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當戰士們在雪牆的後方享受着冬日裡這難得的陽光的時候,軍號再一次響了起來,在刺耳的軍號聲中,又響起了急促的鼓聲。
在急促的軍鼓聲裡,部隊再一次出動了,他們重新踏過上午走過的地方,和上午相比,眼前的一切不再使孫明英感覺到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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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他都已經經歷過了,已經熟門熟路了。自然也就不再害怕了。
沒有什麼可怕的,不過就是和訓練場上一樣。
孫明英一邊走,一邊這麼對自己說道,隨後他們開進了一片陌生的地區。雪地上的一片又一片的血紅提醒着孫明英,這片陌生的地區是上午他們剛剛奪取的。看着那地上的雪紅,又一次緊張的情緒涌上了他的心頭。
這個時候戰場上有些稀落的的槍聲變成了整齊的齊放。大炮在遠處轟鳴着,雙方的炮兵在不斷的攻擊着彼此,以至於很少支援已方的作戰。往往只有擊敗了對方的炮兵,他們纔會調整射向,在這個時候,只有少量的火炮支援步兵。
孫明英看到了前方。在他們的前方是唐軍的陣地。列成縱隊的唐軍軍平端着火銃在等待着他們的到來。突然在唐軍的縱隊出升起了一陣陣白煙。
他們開火了!
不一會兒,滾燙的鉛彈就落在隊列之中。不過並沒有打倒多少人。在這個距離上。別說是普通火銃的準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就是線膛銃也不一定能打到人。
聽着子彈再空中掠過時發出的聲響,這個時候孫明英變得更加緊張了,他緊張的看着前方,嘴巴還微微張開,甚至那嘴脣也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忽然有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傻子,其實他並不傻,只是在一次訓練的時候,因爲忘記換火銃上的燧石,纔會被長官稱爲“大傻子”,從那之後,別人就不再喊他的名字了。
“兄弟。我知道這肯定是我的頭一仗,也是最後一仗。”
大傻子的意志顯得有些消沉,他的臉色煞白,嘴脣在那裡不住地顫抖着。
“這是我第一次上戰場,肯定也是最後一次上戰場,兄弟。”
大傻子接着說道。他們兩個人是同鄉,都是徐州人。
“我從昨天就沒有睡踏實。”
“什麼?”
孫明英看着大嗓門兒。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說。
“這一回我肯定沒指望了,我要你把這些東西帶給我的家人。”
大傻子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黃色的信封。
“不要瞎說。我們肯定能活下去。”
但是大傻子看着孫明英的目光卻沒有一絲生機,他無精打采的做了一個手勢,繼續向前走着。
不對,繼續在槍林彈雨中行進,他們睜大眼睛看着前方,他們前方的敵人已經完全被煙霧所籠罩,而在煙霧之中有人在跑動着,隱約的可以看到他們的炮手在那裡正在裝填着炮彈。
這個時候戰場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亂碰碰的,但是在橫隊之中,無論是孫明英還是他身邊的戰友,都是鴉雀無聲的站在那裡,在隊列的中央一面軍旗在迎着寒風在那裡飄蕩着,軍旗邊的護旗兵將火銃扛在肩上,在戰鬥中,他們通常是不會開槍的,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軍旗。
在他們的遠處是一隻有正在移動的橫隊正在越過田野,而在他們的後方一支炮兵連正在以瘋狂的速度轉移着陣地,對於那支橫隊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因爲炮兵轉移陣地,意味着唐軍的大炮要開始說話了。
這時一發炮彈從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準確的擊中那片煙霧,它在煙霧中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即便是隔着煙霧,也能看到那裡揚起一片血紅。
子彈在空中咻咻作響。彷彿就像是無數個口哨在他們的頭頂上飛過,不過所有都站着,他們只是挺胸擡頭的站在那裡,根本就沒有低頭躲閃着,這是長期訓練養成的習慣。
“不要害怕。這有100多丈。這麼遠的距離。就是老天爺來了也打不中你。”
火銃的射程是有限的。滑膛銃更是如此。在說出這番話語的時候,王玉樹能夠看到遠處有一些穿着綠色軍裝的散兵。他們正拿着線膛槍瞄準敵人的炮手,然後射擊。
在戰場上那些穿着綠色軍裝的火銃手,唯一的任務就是在炮兵調整陣地時,對敵人加以襲擊,射擊敵人的軍官,敵人的炮手,讓他們無法跑到炮口處裝填炮彈。這一任務,使得他們並不需要像普通士兵一樣在那裡排列着整齊的隊列,等待着和敵人進行排槍射擊。而只是躲在角落時打着冷槍。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是安全的,敵人的炮手發現他們的時候就會立即調轉火炮將他們轟個稀巴爛。
就像現在,就像這個時候,那些原本被打着冷槍的炮手發現那些綠軍裝之後,立即調整了火炮的方向。開始用霰彈炮轟那些線膛銃手。
片刻後,成功將線膛槍手趕走的唐軍的炮手,再一次將火炮指向他們,在火炮轟鳴中。一發又一發炮彈不斷地穿透他們的橫隊,相比與有十數排的縱隊,即便是炮彈準確的落在隊列之中,也頂多只能殺傷橫隊前後兩排兩個人而已。
“他們來了,他們上來了。”
在炮彈不斷地落在隊列中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遠處列成縱隊的唐軍開始向前移動了。
黑色的縱隊在白色的雪地上移動着。一面旗幟在隊伍的中央飄揚着,只是那旗上大大的寫着一個“唐”,他們已經不再是明軍了。
一見敵人衝了過來,孫明英就被嚇得一愣神,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火銃沒有上子彈,站在那裡心亂如麻的他怎麼也想不起什麼時候給火銃上過子彈,可就是想不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孫明英看到一個將軍騎馬跑了過來,他叫什麼名字?好像是他們的指揮使。
於樹傑勒馬停在橫隊的跟前,然後他朝着李存義問道。
“李營長,怎麼樣?能擋住他們嗎?”
“請指揮使放心,他們絕對衝不過去!”
騎在馬上的將軍再一次離開了。而這個時候站在隊伍最側方的李存義開始在後方來回的走動着,並不斷的向他們大聲喊道。
“注意節約子彈。弟兄們,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開槍,等他們靠近一些再打。”
在長官們的喊聲中,孫明英和其它人一樣,站在那裡,焦急的等待着長官的命令。儘管此時寒風刺骨,但是汗水還是順着他的下巴向下淌着,他的內心是焦燥的。
看着前方佈滿敵軍的田野,孫明英不再懷疑自己的銃中沒有裝子彈了,只是他還沒有做好開火的準備。
“舉槍!”
隨着軍官們的命令,他把火銃抵到了肩膀上。瞄準着前方的煙霧。
儘管此時炮彈不斷的落在隊列之中,而且總是會有戰友發出一聲慘叫,然後倒下去。但是這個時候孫明英突然不再關心自己了,他忘記了一切,他不再是獨立的一個人。而是一名戰士,一個士兵。是這個營、這支軍隊、這個集體中的一部分,而現在這個集體現在正在面臨着危機,他被緊緊地結合到了這個集體之中,現在他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贏得勝利。
現在他無法逃走,也不可能再逃走了。
在孫明英感覺自己甚至能夠看清楚敵人相貌的時候,平端着步槍的他能夠看到那些敵人在開火之後列着隊在那裡裝填子彈。
可以開火了吧!
焦切的看着敵人咬破紙包火藥,在那裝着子彈時,孫明英的手指扣到了扳機上。
“等待。”
相比與火急火燎的敵人。李存義無疑是非常有耐性的。他壓根兒就沒有把落在身邊的炮彈當成一回事兒,他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甚至就是炮彈落在他的腳邊,他也是一動不動的。至於子彈,同樣也沒有當成事,儘管在他的身邊不斷地有人倒下去。
他仍然在那裡等着等待着敵人的靠近。在差不多50丈的距離,等待多時的他猛然怒吼道。
“放!”
隨着營長的一聲吼叫。他開槍了。槍聲讓他感覺到一絲安慰,身邊的戰友。同時扣動了扳機。槍聲瞬間在他的耳邊響起時,就像是新年時的鞭炮一樣噼裡啪啦的迴響着。
在這一瞬間,儘管煙霧籠罩了孫明英的視線,但是他能夠想象得到前方一定是屍橫遍野。
在銃聲中,孫明英感覺到了戰友們的存在,感覺到了那微妙的戰友之情,比他們爲之戰鬥的事業更爲強大。這是一種產生與魚死亡煙霧和危險之中的具有特殊情感的友情。
而與此同時孫明英同樣能夠感受到戰火的影響在他的身邊有戰友倒下了更有戰友在那裡發出慘叫聲。
戰友的慘叫讓他內心掀起一陣怒火。在他從腰間的子彈盒中取出子紙質火藥包,首先撒入傳火孔,然後用擊砧蓋好,剩餘的火藥到入銃管,再抒子彈塞銃管然後用通條壓實。這套動作完成下來是需要時間。這讓他的心裡怒火更濃了。
裝子彈怎麼這麼慢?
一次怎麼能只打一發子彈?
現在孫明英甚至有一個念頭想要端着槍衝上去,然後用刺刀刺入敵人的胸膛,如果能夠那樣一定會特別痛快。
憤怒的情緒慢慢的將孫明英整個人都籠罩其中。籠罩在火藥煙霧之中,他對衝上來的敵人感覺到憤怒。更爲自己不能夠痛快的開槍而感覺到惱火。
當然,更多的是高度的緊張。以至於在再一次扣動扳機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子彈打到了什麼地方去。只不過是朝着前方扣動了扳機罷了。
這發子彈有沒有打中人?
孫明英壓根兒就不知道只是在打空了火槍之後,從腰間的子彈盒中取出了紙包子彈。再一次用牙齒撕開紙包,在他裝填着彈藥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火藥的煙霧不斷地涌進他的喉嚨,嗆到他喘不過氣來。
每一次齊射之後。士兵們都會站在那裡用裝填彈藥。他們手中的通條在那裡鏗鏘作響,不時的發出金屬的噪音。士兵們急躁的把它們捅進滾燙的銃管內,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忘記已經裝過了子彈,總是再一次拿出子彈從銃口塞進去,如果有一發炮彈落下來,他們甚至會再次重複同樣的動作。
在他們急躁的動作之中,腰間子彈盒的的蓋子並沒有扣上。隨着他們的動作在那裡蹦來蹦去的。
上好子彈的火銃猛地被他們抵到肩上,然後他們就毫無目標的向着煙霧或者陣地前方任何模糊的運動着的東西扣動扳機,在他們的視線之中這東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敵人越來越近了。
站立在橫隊中間的維持隊列的長官們,他們這時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只是不斷來回走動着,並大聲嚎叫着對士兵們下達的命令。
在這種麻木的射擊之中,雙方的死傷都是極爲慘重的,最先崩潰的一方,往往不是因爲傷亡,而是恐懼。因爲士兵對死亡的恐懼。而對於軍官來說,他們所需要的就是用盡一切方法阻止這種恐懼的蔓延。
當一個逃兵在衆人齊射的時候突然發出一聲尖叫,然後拔腿就往兵跑的時候。橫隊後方一名軍官在那裡一把揪着他,然後揮拳就往他的臉上打去。
“滾回去,滾到你的位置上去!”
一邊吼叫着,軍官那雨點般的拳頭不斷的落在他的身上,一直把他打回到隊伍之中,被毆打的士兵只得再次回到了隊列裡。
長時間的訓練使得在這些士兵們的眼中,軍官們的話就是聖旨。當然,他們知道軍官的命令是冷峻而又嚴酷的,可以說是毫不留情的。
“拿穩了,不要抖。”
看到士兵想要給搶重新裝子彈的時候,手在那裡顫抖不停,剛纔毆打他的中尉便走上去幫了他一把。
“站在這裡。打死敵人或者被他們打死。”
把裝好子彈的槍塞到士兵的手中時,中尉瞪大着眼睛對他大聲吼喊的。
“這是我們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