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林秀才灰心喪氣時,只聽遠處鎮外傳來銅鑼聲,還是連續地響起,這是從蕩湖上傳來的鑼聲,
這種開道明仗的特有鑼聲,縣令當然是最熟悉的,聽聲不只是連續十一響,而是更多,立馬領着一衆衙役趕往碼頭,果然,遠遠地看到了一艏大船,上面的一面杏黃大旗耷拉着,也看不清是什麼品軼,反正來頭不小。
這一次,章子俊是擺足了官儀,學古人樣子,在船頭坐一把椅子上,一邊雅琴手端着一隻木盤,上面有茶盞,一邊公上纓,手中打着一把羅蓋,用章子俊的話說,這樣做不是本意,就當是在演戲了。
而雅琴及公上纓很樂意,本該如此,自己的相公是大官,當然要擺個譜纔對,有多少人夢想着擺譜呢,都沒有這樣的資格,這一路上都是微服,難得這樣大張旗鼓的,覺得很是新鮮,臉面上也有光啊,可偏偏自己的相公這方面一點也不講究。
船近了縣令帶着一班衙役一看,來的是“平安伯”這麼大的一個“官”,趕緊吩咐快快去請樂隊,邊上的一個機靈衙役連忙迴轉衙門去叫樂隊去碼頭恭迎,可是來到衙門廣場上,看到昨天請的戲班子不是現成的麼?靈機一動,平常的敲鑼打鼓顯不出隆重,就用戲班子的鑼鼓不是更好嗎?哎呀呀!我怎麼這麼聰明。
可不知每一行都有不同的特點,一般的歡慶鑼鼓已形成固定規範的演奏模式,小鑼、鐃、鈸、堂鼓四樣樂器組合,就可以用作歡送模式,可是戲班的就不同了除了以上四樣,還有大鼓、小板、大板、大鑼、大鈸之分。
當章子俊的船靠岸後,只聽一聲大鑼響,隨即配合着章子俊下船時的步伐,一陣小板敲起,由緩趨急,而後纔是柒柒嗆,柒柒嗆柒嗆柒,小鑼、鐃、鈸同時發力,最後大鑼、大鈸的加入,讓章子俊一隻腳懸在空中,是不是該踏出去,還是縮回來,弄的跟唱戲似的,有點尷尬。
此時是不是應該說一聲:“哦!呈上來!”鑼鼓應該用[長鑼轉雙考絲]配合楊延昭的喜悅興奮的心情和焦讚的表演動作。然後楊延昭唱中都子(稍慢的緊都子)。(唱)見寶木不由我喜岀望外,天門陣有此寶何愁不開,我爲你山東把陣敗,我爲你高掛免戰牌。叫焦贊!將寶木後營供擺!然後這裡就要用[長鑼轉雙鞭鑼]配合焦贊那得意忘形(學穆桂英的臺步身段)滑稽的表演動作了。
我的媽也!這也太戲劇,好歹以前看過《轅門斬子》,這鑼的開場不就是這樣麼?怎麼還用上了小板了,本伯爺可不是楊延昭,這縣令難道是焦贊?“哎呀呀,這位縣官大人莫不姓焦?”章子俊剛問完。
只見這位肥頭大耳的縣令雙手一掬道:“伯爺是如何知道下官姓焦的,伯爺真乃神人也。”
臥槽!真姓焦,章子俊有那麼一陣腦子空白,回過神來回禮道:“姓的好,姓焦好,可本伯爺不姓楊,姓章。”
“哎呀呀,原來是章伯爺大駕,有失遠迎,本縣有罪,有罪!伯爺請,本縣爲章伯爺接風洗塵。”
章子俊回道:“本伯來錦溪是有要事,接風洗塵就免了。”說完轉身跟後面的公上纓道:“去把那二個人押來。”
劉明義和關銘昨晚出逃,想不到現在又回到了錦溪,二人也是耷拉着腦袋,因爲現在碼頭上圍滿了人,有些人還是認識的,沒臉見人啊。
隨着章子俊威嚴地一聲大喝道:“去縣衙升堂。”衆人嘩地聲全往縣衙奔去,連請來的戲班子的鑼鼓也撞翻了。
此時這位焦縣令苦着臉,讓衙役押着劉明義和關銘,自己還得陪着這位伯爺,內心就開始翻江倒海起來了。震驚啊,劉明義和關銘怎麼會在伯爺的船上,百思不得其解啊。
當林秀才及一衆書生知道來了一位大官審案來了,勁頭就上來了,這些書生就像是逗狗一樣,逗着逗着就興奮了,古代的書生就是這樣,有點狗興哄哄,不怕事大,往往能把小事弄成大事。
在大堂上劉明義和關銘不得不又說了一遍殺害吳友之的經過,反正口供錄好了,再說一遍着實也是無奈,很簡單的案子,弄成現在的模樣,這位焦縣額頭也毛汗。
當聽說莊氏就在昨夜爲夫殉節後,劉明義和關銘就不淡定了,殺害一個吳友之可能不會死,判個充軍千里什麼的,可莊氏爲夫殉節,那就沒救了,原因是明朝對女子的忠貞特別看重,莊氏死直接宣判了劉明義和關銘罪加一等,等着斬首吧
章子俊就讓焦縣官把案子提交給刑部,原因是不想插手這種事,避嫌要緊,反正提交上去的文書,也會提及自己的,關於焦縣令怎麼在文書上開脫辦案不力等,章子俊也賴的去追究,這可把這位焦縣令感動的稀里嘩啦,非要讓這位年輕的伯爺在錦溪住幾日,說是等待刑部批文下來後再走也不遲。
唉呀,盛情難卻啊,在江南過上幾天以世無爭的日子,很不錯,人生爲何,可以釣魚、賞花、陪美人。
不過章子俊想差了,江南世家文人多,隨後的日子裡,就被一幫子文人、學究、書生給圍住了,整天被邀請去一些族學,書院參觀講學發言,說是勉勵後進,這種事還真不好推,人家是慕名自己翰林出身,給晚進者提攜提攜,就是正能量啊,朝廷不也在鼓勵麼,要是推卻就顯的不近人情了。
錦溪夾在姑蘇和華亭之間,臨運河而建,自明朝以來,逐漸繁華,水鄉澤國遍佈社學、族學、書院。往年來,大明科舉就數蘇鬆及杭紹考中率最高,得益這些大大小小的書堂的興辦。大戶人家官宦世家都有自己的族學,章子俊的到來興起了一場江南學風,對章子俊來說爲朝廷勉勵學業,也是政績,這些大戶人家把最好的學子推薦出來,讓翰林出身的這位伯爺能讚賞幾句話,那就是給整個家族帖金了,提高家族在當地的形象及影響力。
章子俊子在不知不覺已經成爲了大明文人的榜樣,繼商輅後又一位文壇新星,原因不是學問有多麼高,而是爲人隨和,對朝廷送出“高產糧”而不居功,最加上學識廣而被推崇。
當地的學正教諭輪番地前來拜望,這讓章子俊實在是吃不消,去一些世家也是爲了擺脫這些老學究的“圍攻”。這些人爲了彰顯自己的學問,不好好說話,全是典故啞謎,章子俊最怕這樣的說話方式,弄不好成笑話,所以情願去那些學堂,總比跟這幫老學究在一起強。
古人就有一個特別,動不動就送禮,說好聽點就是禮尚往來,可這些禮物當中最讓章子俊不可接受的就是女人,女子是作爲一種商品、當成物資相送,每當這個時候,章子俊就大發宏言,“孔子曰:有教無類 ”,而不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反要鼓勵女子讀書就學,女子也是人,怎可當成物品相送。章子俊來到了明朝十幾年了,最接受不了的就是這一點。可是在這樣一個對女子錯誤的認可大氛圍中,章子俊的吶喊就成了一隻孤獨風箏,看似好看,飛的很高,實質無人問津。
章子俊對這些總要費心思把這些“禮物”退回,久而久之贏得了一個外號“婦女之友”,當然是章子俊自己取的名,那些世家知道這位伯爺特別看重女子,卻不要,不佔有,只是讚美和欣賞,高,高,實在是高,這就是我們文人的修爲啊。“子何不若柳下惠然,妸不逮門之女,過人不稱其亂乎。”
伯爺是一位品德高尚之人,章子俊的名言:“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憂,亦不可不耽風月之趣”。
看看,看看人家身居高位,甘願自降身價,與平民待之,吾等不如也,這是林秀才在門前書攤上,正在跟幾位落魄書生講的口沫橫飛狀。
自莊美人死後,林秀才也是心灰意冷,用能聽懂的話說,林秀才情商不似很高,卻在三十後纔有這這種“初戀”的感覺,每當回憶起莊氏的容顏,歷歷在目啊,可惜自己只是暗戀,不可與人相說罷了。
不日, 刑部迴文了,爲了以儆效尤,直接批覆梟首示衆,並且給莊氏蓋烈女祠。
就這樣,莊氏爲夫殉節也換來了後世人的紀念。從明朝這件殺夫奪妻案中可以看出,儘管吳友之和劉明義和關銘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但是彼此之間的認識只是在生意上的認識,不想吳友之卻對他二人深信不疑,以至於釀成最後慘遭橫死的結局。
儘管最後仇人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大快人心。但是莊氏的殉節畢竟也於事無補,畢竟好死不如賴活着,一塊貞潔牌坊,哪有兩個人活着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