼承了爵位,你就是國公夫人和你娘一樣的一品誥命夫人,這樣可好?”
碧琳一握粉拳,“哼!功名當從馬上去,孩兒纔不要沾旁人的光,我要去練武了。”看着她那認真的模樣,廳中的衆人一陣歡笑。
老劉快步進了屋,“侯爺書院裡的薄先生到家裡來拜訪您呢?”
薄啓會來馬度一點都不意外,他的千金寶貝這會正在綠兒的懷裡呢。馬度吩咐老劉帶他去書房,自己當下起身到書房等他。
沒多大一會兒,就見他快步進來,不等氣喘勻張口便問:“你不是走了嗎,怎得又回來了還封了公爵,該不是把老夫給賣了吧,我的女兒呢!”
馬度對老劉擺擺手,老劉立刻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這纔對薄啓道:“你咋呼什麼,你的寶貝女兒就在我家後宅,由我小妾照看呢,你隨時可以把她帶走。”
薄啓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說說怎麼回事,你該不是還眷戀着高官厚祿後悔了吧。”
馬度搖搖頭開門見山的道:“他親自到澎湖把我攔住了。”
“誰?他到澎湖攔你!”薄啓瞪着大眼反問,可立刻就明白馬度指的是誰。
“嗯,定是他提前得到了風聲,猜出來我要走。”
薄啓連忙的擺手,“風聲絕不是從老夫這裡出去,畢竟老夫的女兒還在你手裡!你不是說你家裡也有錦衣衛嗎,消息定是從你自己家裡走漏的。”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說是你。消息也不是從我這裡走漏的,估計是沈萬三那裡露了風聲,是我太大意了。畢竟他是我最大的合作伙伴又富可敵國,皇上在他的府裡安插錦衣衛再正常不過,我卻沒有想到。此次讓他幫忙籌措了大量物資,怎麼可能不惹人主意,恰巧我又去澎湖這才惹得他疑心。”
薄啓用手背拍着另外一手的手心,“那現在怎麼辦?”
馬度一攤手,“還能怎麼辦,你沒瞧見我都封公了嗎,他的意思只是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薄啓卻冷哼一聲,“若是隻當什麼都沒發生,就不會給你封公了,一個公爵就把你給收買了?他心裡想什麼老夫最清楚不過,因爲老夫也做過皇帝,你若不聽良言,早晚有你後悔的!”
“呵呵……”馬度笑笑道:“你不用嚇唬我,你想說的我都明白,別說一個公爵就算是一個王爵也收買不了我,我不會拿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冒險,哪怕風險一星半點,我的腳步自然也不會停下。只要我在一日,必保你的女兒平安無事,當然你得好好爲我工作。”
薄啓捋着鬍子笑道:“嘿嘿……聽你這麼說老夫的心便能放回肚裡了!”
三十歲的國公沒什麼稀罕的,李文忠封爵的時候比馬度還小一歲,不過眼下他確實是大明最年輕的公爵,最炙手可熱的勳貴。
從封公的第二天便有人開始上門恭賀,除了親朋故舊和便是過來蹭吃蹭喝的學生,當然也不乏上門抱大腿的官員,以爲老朱會重新中書省讓老子當宰相嗎?這些瞎了眼的,馬度統統的掃地出門。
等過了這一陣風頭,馬度這纔算是得了空閒到了城裡去見李文忠。老朱已經解了他的禁足,可是他仍舊足不出戶,只是不再像從前那樣沉湎酒色,每日在家練武射箭,已經恢復些精神氣。
兩人酒酣耳熱之際,馬度這纔將這次出海的始末跟李文忠講了,尤其是老朱割破手指賭咒發誓的橋段以及歸途上老朱的推測,詳細的給李文忠說了。
和想象中不同,李文忠沒有捶胸頓足痛苦流涕哭喊“我錯怪了皇上”之類話,只是端着酒杯笑呵呵的道:“我等着他的答覆!”
沒有腥風血雨,不用提心吊膽這一年的夏天似乎過得很快,中秋節似乎來的也更早了,書院又到了開學的日子。
來報考書院的人越來越多,即使書院很大也沒有那麼多房屋供他們住宿,葉兌不願這些遠道而來的學子再花錢住價格高漲的客棧,就挨家挨戶的拜訪馬家的佃戶,請他們讓這些學子借宿,書院會給補貼。
老崔帶頭抗議說新來的山長糟踐人,還說書院的事就是公爺的事,公爺的事就是他們的事,讓娃子在家裡住幾天咋啦,家裡不缺地方更不缺那口飯吃,只管讓書院往他家裡送人。
這不他起了個大早,躬着身子揹着手緩步走到官道旁的豬肉攤子上,伸着兩個指頭道:“老鄭給俺割八斤豬肉,都要最肥的膘子肉!”
屠夫拿着油亮亮的刀子笑問道:“你家裡還缺油水?肥肉雖然香,可吃多了也膩得慌!”
“呵呵……你不知道俺家裡住了五個來書院趕考的小相公,自然要吃好的,不然人家還以爲咱家小氣呢,回頭壞了公爺的名聲可不好!”
“若是這樣那就更不能吃肥肉了,豬油吃多了矇住心眼,進了考場寫不出字來那才埋怨你。”
“那倒也是,你就給俺換成五花肉吧!”
“好嘞!”鄭屠戶蹭了蹭刀子,一邊割肉一邊調侃,“您這麼殷勤招待,怕不是單單爲了公爺的名聲吧,是不是還想趁機給你的小孫女相個金龜婿。”
“呸,俺哪有你那麼多的鬼心眼,不過你倒是提醒了俺,俺回去就仔細瞧瞧他們的人品,說不準能考上書院,以後便是官老爺呢,俺家的小妮子也跟着享福!”
鄭屠戶陰陽怪氣的笑笑,“明明有現成官老爺給你做孫婿,你偏偏要那麼多彩禮,現下這金龜婿跑了吧。”
“俺的彩禮是多些,可是俺家的陪嫁是彩禮的雙份。別說這親事黃了,就是沒黃現下俺也不敢要了!”
“有啥不敢的!還能吃了你全家不成!”鄭屠戶晃晃手裡的刀子,“人家的老子用命換來的前程,總不能爲娶婆姨就白白扔扔了吧。”
“俺們崔家雖然不是什麼修橋鋪路大善人,可也從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錦衣衛都是些什麼人,那都是從閻王殿裡牛頭馬面投胎轉世的,俺要有這麼個孫婿哪家親戚還敢上門。虎子雖是個好孩子,可是跟那些人呆在一起,時間長了還能學好……”
鄭屠戶突然劇烈的咳嗦起來,還不住的朝着老崔打眼色,老崔正奇怪就聽見身後有人道:“崔爺好久沒見您了,身體可還好嗎?”
老崔身子一僵扭過頭來,只見一個少年牽着駿馬站在他的身後,頭戴烏紗帽,身穿飛魚服,腰跨繡春刀,可不正是安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