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裂縫處傳入一絲光線,樑熙用落入裂縫裡的雪擦了擦臉,又吃了一小塊麥餅,拄着一根樹枝站了起來。
腳踝上的腫包變得更大了,靴子穿在腳上覺得擠得厲害,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他不僅沒有好好修養,還要一直的行走,也難怪越來越嚴重。
樑熙從衣袍下襬撕了兩根布條下來,用裂縫裡撿來的樹枝綁了兩個火把,一個背在背上,一個點燃了拿在手裡,繼續在裂縫裡摸索前行。
說起來這裂縫雖然在地面上有開口,可是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積雪或者樹枝掩蓋,是看不到天空的,樑熙打着火把走在裂縫底部,有時候感覺自己象是走在一個漆黑的山洞裡。裂縫的底部大約每年春季積雪融化的時候,有流水經過,所以很多狹窄的地方都會堆積不少的樹枝,有時候需要搬開樹枝才能通行。
樑熙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餓了就掰一點麥餅吃,渴了就抓一點積雪吃,皮囊裡的烈酒喝完了,他裝了一些積雪進去,然後哆嗦着塞進衣服裡,用體溫化開。
拿起皮囊喝了一口水,樑熙這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積雪了,倒是見到兩個結冰的小水坑。
樑熙也沒太在意,休息了一下繼續向前走,誰知道沒走幾步,腳下一滑,整個人竟然一直向前滑了出去。這一路都是下坡,一開始因爲有積雪和樹枝、碎石,走起來也算穩當,誰知道這一段卻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樑熙的腳受了傷已經不穩,再一個不注意,順着坡就一直滑了下去。
坡道雖然不算陡,可是附近沒有任何可以抓的東西,樑熙怎麼也爬不起來,手裡的火把也飛了出去,漆黑之中,樑熙也不知道被兩旁的石壁撞了多少次,翻翻滾滾的,好不容易抓住一塊突出的石頭,才停了下來。
扶着石壁站起來,嘴裡忍不住“嘶”的倒抽一口氣,全身的骨頭都疼得彷彿斷了一般,想來是剛纔在石壁上碰撞所至。
樑熙抹了抹額頭上疼出的冷汗,摸出火摺子點燃了揹着的那支火把,擡頭一看,立刻又是“嘶”的倒抽一口氣,這次卻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眼前分明是一個巨大的山洞,四周的洞壁上結滿了形狀各異的冰晶,然而最奇特的卻是山洞正中間有一個水潭,竟然波光瀲灩,一點也沒有結冰,甚至水潭旁邊還有幾棵白色的矮樹。
走近一些才發現,那幾棵矮樹並不是白色的,而是樹枝上面長滿了一層小小的白色圓果子,大約一個指甲蓋大小,晶瑩剔透的很是漂亮。樑熙摘了一顆聞了聞,甜膩膩的聞着很香。
樑熙摸了摸肚子,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果子從未見過,也不知道有沒有毒。
正想着,眼角突然看到水中似乎有一些影子在動,他把火把移過去一看,只見水潭清澈見底,裡面竟然有一些游魚,身形扁平,長不過寸餘。有幾條魚遊得近了,樑熙才發現這些魚沒有眼睛,而且是半透明的,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魚身體裡的骨架和內臟。
樑熙想了想,摘了幾個果子丟到水潭裡。
那些果子一掉進水潭,那些透明的怪魚立刻一窩蜂的遊了過來,只聽“稀里嘩啦”的一陣拍水聲,果子已經被怪魚吃了個乾淨。看這情形,那些怪魚就是以這水潭邊的果子爲生,否則這水潭孤零零的在這山洞裡,又沒有活水流經,這些魚早就餓死了。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魚中毒,樑熙才摘了一個果子放進嘴裡,想不到這果子聞起來甜膩膩的,吃到嘴裡卻是又甜又鹹,味道極其古怪。不過樑熙餓了兩天,哪裡還顧得上味道如何,他一個接一個的吃了個半飽。果子的水份並不多,樑熙吃多了有點口渴,他見潭水十分清澈,又有活魚生存,想來是沒有毒,於是用手舀起一捧喝了。
誰知道他這一口水剛喝下去,肚子裡突然傳來劇痛。
“哎呀!”樑熙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心裡忍不住一陣驚慌,難道那潭水真的有毒?
沒等他細想,那劇痛竟然沿着後脊樑一直傳遍了全身,每一塊肌膚都像是被人在用刀子割,每一塊肉都像是刺入了無數根鋼針,每一根骨頭都像用斧子敲碎了……他疼得縮成一團,在水潭邊的地上直打滾,嘴裡只能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
這種感覺實在太痛苦了,樑熙不住的用頭去撞地上的石頭,想把自己撞暈了,可是身體彷彿在和他作對一般,他撞得頭破血流也無法暈過去。
在這種劇痛之中,樑熙覺得自己彷彿分成了兩個人,一個在水潭邊痛苦的掙扎,一個卻躺在喜牀上,旁邊是對他微笑的藺秋。
“秋……秋兒……”水潭邊的樑熙無意識的喊着,身體猛的一滾,落入了水潭裡。
喜牀上的樑熙終於吻住了藺秋的嘴脣,一如他所想的柔滑,誰知藺秋突然向旁邊躲開,樑熙一把抓住他的手,細瘦的手指白皙而又細嫩,藺秋似乎有些不高興,不斷的甩着手,樑熙心裡一急,把他的手含進嘴裡。
水潭裡的樑熙雙手捉住一條怪魚放進嘴裡,那魚不斷的扭動,竟然鑽進樑熙的喉嚨裡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樑熙慢慢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水潭裡,周圍全都是怪魚的屍體。
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他迷迷糊糊的從水潭裡爬上來,只見水潭邊上落滿了東西。剛纔他胡亂掙扎的時候,把皮袍扯了下來,懷裡的麥餅、火摺子、皮囊等物全掉了出來。
在水潭邊坐了一會兒,樑熙清醒過來。看着身邊熄滅了的火把,樑熙再笨也知道自己必然是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山洞裡漆黑一片,火把也已經熄滅了,自己是如何清晰的看到這些物品的?還有,之前因爲過於疼痛,他曾用頭在地上猛撞,那片血跡還在水潭旁的石頭上,可是自己的額頭上卻是光潔一片,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甚至連崴傷的腳踝,現在也已經消腫。
而且,還不僅僅如此,他看着自己身上不斷冒出的熱氣,溼漉漉的衣服、褲子、甚至靴子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幹。
樑熙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傷口莫名的癒合,也不再感覺到寒冷,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而這一切的源頭是湖邊的那些果子,還有潭水,或許還有水潭裡的那些怪魚。
想了想,樑熙扯下一塊衣襟,採了一些果子包起來放在懷裡,又用皮囊裝了一皮囊的潭水,最後又把浮在水面上的怪魚撈了起來,用皮袍裹了背在背上。
樑熙在山洞裡轉了一個圈,發現四周的洞壁全被冰晶封住了,就算有出口也找不到,只好又向來路走回去。
說來也是幸運,他離開山洞沒多久,就在裂縫兩旁的巖壁上看到了□□的樹根,他抓住樹根向上爬了沒一會兒,推開裂縫頂的樹枝和積雪,終於從裂縫裡爬了出來。
這時候應該是正午,雖然沒有下雪,天空灰濛濛的。
樑熙在雪地裡站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尚未乾透的褲子依舊冒着熱氣,可是腳下的雪地卻沒有融化。這是什麼道理?
想不明白就乾脆不想了,樑熙摸了摸懷裡的果子,笑得很開心,秋兒身體不好,又怕冷的厲害,只要吃了這些東西,他就不再怕冷了。
辨認了一下方向,樑熙向着馬匪的寨子走去。
他不知道爲什麼沒人來救自己,這兩天他也想過兩個可能性。一是有人要害自己,二是寨子出事了,不管是哪個,他都必須先回寨子。
如果是第一個,他要回去帶走虎頭,那人害了自己一定不會放過虎頭,既然當初救了他,就不能眼看着他死。
如果是第二個,他就更要回去了,是這些馬匪救了他,給了他馬奶和麥餅,帶他逃離了鬍子的追殺,他又怎麼能在他們出事的時候獨自逃跑。
樑熙一邊盤算着,一邊向馬匪寨子走去。
不過沒等他走到寨子,已經看到山谷裡沖天的濃煙。
樑熙心裡一驚,這麼大的濃煙,除非是燒了聚義廳和大堂,否則山谷裡更本沒有那麼多的木材。山谷裡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石頭建造的,或者乾脆住在山洞裡,只有聚義廳和大堂是用木頭搭建的。
顧不上細想,樑熙找了一棵樹,把果子、魚和裝了潭水的皮囊埋在樹下的雪堆裡,掩藏着身形,一直等到天黑,確認沒人守衛,才小心的走進山谷。
一進山谷就看到谷口墓地裡有人埋伏,雖然天色漆黑,樑熙卻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竟然穿着鬍子的衣服。
鬍子怎麼會在這裡?樑熙還沒心驚完,就見一個人影向鬍子摸了過去,一手捂住鬍子的嘴,另一隻手輕鬆的揮了一下,那鬍子的頭顱立刻只有一點皮還連着脖子。
那人影又高又瘦,即使漆黑的夜裡也能看到他綠色的眸子。
“於七。”樑熙對着人影輕輕的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