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鄒侍郎。”
楊信臉上燦爛的笑容立刻綻放。
“可惜您來晚了,咱們錦衣衛已經將此賊拿下。”
他緊接着說道。
“楊僉事,這是何故?”
鄒元標指着地上的嚴一鵬說道。
“這個啊,嚴通政要我從他背上踩過去,雖然這麼奇怪的要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但爲了表示對嚴通政的尊重,我還是勉爲其難地踩一下,但又不好真踩在他背上,畢竟我對他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還是很尊敬的,故此就讓手下趴在他背上然後我踩在手下背上。
哎呀,我怎麼這麼聰明。
既可以滿足嚴通政的願望,又不用冒犯他的身體。
嚴通政,您說是不是?”
楊信低頭問道。
嚴一鵬狂暴地吼叫着。
“您說是啊!鄒侍郎,您看嚴通政很滿意。”
楊信說道。
鄒元標深吸一口氣。
很顯然這個快七十的老頭,還是頭一次見這麼厚顏無恥的。
“那就請楊僉事先下來吧!”
他壓抑着怒火說道。
這時候最重要的是搶回葉茂才,嚴一鵬的事是次要,所以還不能和這個傢伙撕破臉皮,再說刑部也管不住錦衣衛,他就是毆打朝廷命官,刑部也無權把他抓起來,能抓錦衣衛的只有錦衣衛。只能先把他哄住,以後再讓都察院彈劾,不過鄒元標也知道,彈劾對楊信是沒用的,別說他本身是皇帝寵臣,就是小皇帝還能秉公處理也沒用,因爲聖旨根本不能被皇帝看到。
司禮監就留下了。
最終此事還是要石沉大海。
嚴一鵬受的羞辱註定是要白白忍受了。
楊信倒是很給面子地下來,嚴一鵬隨即爬起,完全瘋狂一樣要撲過去,早有準備的鄒元標立刻讓人拉住,然後把他硬架回了後面的缺口。
鄒元標和刑部的衙役原本是走正門,但正門已經完全被蕩寇軍封鎖,只好先到隔壁一個同樣的文官家,然後推倒院牆進來。他,嚴一鵬,之前是五城兵馬司的副使,三撥人全是同一個目的,最早反應過來的是那個副使,也就是被楊信一腳踹開的官員。
南京和北京一樣,也是五城兵馬司和巡城御史制度,只不過南京完成了保甲化。
那個副使得知消息立刻反應過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葉茂才落在楊信手中。
然後他一邊派人向各處衙門報信一邊帶人趕來想堵住。
結果他被楊信一腳踹開了。
他和下屬的數十名弓兵至今還被蕩寇軍拿長矛頂在牆根。
然後是嚴一鵬。
嚴一鵬是來拖延時間的。
他作爲通政使沒權力做什麼,只能先儘量拖住楊信,拖延時間等後續有權干涉的文官到達,然後他就被楊信踩在腳下了。
鄒元標是第三批。
也是有足夠權力干涉此事的。
此刻九千歲那份東林點將錄上,以武松比擬的鄒元標,站在那裡恍如一個正要交鋒的劍客般,看着對面這個僅僅四個月,就攪得大明雞飛狗跳年輕人。
“後生可畏啊!”
他由衷地感慨着。
這個小兔崽子的確不是個善茬。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動手就如雷霆閃電,蟄伏一個多月,亮相五天就一刻不停,一個突襲接一個突襲,幾乎不帶喘口氣的,快得讓他們這些明明可以在心計上碾壓他的老狐狸們手忙腳亂。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楊信說道。
鄒元標淡然一笑。
“楊僉事,請出示駕貼。”
他說道。
“沒有。”
楊信很乾脆地說道。
“那就請把葉茂才交給鄒某,沒有駕貼錦衣衛無權抓人,但刑部的朱票可以!”
鄒元標舉起手中朱票說道。
“此乃逆案,理應歸錦衣衛管。”
楊信說道。
“但你沒有駕貼,沒有駕貼就沒有逮捕權。
但刑部有。
葉茂才的確涉嫌勾結土匪襲擊衍聖公,就算錦衣衛抓他也對,但抓他必須得有駕貼,這是規矩,錦衣衛也得遵守規矩。故此楊僉事需先從京城簽出駕貼,此去京城五百里加急也不過四五天,往返十天足矣,楊僉事先去簽出駕貼也來得及。在此之前爲免葉茂才逃走,可由刑部先行逮捕,什麼時候楊僉事的駕貼到了,什麼時候再從刑部大牢提他。
這才符合規矩。
楊僉事可以放心,鄒某可以在此寫一份保證。
只要你的駕貼到南京,那刑部就會向你移交葉茂才。
若你擔心他出意外,可以派人在刑部大牢內看着,他真要出事,那楊僉事惟鄒某是問,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鄒元標說道。
“鄒侍郎真是煞費苦心啊!”
楊信感慨道。
“楊僉事,鄒某年近七十,此前居家講學三十年,與官場並無瓜葛,鄒某乃江西吉水人,與葉茂才遠隔兩千裡,亦無私交可言,斷無維護之理。楊僉事大可放心,說句玩笑話,鄒某年近七十才得一侍郎,上任不過三月,還不至於爲一個無親無故之人就這麼斷送。”
鄒元標笑着。
“這樣啊!”
楊信一副頗有意動的模樣。
鄒元標捋着白鬍子慈眉善目地看着他,恍如還未切換狀態的星宿老仙。
“不給!”
楊信很乾脆地說道。
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一個和顧憲成堪稱親密戰友的,居然有臉說自己與葉茂才沒交情,這臉皮也是厚的很,這個老傢伙的確不是公開的東林黨,但他和顧憲成,高攀龍都是摯友級別的。他的確居家講學近三十年,他是因爲當初罵萬曆罵的太狠,被還年輕氣盛的萬曆踢出去,之後近三十年裡無數人前赴後繼的舉薦他,但萬曆就是置之不理而已。
他和顧憲成,趙南星合稱東林三君。
不是君子。
而是君。
葉茂才進了刑部大牢,再想要出來就不可能了。
派人過去看着也沒用,刑部大牢是人家的地盤,人家有的是招數可以解決這種小事,到時候他就算開出駕貼,葉茂才也肯定死在刑部大牢。更何況他根本不可能開出駕貼,刑科那些給事中不可能籤駕貼,有聖旨也沒用,因爲刑科給事中有權封還這樣的聖旨。最多天啓單獨給他下一道中旨,但中旨沒用,南京刑部纔不會搭理中旨呢!
鄒元標就是在哄他,只要把葉茂才哄過去就行了。
“楊僉事信不過老朽?”
鄒元標面色不變,繼續捋着白鬍子說道。
“我信你個鬼呀,你是欺負我不知道東林三君嗎?”
楊信無語地說道。
鄒元標的臉色立刻變了。
很顯然這個混蛋對他的底細清楚的很。
“楊僉事,既然如此就別怪老朽失禮了,南京刑部的朱票在此,老朽以南京刑部侍郎逮捕嫌犯,任何人不得阻撓,若楊僉事拿出駕貼,則楊僉事在此執行公務老朽無權干涉,若楊僉事無駕貼則非執行公務,那就請讓開,別阻撓老朽執行公務。
來人,立刻逮捕葉茂才!”
他看着楊信說道。
後面的衙役們立刻上前。
但楊信身後蕩寇軍士兵同樣上前,一根根丈八長矛指向前方,後面的弩手全都端起了弩,這些根本和本地連語言都不通的傢伙,纔不會管別的,楊信要他們殺誰他們就殺誰。
那些衙役逡巡不前。
他們又不傻,對面是長矛林,楊信在京城用長矛林釘死五個士子的惡行早就已經傳遍天下,他和手下這支蕩寇軍,連士子都敢直接釘死,這些衙役自認自己不會有特殊優待的。這種官老爺之間的鬥爭,跟下面小卒子無關,大家意思意思就行了,總不能爲這種神仙打架的事情,把自己的小命賠上吧?搶不回葉茂才自己不會有事,搶回了也不會有更多好處,但再向前人家是真會捅的,該怎麼做這些衙役清醒的很。
“楊僉事,蕩寇軍想造反嗎?”
鄒元標喝道。
蕩寇軍不是錦衣衛。
“鄒侍郎,您真老了,或者您已經有點老糊塗了,這個世界解決問題難道是靠嘴嗎?下筆千言,終究不如一杆長槍,您說的再多有什麼用?能讓這些衙役去撞這些長矛?至於您說那些規矩什麼的,抱歉,楊某不認朝廷的規矩,楊某隻認萬歲爺的規矩,楊某的確沒有刑科的駕貼,估計刑科給事中也不太可能給我籤這份駕貼。
但楊某身上帶着聖旨。
聖旨許我便宜行事,那麼您應該懂什麼叫便宜行事吧?
我覺得應該做的我就做。
那麼您覺得這張刑部的朱票還能大過我懷裡的聖旨?”
楊信鄙視地說道。
說完他隨手從鄒元標手中拿過了朱票,很囂張地直接撕成碎片,然後把碎片甩在了鄒元標的臉上。
“走,回去嚴刑拷打!”
他說道。
然後他在鄒元標憤怒的目光中徑直向外走去。
“哈,哈,今天爺過得還是頗爲暢快的。”
他一邊走還一邊得意地說道。
他身後恢復正常的嚴一鵬重新回來,然後用詢問的目光看着鄒元標。
“他要鬥,咱們就奉陪到底,老朽鬥過張江陵,鬥過神宗皇帝,如今年近七十難道還怕他一個小瘋狗?”
鄒元標深吸一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