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相中了一戶姓樑的人家。
這梁姓人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
東爲官宦,西爲商賈。照理來說,城西頭住的多是做買賣的人家,但這姓樑的人家既不開鋪,也不出攤。每天進進出出送柴米油鹽的擔子不少,可見是大戶人家。
但大戶人家不做官,不做生意,以什麼爲生呢?這便有些奇怪了。
這天樑家老爺過壽,大紅燈籠從院內掛滿了整條西街,迎來送往的人絡繹不絕。
張玉趁機混了進去。一來想摸清樑家的底細,現在只有他和錕金兩人行動,萬一樑家是官宦背景,偷盜不成反而惹得一身麻煩。二來是要探探樑家藏寶的地方在哪裡,好速戰速決。
他在院子裡假山後埋伏着,看着城東的官老爺們也陸陸續續進了樑家大堂,和樑老爺寒暄起來。可見梁氏確是官宦背景,即使不是,也應該是在做些官營的買賣。
樑老爺看起來至多六十歲上下的年紀,兩鬢未盡斑白,笑起來滿面紅光,迎上城東的老爺們沒有絲毫奉承之姿,倒顯得滿是主人氣派。
這便更奇了怪了。
城東的官員爲從三品,是這個城裡最高的品級,平日八擡大轎,氣派得很。但此刻見了樑老爺,又是作揖,又是堆笑,一直說:“不知樑大人居然隱居在此,應該早來拜見纔是。這裡不及都城繁華,怕大人住不習慣啊。”
“哪裡哪裡,”樑老爺摸着鬍子,打量了一下房屋四周:“這裡山好水好,田園風光嘛……老朽爲當朝鞠躬盡瘁四十餘載,如今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過兩天清淨日子,這裡甚好,甚好。”
“您來這裡也不跟我們提前打個招呼,我們也好幫您修葺院落,除點雜草什麼的。”另一名官員邊說邊招呼着門外的衙役擔着挑子進來,沉甸甸的兩大箱東西:“沒來得及恭祝您喬遷之喜,這祝壽之禮您總得收下。”
“喬遷這點小事不敢勞沈大人費心啊。”樑老爺端起茶了啜了一口:“都是犬子張羅的,老朽也不費什麼心思。”
雖未明說收下了禮,但爲官久了的人也都知道,不拒絕即接受。官員揮了揮手讓衙役挑到裡間去,陪笑說:“居然讓令公子操心這些個大小事宜,屬下真是……慚愧慚愧啊。”
“這是什麼話。”樑老爺擡眼看了他一眼:“最近秋收時節,沈大人收稅忙得很,怎敢勞煩啊。”
夏稅徵絲,秋稅徵糧,都是官員發跡的好時節。
官員會意奉承道:“當今聖上賢明,小城下屬的縣州也承蒙皇恩浩蕩,五穀豐登。改日再給大人帶些本地的特產,那板栗可是一等一的香。”
話說的是板栗,實則是指行賄的金銀珠寶。秋天收上來的丁稅和地稅中,起碼一半被用做了各層下級官員給上級官員進貢的雪花銀,農民被層層盤剝的事並不新鮮。
張玉落草之前在衙門當過師爺,官場的那些客套話,話中話,明話暗話知道得很多。暗暗感慨這樑老爺不是個好鳥,不過,這樣的鳥才肥嘛。
樑老爺笑了起來:“好好好,就只怕老朽年邁,嗑不動那板栗殼啊。”言下之意是送進來不要露痕跡。
官員明白是有所暗指:“這您大可放心,都是不帶殼的,乾淨的,給你剝好了的送來。”他特地把“乾淨的”,“剝好了的”加重了語氣。
樑老爺滿意他這眼力勁兒:“那我就等着嚐嚐了。”
張玉在樑宅一直呆了深夜,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觥籌交錯。最後眼見着僕人把官員進奉的兩箱東西彎彎繞繞地擡進了西廂房中,在門上掛了把鎖。
今天的“探訪”結束得也算圓滿。
回到家裡,錕金又在逗着許白玩兒,一會兒把風箏別到腰上,一會兒把風箏拿在手裡,惹得許白追着他滿院子跑。
“目標定了。”張玉被這一大一小倆小孩搞得頭痛:“城西樑家。”
“好!”錕金二話不說地答應下,他早就手癢癢了。
“先說好,不許鬧出人命來。”張玉跟他約法三章:“只偷金銀珠寶,其他一律不碰。”
錕金癟了癟嘴,不屑地哼哼地兩句:“你入了中原之後就束手束腳的,是不是後悔沒跟着齊頭兒做個官啊?”
“你少拿他諷刺我。”張玉聽到這話有些來氣:“要是你惹出了人命,我可不管你,直接就帶着年年走。”
“別別別……”錕金聽到張玉拿許白威脅他,頓時軟了下來,他喜歡許白可喜歡得緊:“都聽哥的,來去無蹤,拿錢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