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日一樣,朱大咸會趁着週六的沐休日來到淮河邊釣魚,置身於淮河邊,每每看着這淮河的時候,他都難免會心生感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再有幾年時間,估計這淮河就能再爲魚米之鄉了!”
心底這般感嘆着,朱大咸朝着淮河看去,心底依然會浮想聯翩。
初春的淮河,是一年中河水最爲渾濁的時候,因爲在這個時候,清沙船就要開始用鐵犁犁動河牀,將沉積在河道里的泥沙犁鬆,然後藉助水流的衝擊衝深河牀,在黃河迴歸故道之後,爲了恢復淮河河道,朝廷花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而這一切是值得的,就在去年,淮河與洪澤湖之間斷開了,失去了淮河水補充的洪澤湖面積運去了許多,就連被淹沒的州縣也露了出來,而更重要的是,因爲淮河能夠順暢出海,所以兩淮的內澇從根本上得到了治理,已經兩年不見內澇,也正因如此,今年朝廷加大了對治理淮河的投資,畢竟這裡是京畿重地,不能不治。
雖然河道中部的水流渾濁,可提河邊的淺水段,那河水卻幾如溪水一般清亮,水中水草游魚歷歷可數,因爲河道有船犁動河牀,所以河中的魚都被渾水逼到了岸邊,而這個時候,正是釣魚的好時候。這岸邊隨處可以看到正在垂釣的人。
在衆多的釣魚人中,穿着一身道袍的朱大咸並不怎麼顯眼,他望着眼中淮河,想到時下淮河兩岸的這一片曾經旱澇不斷的地方,現在數百萬百姓安居樂業的土地,心中甚是寬慰。
臨近中午時分,和往日一樣,朱大咸直接在腳邊的小炭爐上熱起了飯食來,就在他熱完了自己的飯食,正準備吃飯的時候,原本一直於他附近垂釣的青年,便拿着兩個饅頭說道。
“先生,可是借您的炭爐熱一下飯嗎?”
對於青年的請求,朱大咸自然沒有拒絕,更何況在釣魚的時候,他注意到這年青人總是會不時的看他。於是在對方熱饅頭的時候,他便笑着問道。
“還在讀書?”
“嗯,在清河書院讀預備課。”
青年的回答讓朱大咸應了一聲,然後問道。
“那今年考的怎麼樣?成績應該下來了吧。”
“回先生話,今年小子沒有參加入學考試。”
“哦?是不是覺得還要再複習一下?其實,試一試也是不錯的。”
聽着對方主動詢問自己,原本擔心不已的喬安樂總算是放下心來。
要見朝中要員有多困難?
說難不難,如果有人推薦的話,只需要一張名貼就能見到閣臣。說容易也不容易,很多人甚至連門都進不了。所以,想要見朝廷大員,總要想一點辦法。幾經打聽之後,在得知閣輔朱大咸喜歡到淮河邊釣魚後,他才特意借來魚杆,藉着熱飯爲名接近這位當朝閣輔。
“倒不是因爲學業的關係,當時在下在海州海軍兵工廠裡忙着一些事情,所以耽誤了考試,只能等明年了。”
喬安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反覆斟酌的,唯恐說錯了話。
“哦,你在兵工廠工作?”
打量了一下這個青年,似乎並不怎麼像,不像工人,也不像技術人員。
“這倒也不是,當時在下設計的機器需要兵工廠幫忙製造出來,”
“哦?你設計的機器?什麼機器?”
朱大咸詫異的看着面前青年,像他這麼年青的青年人設計機器設備本身就不常見,更何況還把機器造了出來,似乎也不像是什麼富裕人家出身。
“蒸汽機車。”
“蒸汽機車?”
朱大咸略有些不解的看着青年。
“就是一種用蒸汽機帶動的車輛,有了它,鐵路上的列車就不需要馬匹牽引,只要有煤、有水就足夠了。”
“哦?你是說,這車是用蒸汽機帶動的?就像工廠裡的機器一樣?”
現在,朱大咸倒是有興致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絕對是致理名言,因爲陛下喜歡蒸汽機這種新式的動力機械,所以作爲閣臣的朱大咸自然要對其加以瞭解,況且,朱家自己出投資有紗廠,也正在計劃安裝蒸汽機,甚至他還尋思着是是要借自己閣臣的身份,爲自家的紗廠走一個後門,畢竟,現在清河兵工廠的蒸汽機是供不應求的。
現在聽這個年青人說用蒸汽機可以牽引列車,自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可以不感興趣,但是他知道有一個人肯定感興趣。
“是的,相比於過去的馬拉,蒸汽機有許多馬力無法比擬的優點,而且它可以日夜不停的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列車牽引到千里之外,中途不需要換馬,不需要考慮馬匹的損耗,不需要節約馬力,總之,它的優點很多。”
優點當然不少,正因爲對蒸汽機只是稍有些瞭解,朱大咸自然覺得那蒸汽機在工廠中有那麼多優點,在鐵路上肯定也是一樣。完全不像其它人那樣,有這樣那樣的顧慮。
“那現在蒸汽機車呢?造出來了嗎?”
“嗯,一個月前,就已經造出來了,而且已經運到中都了。”
“哦,那怎麼沒看報紙上報道?”
朱大咸好奇的問道,現在蒸汽機對於新聞界來說,還算是個新聞,有一家工廠改用蒸汽機後,還是會引起報道的,像這種蒸汽機車,自然會吸引報紙的注意。
“因爲上不了路啊,上不了路,大家自然也就不知道了,記者們當然也不會報道。”
“上不了路?”
注意到年青人神情中的無奈,朱大咸倒沒有認爲是蒸汽機車不能用,反倒是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別的問題。
“怎麼?難道碰到什麼麻煩事不成?”
“因爲鐵路是鐵路公司的,公司那邊不準蒸汽機車上路,所以現在蒸汽機車只能放在碼頭倉庫裡……”
此時喬安東甚至忘記了一開始的說辭,什麼心煩意亂,纔到河邊釣魚之類的說法,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爭取眼前這位閣輔的支持。
“哦?鐵路公司好運邊不同意?怎麼會呢?這對於鐵路公司是件好事啊!”
朱大咸有些疑惑的問道。
“怎麼可能會是好事呢?你不知道,這蒸汽機車對鐵路公司纔不是什麼好事,根本就是一件壞事,大壞事!”
“什麼!”
不解的看着年青人,朱大咸問道。
“怎麼會這樣?”
“先生,你知道,如果蒸汽機車取代了馬匹,對鐵路公司的許多人而言,意味着什麼嗎?”
“你是說車伕失業?”
朱大咸自然想到了那些車伕,蒸汽機車上路失業的肯定是馬車車伕。
“公司又豈會在乎他們?”
看着滿面不解的朱大咸,喬安東繼續說道。
“那些人在乎的是自己的荷包,在乎的是自己失去了進項。”
即便是現在,提及這個原因的時候,喬安東仍然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
“哦?怎麼說?”
朱大咸繼續問道。
“先生知不知道,鐵路公司有多少匹馬?”
“至少有幾千匹。”
年青人這麼一問,朱大咸就知道了原因,不過他並沒有點破,而是繼續聽下去。
“幾千匹,這只是賬面上的,實際上每年鐵路公司都會淘汰上千匹馬,然後再買入更多的馬,而淘汰的那些馬匹,都是因爲不堪重役被淘汰的。”
“這也是很正常嗎,畢竟,鐵路上是的馬都需要承擔很大的工作量。”
當初在修建鐵路的爭論時,馬匹的損耗就是其中之一。
“沒錯,這確實是事實,可是馬匹的損耗量,馬匹是否損耗,如何評定?這些都是鐵路公司自行制定的,因爲鐵路上使用的都是大型重挽馬,現在重挽馬首先要保證軍隊和鐵路需要,民間只能用劣等挽馬,所以,那些所謂的損耗馬都很受民間的歡迎,畢竟,所謂的損耗馬,不過只是名義上的損耗罷了,一匹二十幾兩重挽馬,最後被以幾兩銀子的低價處理給幾個指定的馬商,然後馬商再以三十兩的高價賣給私人……”
無論如何,喬安東怎麼都沒有想到,那位鐵路公司的經理,之所以不願意見他,是因爲利益上的關係。
“不僅僅是馬匹,還有馬糧,還一系列相應的開支,而且每年鐵路公司的馬匹都在增加,聽說將來鐵路公司會有上萬匹馬,未來只會越來越多,這可是每年幾萬萬兩的收益……所以,這蒸汽機車是斷他們財路的東西,他們自然不會同意蒸汽機車上路試驗。”
“一羣國蠹!敗類!”
朱大咸幾乎是立即憤聲怒道。
“大明的事情就是毀在這羣國蠹的身上!”
怒斥之餘,朱大咸看着面前面帶憤色的青年,便直接說道。
“你方纔在釣魚的時候,一直在看着本官,想來必定是知道本官的身份,所以纔會特意來這裡釣魚吧!”
“還請閣輔爲在下主持公道!”
既然對方已經點破了自己的來意,喬安東也沒有再去掩飾,而是直接長揖請求幫助。
“這個公道,本官主持不了,自然會有人去徹查這些,但是……”
話聲略微一頓,朱大咸冷笑道。
“有個人必定可以給你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