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覺得楊廣文說得不錯,接下去楊廣文卻是話鋒一轉,他大聲說道:“銀子我們拿不出來,但是柳少覺得我們黃山館這地方怎麼樣?我們黃山館什麼都不缺,就缺柳少您這樣的領頭人,以後咱們黃山館的事就請柳少您來當家,我們把黃山館當三千兩押給柳少了,柳少有什麼交辦給我們黃山館,吩咐我們一聲便是,我們就幫柳少把事情辦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只需柳少一句話!”
這是徹徹底底的賣身投靠啊!
大家都一時間都是呆若木雞,根本沒反應過來,就是最老謀深算的鄉紳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要知道驛丞雖然是品外流官,但終究是個官身啊,柳鵬雖然威風八面,可是大家卻知道柳鵬只是黃縣一個小小的正役,只是有一些縣裡、府裡、省裡甚至京裡的路子而已。最新最快更新
可是楊廣文的意思卻是把整個黃山館都交給柳鵬負責,以後黃山館與龍口就是一體了,只是一想到黃山館與龍口聯合起來的結果,許多縉紳心底不由都火熱起來。
實在是這個前景太誘人了,現在龍口那邊發展得如日中天,而黃山館距離龍口不過三四十里地,而且還有官道相互連接,以後黃山館的土產可以源源不斷送到龍口去。
而楊廣文也同樣想到了這一點:“我們到龍口這三四十里地,以後就全交給柳少負責,誰死誰活,掛誰的人頭,只要柳少一句話!”
說話間,他已經在地圖指出了黃山館與龍口的地形,說起來黃城到黃山館剛好是六十里地,只是這中間還隔着一個海灣,但這個海灣恰恰就是龍口灣,從龍口到黃山館不過是三四十里地而已,一馬平川,而且既有海道相連,又有官道聯接,交通最爲便利。
現在柳鵬若是掌握了黃山館,恰好是一東一西,正好相互呼應,甚至可以說整個黃縣沿海三分之二的精華地帶都掌握在柳鵬手上,這其中不知多少海灣、私港盡入柳鵬掌握之中。
這個利益太誘人,大到柳鵬幾乎無法拒絕的程度,何況眼前這位楊廣文還是一位正式的驛丞,論級別比自己高出了好幾級,現在卻是無緣無故地徹底賣身投靠過來,這讓柳鵬這個小團體的能量一下子就上了幾個層次。
說句最簡單的話,柳鵬現在龍口掌握的人口,即使把暫住人口計算進去,也不足千人,可是若是接受了楊廣文的投誠,那麼他至少可以掌握過萬人口,只是利益雖然誘人,柳鵬也必須有得相應的付出與回報。
因此柳鵬很穩重地問道:“楊老爺想要什麼?”
楊廣文笑了起來:“我想什麼,我只是想替黃山館這邊的父老鄉親謀一份好處,黃山館的事務交到柳少手裡,柳少以後得把黃山館的事情管好,既能從咱們不動聲色賺走那三千兩銀子,一方面還得讓咱們黃山館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還是那句話……”
楊廣文非常真誠地說道:“柳少,我們黃山館以後就交到柳少手裡,縣裡府里老爺的話,沒柳少點頭,我們絕不會答應,柳少點頭,我們就幫柳少辦了,黃山館的所有一切,柳少想用就用,用到三千兩銀子用完爲止,但是柳少得幫我們黃山館擔起這份重任來!”
柳鵬看了一眼,卻是答應了下來:“好,楊驛丞如此熱誠,我哪敢拒人於千里之外,以後我們龍口與黃山館就是一家人了,大夥一起共襄盛舉,虧待不了黃山館的父老鄉親,以後咱們黃山館到龍口的大道上就交由我們巡防隊負責!”
柳鵬知道接收黃山館的一切事務目前只是一句空話而已,但是把這幾十裡官道上的治安接收過來,卻具備很大的可行性,只是這樣一來,柳鵬不由不考慮具體的細節問題:“我派巡防隊沿着官道過來巡捕緝盜,馬停寨那邊會不會出來管一管?”
這是接下去遇到的大問題,龍口到黃山館是一條筆直的官道,巡防隊掌握住這條官道,自然可以掌握整個黃縣沿海一線,恰好柳鵬接下去既然讓巡防隊擴編,那麼沿着龍口-黃山館官道機動巡邏是他們接下去遇到的首要問題。
這一路上的豪強勢門都不足爲患,有柳鵬出面,有陳大明、馬立年幫忙,還有太原王家在後撐場子,甚至還有黃山館與楊廣文的完全配合,一切地方勢力都是土雞瓦狗,不足爲患,而且地方勢力現在苦於盜匪侵襲,他們肯定歡迎龍口巡防隊把巡邏路線一路延伸到黃山館。
那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馬停寨,正如許多黃縣人所瞭解的那樣,馬停寨現在是黃縣境內的一處萊州衛飛地,真正的三不管地帶,但他又能管到黃縣境內很多事務。
馬停寨是一處百戶指揮所,處於黃縣西境的官道上,距離黃山館都沒幾裡地,只是地雖然在登州,這處百戶指揮所卻屬於萊州衛,連同整個馬停寨連同附近的屯田都屬於萊州衛。
這在行政管理上就帶來了很多麻煩,但這是當年太祖皇帝的用意就是大小相制犬牙交錯,就象山東境內很多衛所並不屬於山東都司,而山東都司管轄的很多衛所又不在山東境內,到時候若是起兵生變,這種犬牙交錯的飛地卻帶來了很大麻煩。
山東都司起兵造反,他會發現境內有好幾個衛所過萬軍丁是其它都司的隸屬,自己得先把這些衛所解決掉才行,而他下轄卻有若干衛所數千軍丁卻處於河南、北直隸境內,輕輕鬆鬆就要被人解決掉,真正造反的時候,光是解決這些問題恐怕就得花費幾個月時間。
只是這樣的設置在行政管理帶來了巨大的麻煩,就象義和團最初的起源地叫梨園屯,這就是明代衛所制度遺存下來的一處飛地,義和團之所以在梨園屯率先發動,是有着深層面的原因。
梨園屯在河北威縣轄境,卻是山東冠縣的一塊飛地,但這裡距離山東冠縣縣城卻有一百三十里地,而且梨園屯所在的十八村都是其它各縣的飛地,整個威縣不過七百平方公里,屬於外縣甚至外省飛地的十八村地區就有一百平方公里,按照當地人的說法就是“俺們莊東二里、西二里都是威縣地,西北十二里是丘縣地,北十二里是南宮地,南十二里是雞澤地,向東南十五里地是臨清地,靠南十里是曲周地,西五里地有廣宗地五頃,離冠縣城百三十里地”。
所以民國冠縣誌會特意指出梨園屯“突出於河北省清河、威縣之間,距城百三十里,地勢遠隔,風俗攸殊,盜匪充斥,民教雜處”,“孤懸境外,隱然獨立一小邑,控制既鞭長而莫及,治理亦梗塞而不通”,而天主教進入以後徹底打破這一地區現有的統治秩序,當時的士紳在輸掉一場場完全不平等而近於絕望的官司以後,只能把希望寄託在義和團身上,所以義和團就在這麼一個三不管地帶率先爆發。
而馬停寨的情況也差不多,就是萊州衛打入登州與黃縣的一顆釘子,這裡距離萊州府也有一百多裡地,但是這個萊州衛的百戶所就如一枚釘子一般深深紮在登州與萊州府之間的東西大道之上。
雖然這裡只有一個百戶所,裡面真正的可戰之兵連五十人都不到,但柳鵬要打通龍口-黃山館大道,怎麼也避不開馬停寨這個剛好紮在東西大道上的百戶所。
而且馬停寨之所以是個大麻煩,還不在於他不僅僅設置了一個萊州衛的百戶所,在馬停寨還有一個巡檢司,一個巡檢帶着三十多弓兵在那裡設卡緝盜,龍口的巡防隊若是把巡邏路線延伸到黃山館來,恐怕首先得與在大道上設卡緝查的馬停寨巡檢司打起來。
巡檢跟楊廣文的驛丞一樣,都屬於雜職,但雜職也有高上之分,巡檢雖然是雜職官,卻是正九品的流官,論官品比主管一縣治安的典史還高,只比主薄低了一級。
只是大明向來是重內輕外,巡檢雖然是九品官,但既然不在縣城之內,而是設在馬停寨這種險要關卡,那權力就比典史遜色太多,典史可以在整個縣裡稱王稱霸,可巡檢只能是馬停寨這一帶的土霸主。
即使如此,在馬停寨附近,特別是這條官道附近很少有人敢於挑戰巡檢的絕對權威,象楊廣文只是個驛丞,干涉黃山館鎮內鎮外的事務可以說是名不正言不順,而巡檢雖然不能公開收受訴詞,但他既然負責馬停寨這個卡口緝捕逃軍逃犯,手下還有三十多名弓兵,那麼抓人辦案可以說是名正言順,絕對是這一方的土皇帝,權勢大得驚人。
因此龍口與黃山館聯合起來,馬停寨恐怕會首當其衝,反彈也最會劇烈無比,楊廣文顯然是很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不由鎖緊了眉頭說道:“柳少,這件事恐怕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