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營!
在宿營的軍令下達之後,戰士們立即忙活了起來,儘管離天黑尚早,但是冬天天寒地凍,掘土不易,雖是如此,在幾萬官兵的努力下,在天將傍晚的時候,幾座牆高七尺半丈厚的土城便出現在曠野中,五座成犄角之勢的棱堡工土城就這麼聳立於曠野之中,在棱角土堡上,一門門重型的14斤野戰炮直指各方,這種野戰炮是忠義軍威力最強大的野戰炮,無論是用於守城,還是攻城,都是上好的武器。而在土牆內,一頂頂帆布棉帳已經搭起,營地之中到處都是隨風搖盪燈火和馬嘶。
在營壘中央是一座大型帳篷,這裡就是朱明忠的中軍大帳,此時,在這中軍大帳之中,數十位將領、參謀,無不是在那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着明天的戰鬥,更準確的來說,是在那裡討論着一個人。
李子淵!
對於李子淵,他們中的許多人都不陌生,畢竟,當年他亦曾執掌忠義軍,甚至差點把大王的忠義軍捲走,如果不是因爲當初弟兄們感激大王的恩情,恐怕這世間便不會再有淮王了。
也正因如此,他們纔會不恥其爲人。
甚至於,一直以來,忠義軍中的說教,皆以李子淵爲代表教訓兵士何爲不忠。當然,與之相對應的,出於老營的弟兄,自然也就是忠義的象徵,而這些老營弟兄的忠義同樣也得到了回報,他們現在大抵上都是軍中的官佐,最差的也是軍士,每月領餉至少五六兩之多。
“殺了他!”
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無論是於樹傑也好、張孝武、張孝文等人也罷,他們只有一個想法——殺了李子淵。
“大王,李賊一死,其麾下兵丁必降,如此,天下自可安定!”
“是的,大王,當斷不斷,身受其亂,若能在戰前將其殺死,非但將士不至無辜送命,而且可讓天下迅速平定,如此,既是天下萬民之福!”
幾乎每一個人,都非常贊同殺了李子淵,更贊同在戰前將其暗殺。
暗殺敵軍主帥!
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不少,似乎從沒有過任何爭執,殺死敵軍主帥是取勝的捷徑。對此朱明忠自然不會有絲毫懷疑,畢竟,無論是鄭經也好,洪承疇也罷,都是死於此法,而且回報的豐厚不可不謂之不大。
鄭經身前爲了保全鄭家的安危,儘管百般不願,卻也不得不把鄭家交出來,儘管鄭家麾下的家將難免有些微詞,可卻無人敢言,儘管於鄭經眼中其家將無不是跋扈非常,但是他們卻不敢於朱明忠面前跋扈,原因無它——實力!鄭家家將敢欺鄭經年少,但卻不敢稱朱明忠爲“外戚”,因爲其麾下有數十萬強軍。所以,他們即便是不願,亦也只能選擇臣服。
到於洪承疇麾下的將領,爲了活命,無不是紛紛選擇投誠,當然,與投靠李子淵時不同,他們是以“明將”以及“明官”的身份承認朱明忠的“監國”之位。洪承疇當初的歸順,換來了他們身份的“漂白”。
只不過那些已經被好言安撫的衆人並不知道,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既便是“漂白”了身份,也無法彌補其罪名,他們最終會死在江上、海中,甚至就連同其麾下的部署,將來也會與其家人被流放至諸如東北等地用於實邊。這是對於他們最大的恩賜了。
鄭經、洪承疇的死讓朱明忠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這一切,得到了天下半壁江山。
只是……
餘光看了一眼石磊,朱明忠並沒有說話。
以奇殺賊,這個建議是石磊提出來的,但是他爲何會提出這個建議。先是咳了一聲,在衆人的話聲微頓時,他盯着石磊問道。
“四石,若是孤欲殺其,應該如何?”
他這麼一問,衆人才把注意力放到石磊的身上,儘管軍正司于軍中的作用是維持軍紀,但衆所周知軍正司還負責情報蒐集,他們在各地都安插有暗探。若是提到暗殺,由軍正司動手肯定再合適不過。
“回大王,軍正司於李賊軍中尚有暗探十餘人,雖無法接近李賊,但若是拼命一擊,以雙銃、手榴彈趁夜猛擊其中軍大帳,應有四成把握!”
石磊的回答,讓原本主張暗殺李子淵的衆人無不是一愣,而錢磊、呂留良等人則在略覺詫異時,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石磊,品味着其話中的意思。
石磊的話中透露出了兩個意思,一個是在李子淵軍中有軍正司的探子,這是肯定的,行軍打仗於對方軍中安插探子再正常不過。至於這二,則是那些人很難接觸到李子淵,只能強攻,而不能暗殺。
儘管看似在說着李子淵,可對於極爲敏感的呂留良,還是從這番話中覺察到了其它的意思——軍正司沒有能力執行暗殺任務!
既然軍正司不能把人手按插李子淵的身邊,自然就不可能毒殺先帝、先閩王等人,這是在間接的撇清與這些事情的聯繫。當然,想于軍中暗殺主將,本來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四成把握,四成把握……”
沉吟片刻,朱明忠搖頭說道。
“以十幾人攻其不備,襲擊中軍,別說是四成,以孤看來恐怕連兩成把握都沒有。”
“即便是隻有兩成把握,可也能禍亂其中軍,亂其軍心,如此,可使戰事更利於我軍!”
“張指揮使所言甚是,大王,襲賊中軍,可散其軍心,不過以臣之見,可於戰時命軍正司暗探襲賊中軍,以亂其軍心,如此大局可定!”
在張孝武等人紛紛提出他們的建議時,朱明忠並沒有說話,他只是坐在那裡。其實,他早就有了答案,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提出此事,不過只是爲了告訴世人——他沒有暗殺的辦法,同樣也是爲了撇開與朱由榔、鄭經以及洪承疇等人或是暴病、或是被殺的關係。身爲帝王,自然不能與這些事情有任何聯繫,而現在則只是借李子淵告訴世人罷了。
“以暗探襲殺之,亦無不可,只是……全無必要!”
看着衆人,朱明忠的話聲一沉,肅聲說道。
“雖說李賊出於忠義軍,與我練兵、用兵並不陌生,實爲我軍心腹大患,可如此又能奈我何?”
冷笑一聲,朱明忠看着衆人說道。
“說到底,他不過只是個西貝貨,如此,又有何懼之有?以暗探襲殺,反倒是落了下乘,這一次,孤意以堂堂之師以正面敗其,其不是意欲陷孤於重圍之中嗎?孤反倒要讓世人看看,孤是如何以堂堂之師,敗此賊寇!況且……”
突然,朱明忠的脣角微微一揚。
“爾等難道就不意以軍功而封侯嗎?”
一句堂堂之師的背後,會有多少兵卒傷亡?
沒有任何人會在乎,這軍中諸將不在乎,原本還沉浸於“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個念頭中的他們在聽到“以軍功而封侯”的時候,所有人的臉色無不是微微一變,那裡還會再爭論什麼“以奇勝”,這軍功纔是最重要的。
“大王英明!我等必定不負大王期望,奮勇殺敵……”
在衆人紛紛起身立誓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呂留良卻打量了一眼大王,隨後又把眼簾微垂,依然與先前一般,保持着沉默,他又豈不知道大王爲何說出這番話。
有時候,有些話,總是需要換一種方式說出來!
置身於厚達半丈的土牆上,朱明忠向前展望他的麾下大軍,此時他的心情反倒是顯得很是平靜,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遠方,
明天李子淵的先鋒就會遭遇前鋒,第一仗會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打響?
儘管並不知道,會是以騎兵間的遭遇戰,還是步騎混戰,或者步兵線陣的方式打響,但是對於勝利,朱明忠並不懷疑,畢竟,無論是在裝備上還是訓練上,忠義軍都遠勝於逆軍,在士氣上更是勝其一籌。
想到不久就能進入京師,於京師登基,朱明忠的心底不由只覺得一股從未曾有過的得意之情,瞬間充斥了心頭。頗有些意得的他擡頭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明月當空,繁星點點,明天定是一個晴天!
這是最適合火器作戰的天氣!
明天,必定要先勝一場,只有如此,才能迫使李子淵“慢”下來。
可如果李子淵萬一要是在受挫後撤出京師怎麼辦?到時一場漂亮的殲滅戰就變成了追擊戰,到時候,潰敗的軍隊一路逃竄,那地方上恐怕會糜爛千里,對於急欲讓天下百姓重享太平的朱明忠來說,自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發生。
眉頭緊鎖着,想到這種可能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朱明忠的眉頭越皺越緊,好一會之後,又在心中問道:
“現在李子淵應該也在部署明天的戰事吧……”
李子淵又沉默片刻,站在那裡低頭彷徨,深深地嘆一口氣。想到明日的戰鬥,儘管心裡信心十足,但在這個時候,面對另一個未來卻又難免顯得有些彷徨,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傳令兵傳來了李軍的消息——李軍先頭已經越過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