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坤寧宮。
飯後,朱弘昭泛着西北急遞,摸着下巴沉吟。
遼王要改戰陣機制,還要以川軍爲主力攻掠朵幹諸土司,兩件事情讓他迷惑。
現在的軍費確實有比例支出上的問題,軍餉已經不再是大頭,這方面也94成左右,3成用在軍糧、軍裝、軍械補充、研發上面,另有3成是彈藥消耗。
將府對這個用度配比也保持沉默,沒人願意朝自己頭上揮刀子,法司這邊也保持沉默,因爲陣營以及配合的關係,將府與法司的關係,上上下下的關係都很好。
彈藥消耗量大,他的本意是用大消耗刺激相關製造行業的技術升級,增加軍士熟練度。然而,消耗量越大,意味着這塊蛋糕9越大。
再說,他觀念中現在大明已經領先世界進入了排隊槍斃時代,正是大批量需要消耗彈藥的時候。工業與軍事革新,是相輔相成的關係。軍事需求永遠是第1位的,最能刺激工業的。
他根本不知道,後世的大英帝國的龍蝦兵也玩不起這樣的彈藥消耗,都是打上幾輪後用刺刀衝鋒解決問題。
遼王那邊9是這個意思,現在軍備的先進性帶來的大威力,足以接陣之際擊潰敵軍,沒必要白白浪費彈藥去消耗敵方人命。
話說的難聽了,敵人的命還比不上我方消耗的彈藥。所以,現在軍隊的戰陣基本戰術要改改,擊潰敵人的戰陣後,立刻發動突擊,最大可能的節省彈藥,鍛鍊軍隊的肉搏勇氣。
大明軍隊的肉搏勇氣始終是1個大問題,這是個很簡單的原因。原來朱弘昭以爲只是軍隊待遇太差,軍隊後顧之憂沒能解決,所以怯於肉搏白刃戰。
他改了待遇後,軍心在他,軍隊的確士氣高漲了1段時間。然後配備大量與時代發展不符合的重甲,但新軍怯於白刃戰的習氣依舊存在。
新出來的原因很簡單,大明的軍士有着相對豐富的精神世界,1個個不是從山窩窩拉出來的野人,他們都有各種思考。他又強制軍中掃盲,軍隊思維能力增強,進而導致思維廣想的多,讓他們組成戰線對耗可以不怕死,若指揮去衝陣,9會出現怕死情緒。
這是個大問題,各項待遇已經非常優渥了,這已經不是待遇問題,而是思想問題。
軍法苛嚴,真下達衝鋒軍令,誰都會去衝,不衝9割耳。
主動的衝鋒和被動的衝鋒,給敵人造成的壓力是不1樣的,戰果也是不1樣的。
彈藥浪費他不怕,軍中怕白刃戰的問題必須要解決。起碼野戰軍團要有敢於白刃戰的勇氣和信心,畢竟以後都是打遠征的,彈藥補給9是個問題。
其次9是川陝聯軍教訓土司的戰略安排,遼王小家子氣捨不得燒錢,要1點帶線,從鬆藩插1腳進去,鈍刀割肉慢慢磨,也讓他疑惑。
楊肇基的規劃在遼王看來是激進,在朱弘昭看來是過於保守,西北諸省雖然物資不充,可朝廷往西北輸血的渠道是1直暢通的,預備着明年的自然災害,也預備着西北戰役種種所需。
遼王捨不得燒,那這些物資要白白消耗掉不成?尤其是彈藥,開花彈這種東西真的不能長時間儲存,那樣會失效,降低炸響率。
還有1批運輸給遼王儀衛的子彈,都是不能長時間倉儲的東西。開花彈這種大傢伙前線有工匠可以重新組裝,子彈這種小傢伙,根本划不來重新重裝。
子彈的出現並不離奇,完全9是仿照後裝火炮佛郎機子炮遠離製造的,母炮是槍身,子炮9是子彈,這也是第1批後裝火銃。子彈使用只需要回收製造難度高的彈殼,再沒什麼顧慮。
儘管,現在的子彈使用的是銅彈頭,打出去的是銅,自然也9是錢。兩瀛省那邊運輸過來的銅,足以支撐住錢幣鑄造消耗以及軍械供需。
“姐姐怎麼看?”
朱弘昭心裡有了主義,問問1旁刺繡的李秀娘,李秀娘放下針線笑道:“這是你們兄弟的事兒,又是軍國大事,問我1女子豈不可笑?”
挑眉,朱弘昭揉揉鼻子:“說說,尺寸有長短,但各有所長不是?”
李秀娘沉吟道:“遼王爺的提議是好的,軍費年年增高,再瘋長下去,家底9被吃空了。現在,國朝這麼多軍隊,2郎砸的軍費數額傳出去,足以讓天下……世界駭然。大明這麼強,又無勢均之力敵,有些不划算。”
軍費太高了,都是皇室掏錢,李秀娘也覺得心疼,可她也不反對高軍費,不喜歡的是軍費持續增長,這什麼時候纔是1個頭兒?
外面沒有與大明掰腕子的強敵,可內部全靠軍隊在鎮壓,皇室的錢、與穩定的天下,必須要有1個側重點,這是本與末的區別。
她想的不復雜,而朱弘昭實際上也想的很簡單,他來到這個世界有着1種使命感。大明此時的種種獨霸世界的優勢,都是先人積累下來的優勢。他9是要擴大這種優勢,如先人1樣給後輩留下1個更大的優勢。
如果說的扯淡1點,以後科技發展,地球上若沒有1個統1的政權,無法將科研力量及有限能源物資統合起來,地球即是人類的起源地,也是墳墓。
唔,有時候他9是想的這麼遠,這也是應該的。他是爲了全人類的未來希望而奮鬥,爲了全人類這個偉大目標,西夷諸國及各種很難開化的番夷滅掉也9滅掉了,爲了全人類的未來,他們死自然也是偉大的,是應該的,是責無旁貸的……
懷着這些簡單純粹又無比崇高的理念,朱弘昭殺任何阻礙他腳步的人,是不會有太多心理壓力的。阻礙他的腳步,9是阻礙全人類未來希望的腳步。
他自始至終都有1種使命感,這種使命感督促下,只有合適不合適殺,沒有敢不敢殺的說法。
看着他沉吟,李秀娘繼續說:“外面的事情,我們這些女子管不着。遼王爺去西南3年,也該回來1趟了。”
朱弘昭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提筆在遼王的作戰方案上寫了1個‘準’。
是時候調遼王回來了,遼王回京9是1個大問題,起碼遼王的家事糾紛又會讓他頭疼。畢竟西京再有1年9能完成大概,到時候配備西京百官體系,遼王在側他也放心不下。
別看西北貧瘠,但架不住兵員素質好。別的地方的兵員多怕白刃,秦兵不怕,川兵從劉綎父子時代,也9不怕。
川軍在此前只有渾河血戰露頭,其餘時間都沒什麼存在感。西南戰役時,在朱燮元指揮下只是解除成都危機後,9跟在秦良玉屁股後面接收重慶等1系列失地,然後9再沒什麼表現。
不是川軍不行,川軍老1輩人可都是跟着劉綎父子打過3大徵的,尤其是播州之役,這1戰滅掉西南千年土司家族楊家,改播州爲遵義。遵義這兩個字,字面意思很簡單,卻是血淋淋的警告。滅掉楊家是遵義,誰不遵義楊家9是榜樣!
劉綎及其義子死的憋屈,如果說萬曆中後期的遼軍核心是李家,那川軍核心9是劉家。他們父子死的憋屈,川軍軍心9散了。
川軍體系極有可能通過朵幹戰事崛起,這個不能不考慮。
夜色中,盧象升帶着張同敞與1疊計算好的物資單子和調運方案來到文淵閣。
值班的史繼偕正在打瞌睡,神情不快嘟嘟囔囔:“老人家睡不好,是會夭壽的……”
這些話盧象升全當沒聽見,遞上方案。
“錢糧不是問題,但眼前勞力不好抽調。”
史繼偕看着單子,減少北京運糧,南直隸這1片最不缺的9是糧食。甚至風災範圍內,9有足夠自救的官儲。問題還是在於風災,沒人敢出門。
風災範圍內的百姓向外遷移,留下的都是挖掘地道避風。這大風亂刮,吹過來城牆都扛不住,更別說尋常的房屋。只要在風暴中心,什麼東西都能給你吹上天。
單子上的錢糧,還在史繼偕的調動範圍內;關鍵是沒人敢去風災區域,有錢也招募不到勞力。
擡頭看着神情嚴肅的盧象升,又看看憋紅臉挺直腰背胸膛的張同敞。調動錢糧,盧象升是主使,副使自然要從相府抽,盧象升提議張同敞同行。
張同敞才2歲,自幼9以曾祖父爲榜樣。南巡以來相府最先着手的9是爲張居正平反後續實質工作,在天啓2年9爲張居正平反,這回是給與張家必要的補償。萌官子弟以張居正長子張敬修爲禮部右侍郎,張同敞經過侍從司考覈,成爲這1代人張家的代表人物,推入相府歷練。
“別山去賑災,老朽無法向國相葉公做交代。”
史繼偕目光盯在張同敞身上,國朝有愧張居正,現在再把人家後裔中最出色的1個子弟送到災區9救災,有些借天殺人的味道。
“執殳荷戈,效死疆場。乃下官祖訓,還望太保公成全。”
張同敞起身拱手,俯首。
誰不怕死?誰都怕,可都有該死、必死之時,爲心中理念而死,不算死。
國朝中興,很多議案都是張居正想做而無力做的東西。張居正改革時阻力太大,否則也不會盡數搗毀天下書院,也不會說出‘蘭芳擋路也要拔除’的狠話以示決心。
張家人看的很簡單,國朝中興大改,是對張居正最好的尊崇,從行動上認可張居正的革新理念。這可比天啓2年的平反有意義的多,從行動上認可張居正,更1次授予張家3個官帽子,全面考錄江陵黨事件中落馬的官員,爲江陵黨、張居正洗去最大的政治污名:結黨。
這種情況下,張同敞爲朝廷,何惜1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