鬍子是半夜來的,他們接連摸掉了幾個哨衛,竟然一路通行無阻進了寨子。寨子裡面的人不足一千,還有不少是婦孺,正好夢間倉皇應戰,結果可想而知。
幸好寨子裡密道織成了網,在馬匪們的拼死抵抗和掩護下,還是有一部分人逃了出去。
“喬二姐他們逃出來了嗎?”樑熙熟悉的人並不多,除了喬二姐就只有炭頭和孫麻子,而且他更想知道的是虎頭的安危,那孩子他帶在身邊照顧了一個月,說沒感情肯定是不可能的。
黑暗中,於七上下打量了樑熙一番,嘿嘿笑着說:“你回來就是爲了喬二姐?該說你是後生可畏,還是賊心不死呢?”
樑熙聽得一愣,還沒說話,就見於七無聲無息的欺了上來,手裡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對着自己脖子就劃了過來。樑熙大驚連忙後退,匕首在他下巴割了個口子,沒等他站定喘口氣,那匕首在於七的手裡一轉,又對着樑熙的脖子刺過來,樑熙嚇得一個後仰,單手在地上一撐,一隻腳對着於七的腰部“呼”的就踢了過去。
“嘿嘿,你果然是會武功的。”於七向後一躍,躲開樑熙的攻擊。
說樑熙會武功那真是擡舉他,花拳繡腿他的確是會那麼幾招,畢竟每個皇子都有專門的武學師傅,只是樑熙學了不足一年就把師傅給氣跑了,招數學了不少,全是樣子貨。
剛纔踢於七的那一腳,只是樑熙在危險時的一個條件反射,他自己不覺得怎樣,於七卻是暗暗心驚,樑熙踢他時的破空聲可是清晰在耳,沒有十幾年的功夫可做不到,這樑熙看着也不過十八、九歲,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而且,更讓於七在意的是樑熙的眼睛。
於七的父親是海外行商,到大梁國做生意的時候看上了一個妓子,原本想帶那妓子回家,那妓子不想離開大梁國,行商想着二人畢竟也歡好了一年多,就爲她贖身,還留了一筆銀錢給她才離開。誰知道那妓子八個月後生下一個兒子,眼睛碧綠,與那行商一模一樣。
那孩子就是於七,他不僅眼睛是綠色的,還有夜視的能力,黑暗之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後來他母親病死,他被人謀奪家產趕出家門,輾轉流落到了北疆,遇到一個殺手,學會了一門身輕如燕的功夫,走路連一絲聲音也不會發出來。
剛纔他們在谷口墓地裡,那時候天上的月光明亮,樑熙能看到他一點也不奇怪,可是現在他們已經來到了谷口外的巨石堆裡,巨大的石頭擋住了月光,他剛纔隱沒在巨石的陰影裡,樑熙竟然能看到他的動作而躲開,一次可說是意外,兩次三次就絕對是象他一樣有夜視的能力。
“於七,你幹什麼?”樑熙退到離於七十幾步的距離,怒聲喝到。
“幹什麼?嘿,就是殺了你爲死去的兄弟們報仇!”於七說着,手在靴子邊一摸,又是一把漆黑的匕首,衝過來對着樑熙的脖子和腹部就刺。
樑熙被他那副兇狠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一個側身避開,腳下不斷的後退,嘴裡喊道:“我又沒害寨子裡的兄弟,爲什麼找我報仇?!”
“是你帶着鬍子來的!”於七嘴裡說着,手上的攻擊也沒斷。
“我沒有!”樑熙被他的話說得憤怒無比,大梁國和胡國有深仇大恨,他身爲太子怎麼可能爲鬍子帶路。
“那鬍子來的時候,爲什麼你不在?”於七見他臉上一副憤怒的表情不似作假,手下也不由的慢了一些,他嗜殺,卻並不枉殺,樑熙雖然沒有正式插香入夥,也在馬匪裡住了一段時間,按馬匪的規矩,就是外圍的兄弟。
“我去砍柴的時候掉到地縫裡了,難道沒人告訴你嗎?”樑熙乘他手下變慢,連忙向旁跑開,說:“原本領頭說第二天就來救我,可是我等了一整天還沒人來,只好順着地縫一直走了兩天才出來。”
於七保持着攻擊的姿勢,問:“誰能證明?”
樑熙跺腳道:“砍柴隊的人都能證明!”
於七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說:“好,你跟我去見大頭領。”說着也不等樑熙,轉過身子就往巨石堆深處走。
樑熙連忙跟在於七後面,只是距離他有個七八步的距離,不敢靠得太近。
其實於七也是提着一顆心,剛纔他們對打的時候,這樑熙的招式雖然笨拙了一些,可是速度卻奇快,而且從他一開始踢自己的那一腳看來,他的力氣還很大。儘管於七表現出一副囂張的態度,實際上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打起來,自己未必是樑熙的對手。
走沒多遠,於七停在一塊巨大的石頭旁,手在石頭上的一個地方用力一推,那石頭竟然橫移了幾米,露出一個有着微微火光透出的地道。
樑熙見於七招呼也不打就向地道里走,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走了下去。
於七停在下面,見樑熙下來,拉動一根鐵索,頭頂的巨石又關上了。樑熙這纔看清楚,原來那巨石下面有一塊鐵板,大約有滑輪一類的東西支撐着,所以剛纔於七沒費多少力氣就把一人多高的石頭給推開了。
這地道上下左右全是用石頭壘成,有兩米多高,可供三人並行,地道里空氣並不算混濁,一路走來,幾乎每隔不遠就有一盞巨大的石制長明燈。樑熙一邊走一邊暗暗咋舌,這樣一條地道不知道用了多少人力才能修建而成。
於七連續轉了好幾條岔路,這讓樑熙有些擔心,忍不住走得離他近了一些,免得這於七把自己丟在這密道中,自己可就找不到路出去了。
好在走了三四百米的樣子,於七推開一扇石門走了進去。
“樑兄弟!”
樑熙剛走進石門,就聽見炭頭喊他的聲音,他有些驚喜的望過去,卻立刻驚呆了,只見炭頭斜穿着一件皮襖,露出半邊身子,他的左手從手肘往下都消失了。
“炭頭,你的胳膊……”
炭頭摸了摸手肘上纏繞的棉布,說:“哦,被鬍子給砍了,不過反正老子是用右手拿刀的,左手沒就沒了吧。”
話雖如此,樑熙還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馬匪騎在馬上,一隻手揮舞着刀,另一隻手需要拉着繮繩。沒了一隻手,意味着他再不能騎馬去草原了,以後只能窩在寨子裡,做一個普通的守衛,這對馬匪來說,是比死更可悲的事情。
“對了,我聽胖三兒說,你掉到地縫裡去了。”炭頭不想過多的提起自己的手,連忙叉開話題。
樑熙點了點頭,把自己如何掉到地縫裡,又如何從地縫裡爬出來的事情說了。他沒有提那個山洞裡的水潭,到不是因爲小氣,而是這裡人太多了。
他們所處的是一個大約六十平米的石廳裡,旁邊或坐或臥着三十多個人,有樑熙認識的,也有一些不認識,但從樑熙進來之後,他們就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用審視和懷疑的目光望着他,讓樑熙感覺很不舒服。
炭頭安靜的聽樑熙說完,這才說:“原來是這樣,那你和我一起去見大頭領吧。”
樑熙聽他這樣說,知道他也不相信自己,不由的有些失望,也有些懊惱,頓時失去了說話的興趣,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穿過幾個大大小小的石廳,樑熙看到每個石廳裡都有不少人,可是每次看到他走進來,就立刻停下說話,只是望着他不吭聲。
終於,炭頭帶着他進了一個小房間。
“樑秋?”
房間裡有一張石制的矮榻,上面躺着大頭領喬山豹,矮榻旁的石凳上坐着喬二姐,手裡還抱着正熟睡的虎頭。
“大頭領,我把他帶來了。”炭頭對着喬山豹說。
樑熙幾乎已經認不出喬山豹了,他原本黑紅的臉龐變得慘白,一邊的眼睛上蒙着布條,上面還有滲出的血跡,身上的白色羊皮袍幾乎被血染成黑色,到處是被刀劃開的口子。
喬山豹睜開一隻完好的眼睛,看了樑熙一眼,說:“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和樑兄弟說。”
“是。”炭頭應着和喬二姐走了出去,路過樑熙的時候,樑熙看了虎頭一眼,只見他臉色紅潤,身上也乾乾淨淨的,應該是沒有吃什麼苦,這才放下心來。
喬山豹一直看着樑熙,直到他們都走出去把門關上,才說:“樑兄弟,我該叫你樑秋,還是樑熙?或者該叫你太子殿下?”
樑熙心頭一震,這麼長時間他一直小心翼翼,從沒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身份,喬山豹是如何知道的?
喬山豹從樑熙的臉上看出了答案,嘆了口氣說:“原本我也想不到,只是前幾日接到幾封傳書,現在草原上的馬匪和做黑活的都在找你。”
“找我?”樑熙有些發愣。所有馬匪和做黑活的?難道不該是父皇和母后派人找他嗎?
喬山豹“嘿”的笑了一聲,說:“雖然傳書裡只說要找一個叫樑熙的十九歲男子,可是我卻收到消息,大梁國的太子樑熙正好十九歲,而且也正好奉旨在北陌縣歷練,也就是說,傳書裡找的樑熙很可能就是大梁國的太子。我沒說錯吧。”
樑熙沒有說話,這個大頭領即使渾身是傷的躺在牀上,也帶着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喬山豹的單眼盯着樑熙,慢悠悠的說:“你說,我要把你交給鬍子,鬍子會給我多少賞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