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今天很多人。
朱允熥,朱明月,朱權,朱允炆,都過來了。
自然還有很多皇孫過來給朱英拜年,不過拜年之後,就識趣的離開了。
朱權是個例外。
按照宮廷禮儀,明天才是他們這些皇叔過來,包括給他們的父皇拜年,也是在正旦初二。
因爲今日的朱元璋,作爲皇帝,是要接受所有官員,外臣,百姓的祝賀。
是年紀相差不大,所以朱英特地讓人把朱權叫來。
些許積雪還沒有融化的跡象,看這天氣,估計過不了幾天,又得下雪。
大明皇室這邊,也是有天氣預報的,那便是欽天監,雖然不能很準確,但大概相差不大。
報過來的傳信,意思就是往後幾天,當會有雪。
也僅僅就是這樣了。
能夠憑藉肉眼夜觀天象,朱英還是覺得有些了不得,一些玄學,似乎總是有那麼外人難以明白的道理。
朱元璋坐在庭院的石亭中,旁邊升着火盆。
看着在院內玩耍的子孫。
眼神突然有些溼潤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最愛的大妹子。
這裡,曾經,便就是大妹子所住的地方呀,每一寸角落,每一個地方,都有大妹子的身影。
曾幾何時,也是這般下雪天,大妹子就坐在自己的旁邊,看着兒子們玩耍。
“小心點,別摔着了。”
迷糊似有一道聲音傳來,朱元璋朦朧看去,正是大妹子坐在自己的身旁。
她還是那麼年輕,那麼漂亮。
正看着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
朱元璋有些哽咽,想要說些什麼。
這麼多年,你去哪了呢,你知道我是怎麼獨自一個人撐過來的嗎。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着我。
縱使有千言萬語在喉間,但朱元璋依舊沒有開口。
靜靜的看着,貪婪的看着,他想把大妹子面容,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爺爺怎麼了,是風太大了嗎。”
熟悉的聲音,將朱元璋的心神拉回現實,轉頭看去,正是大孫。
朱元璋突然心中一驚,未有回答,迅速轉了回去,看向旁邊的石凳。
那裡清清淨淨,什麼也沒有。
朱元璋輕嘆一聲,心情如這寒風,有些悲傷,道:“風有些大了,迷了咱的眼,扶咱先回去吧。”
朱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沒有繼續詢問,而是上前攙扶住老爺子起身。
這天氣坐久了,哪怕有火盆取暖,依舊有些麻木。
如果是別人攙扶,無論是誰,都只會遭到朱元璋的訓斥,因爲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衰老。
唯有大孫,不同。
“父皇。”
“皇爺爺。”
“陛下。”
朱元璋起身,玩樂的衆人們立即停止,宦官們也趕緊過來。
不管在任何時候,朱元璋都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他的一舉一動,時刻都會下意識的受到關注。
“咱有些累了,你們先玩着。”
朱元璋隨口交代了一句,就在朱英的攙扶下,走過前院,去了乾清宮內。
身後是劉和的緊緊相隨。
殿內,朱英關切的說道:“孫兒就在這裡陪着爺爺吧。”
朱元璋先是稍稍猶豫了一下,而後堅定的說道;“你去跟他們一起吧,咱想一個人靜靜。”
現在的時光,是留給大妹子的。
朱英聽着語氣,知道老爺子不想被打擾,心中也大概明白了現在老爺子的心情,便就輕輕點頭。
出門後,交代劉和,必須在門口仔細聽着老爺子的動靜,但有任何事情,必須第一時間查看情況。
朱元璋見大孫走後,站起身來。
走向書櫃那邊,從上面拿出一個箱子。
打開箱子,正是那枚玉佩。
那一枚被秦王朱樉所導致而打碎的玉佩。
現在經過宮廷匠師的還原,至少從明面上看去,和從前別無二致。
拿着玉佩,朱元璋輕輕的撫摸起來,溫暖的感覺,似乎就像是大妹子剛回來過一般。
“逆子!”
沒過多久,朱元璋呵斥一聲。
破鏡難圓,即便是宮廷匠師技藝再過於高超,總有那麼一絲絲的瑕疵。
這一絲瑕疵,在朱元璋的手感中非常的明顯,畢竟自從大妹子去世後,他就一直隨身攜帶,時刻把玩,睹物思人。
也就是自從大孫入宮後,他才放在在書櫃裡,收藏起來。
那但那種熟悉的觸感,經過十年,早就刻在了骨子裡。
空曠的大殿,朱元璋就這麼拿着玉佩,呆呆地坐着。
曾經朱元璋不敢停歇下來,每時每刻,都在處理大量的政務,即便是往前的正旦,在接受百官朝賀後,也是批閱奏章。
很少有清閒的時候,是因爲他不想,也不敢讓自己的清閒下來。
便如現在,獨自一人緬懷。
這一刻的朱元璋,不再是洪武大帝,而只是一個平凡的老人,思念着自己逝去的妻子。
坤寧宮庭院中,朱英的眉頭微微皺起。
“大兄,是皇爺爺那邊有什麼事情嗎。”
朱明月作爲女孩子,心思要細膩許多,便就壯着膽子問道。
朱英聞言,笑道:“爺爺哪有什麼事情,這寒風臘月的,自然受不了,你以爲跟你們般精力充沛呢。”
聽到這話,朱明月等人鬆了口氣。
不過經過這麼一出,玩樂的心思淡了很多。
“大兄,能不能給我們講一下猴子的故事呀,上回說到猴子被壓了五百年,後來呢。”
朱允熥靈機一動,開口問道。
朱明月聞言,也變得有些興奮起來。
之前大兄就給他們講過這個故事,不過就講了一個開頭,後面就沒怎麼講了。
大明如今本來就流行小說。
像是三國演義,封神演義,極爲熱潮。
不過再好的故事,聽個幾十遍,自然沒有了新意。
西遊記的成書,在大明中葉,現在雖有《大唐三藏取經詩話》,金代院的《唐三藏》、《蟠桃會》等,元雜劇有吳昌齡的《唐三藏西天取經》、無名氏的《二郎神鎖齊大聖》等。
但整體的故事性,並沒有西遊記那麼完整。
所以從朱英這裡講述起來,就非常的吸引人。
朱允炆也好奇的湊了過來,包括朱權眼中也包含期盼。
誰能拒絕由太孫殿下親自講述小說呢,尤其這個小說,似乎非常好的樣子。
朱允熥,朱明月,作爲皇家子孫,雖然之前感覺地位差了些,但於現在的大明皇室,自然樣樣不缺,有朱元璋坐鎮皇宮。
不存在什麼不開眼的官宦,嬪妃敢於刁難,哪怕是呂氏,至少在明面上沒有任何的毛病可挑。
對於小說,在皇宮書院,哪怕是執教先生,偶爾也會講述。
這個時期的小說,可不算難登大雅之堂,反而說起來,可謂是雅俗共賞。
能夠讓朱明月,朱允熥都熱切的小說,肯定不會差。
看着衆小,包括朱權都期待的目光,朱英笑道:“行,那就到屋子裡去說吧,外面冷,莫要聽個小說,反而給凍壞了。”
朱英本身自然是不怕冷的,以他的體質,哪怕穿着單衣,也感覺不到什麼寒冷。
屋子裡,烤着火。
因爲照顧到朱允炆和朱權沒有聽過,便就從天講述起來。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
朱英講述的西遊記,其實跟原版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參雜了不少私貨。
包括一些漫天神佛的陰謀,還有林立的洪荒大陸,旁白了不少。
這麼完整的神仙體系,哪裡是衆人所聽說過的,一下子就沉迷進去。
就連負責生火的小官宦,還有郭忠,盡皆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隨着太孫殿下的話語,神入那夢幻多彩的故事之中。
與宮廷的清閒不同,現在的羣英商會,可謂是極爲熱鬧。
尤其是商會的骨幹,可謂是從早忙到晚。
朱英吩咐的事情可不少,不管是五個廠的建造,監獄的建造,還有對元宵燈會的準備,包括宮廷後面節目的安排。
亦或是正陽大道的改造,水泥的配方等等一切事宜,幾乎都在羣英商會之中。
京師的羣英商會這邊,已經是把西域,草原,大漠的骨幹都調集了過來,即便如此,照樣有人手不夠的感覺。
況且這裡的每一個事情,對於大明,都是極爲重要之事,容不得半點差錯。
哪個環節都不能出問題。
在這樣的寒冷天氣,張伯額頭上都微微見汗,可想而知事務有多麼繁忙。
葉月清早上去了趟宮中和陛下,寧妃,朱英拜年見禮後,就馬不停蹄的趕了出來。
葉月清負責的事情,可不比張伯的少。
像是情報安全這塊,葉月清不僅要負責商會內的,還要查看錦衣衛那邊送來的卷宗。
關於目前京師危險人物的調查。
一切平靜的後面,是不知多少人默默付出的努力。
且葉月清帶着幾個宦官,提着不少禮物,去曾經秦淮河畔的院子裡,還有火藥司。
去看望安南公主陳慕月,高麗公主趙香熙。
雖然太孫殿下沒有說過什麼,但在葉月清這裡,已經是當做妹妹看待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太孫或許忘記了,或許沒放在心上,但葉月清得記得。
從禮儀上來說,當是趙香熙和陳慕月給葉月清拜年,不過她們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
哪怕是除夕那夜,都是單獨待着,因爲沒有太孫殿下的令旨,所以並不能去到皇宮裡。
“姐姐,太孫殿下最近有提起過我嗎。”
陳慕月有些害羞的問道。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自信,自以爲太孫殿下對自己肯定是非常喜歡。
然而事實證明,自從五萬大軍從京師離開後,太孫殿下似乎就把她忘記了,再也沒有了消息傳來。
每夜都在獨守閨房,且連外出都不行。
只能是翹首以盼,盼望着哪天,太孫殿下能夠接自己入宮。
“殿下自然是記得的,不過你也知曉,現在宮中事務多,殿下身份特殊,不可能日夜在這男女私情上。”
“這便是太孫殿下特意讓我準備了禮物,給你帶來。”
葉月清笑着說道。
外面是兩個大箱子,陳慕月有心想要瞧瞧是什麼,礙於葉月清在此,又不好開口。
“打開瞧瞧。”
葉月清笑道。
官宦們隨即打開,一個箱子裡盡皆是綾羅綢緞,還有一個箱子,是各種食盒,香氣撲鼻,顯然是宮廷美食。
陳慕月並沒有把目光放在吃食上,而是拿起上好的綢緞感受了一下後,俏生生的問葉月清:“姐姐,你說我給殿下繡一件披風可好。”
葉月清微微一怔,她沒想到陳慕月會有這麼個想法,不過並沒有太多心思,而是鼓勵道:“自然是可以的,不過要快些哦,倘若能在元宵節前繡好,想來殿下會很高興。”
“嗯嗯。”陳慕月重重點頭。
比起陳慕月,趙香熙就完全不同了。
或許在性格上來說,趙香熙經歷更多,揹負更多,心思也比較穩重。
面對葉月清送來的禮物,心中猜測就明白,肯定跟殿下的關係不大。
“這段時間,倒是辛苦你了,不過這邊開春就要征伐倭國,火藥這塊的產出,不能停歇,且要大量。”
“到時候殿下的玄甲衛,還要跟隨去陝西平反,需要的火繩槍也不在少數。”
一番簡單的寒暄見禮後,葉月清沉聲說道。
不得不說,趙香熙在火藥司是真的幫忙不少,起到的作用很大。
葉月清覺得哪怕是自己來辦,也頂多便是這樣的。
管理型人才,有時候比專業人才更難以尋找,統籌全局這樣的事情,不是說有才學就行的。
趙香熙雖然是女子,但在火藥這塊,有着難以企及的天賦,而且因爲本身是高麗豐壤趙氏長女的關係,管理的經驗很足。
加上火藥司的人,大致都覺得趙香熙是太孫殿下往後的嬪妃,所以也沒人敢當刺頭。
整個火藥司的運行,非常的流暢。
“姐姐,我家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這是她在大明第一次過正旦,且孤影單隻,難免思念家鄉。
葉月清道:“道衍大師去了高麗後,便被奉爲國師,如今正囤兵釜山,前軍已佔據對馬島。”
“豐壤趙氏,亦是跟隨左右。”
葉月清說的簡單,趙香熙也明白清楚。
這已說明,現在家族已經被綁上了太孫殿下的大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他損。
這言下之意,就是好好爲大明作奉獻,若是能把倭國打下來,自然少不得豐壤趙氏的好處。
若是不能,到時候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了。
“姐姐放心,香熙不會懈怠,定會全力以赴。”趙香熙認真道。
葉月清輕輕點頭,而後安慰道:“你的功勞,殿下那邊都是記着的,關於你家族那邊,我也曾傳信給道衍大師多加照顧,直管放心。”
葉月清確實有給姚廣孝寫信過去。
然而葉月清不知道的是,當她的信抵達高麗的時候,豐壤趙氏參軍的族人們,早就被安排成了前鋒,去對馬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