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海大學校門外有一條美食街。
四石和李香轉悠着走到這裡,兩人的肚子都有點餓,決定一起吃飯。
一路上,四石扯天扯地講了許多笑話,逗的李香直樂。
“你別再說了,我已經快不行了。”李香笑得前胸貼後背,一隻手叉着腰扶着自己,一隻手搭在欄杆上。
四石還保持着抱東西的動作,轉頭含笑看着她。
李香笑夠了,四石說:“前面有家酸奶店,喝酸奶嗎?”
李香剛想拒絕,四石嘴快,否決她的話:“害!喝點酸奶沒什麼的。我幫你要無糖的。”
他把手裡的材料往李香懷裡一放,“等着我去買。”
李香接受了他的提議。
她嘆口氣,自己又一次被別人策反了。
和李叔從老家來到迪海那時候起,她變的在意別人的目光和想法,每每都把自己的意見保留到最後,也從不有什麼主見。
喝就喝吧,她也很久沒有喝酸奶了。
四石是個很暖的人,至少對於李香來說,他是一個很溫暖的學長。
她很少被人保護,四石算得上是第一個。
在這之前,不,應該不算。
韓瀚文不能算。
四石越過天梯到馬路對面,酸奶店裡的牆面貼了藍綠兩種純色的壁紙。左面牆上有一隻巨大的卡通奶牛。
一閃一閃會發亮。
酸奶做的有點慢,他後悔沒把李香一起帶過來,拿出手機剛想給她發消息,他買的兩杯紅豆酸奶好了,他付了錢往出走。
門忽然被打開,一個穿着公主裙扎着兩個馬尾辮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
“咦,好巧!”女孩給他打招呼。
四石認出她,是上次在大廳遇到的女孩。
溫初抱着軟毛兔子包,笑起來甜甜的。
“好巧。”四石說。
“哥哥你買兩杯酸奶?”溫初問。
四石不太能習慣這樣款的女生,一句話說絕,“啊,是,給女朋友買的。”
溫初的臉色有些異樣。
李香等了四石很久他都沒來。她力氣大,抱着一堆材料往天梯上走。
天梯的視線寬廣很多,加上她個子高,視力好。
溫初和四石在酸奶店門口說話的場景,映在眼簾。
換做別人,李香不但不會多想,反而會走上前問問四石這個人是不是他的好朋友。
但是不行。
這個人是溫初。
一個在李香的人生中,如魔鬼般存在的人物。
她扭頭轉身就走,步伐剛邁出去半步,韓瀚文站在她面前不到3米的位置。
“李香。”李香停下腳步看着他,韓瀚文依舊保持着儒雅的樣子,他笑着說:“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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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有點哭笑不得。
少女青春期時代,她對兩件浪漫的事情有很深的執念。
第一。
她要有一個有錢有權有顏有寵物的男朋友。
夏舒芒的顏值可以給9.9分,他有一整面aj牆,勉強算得上是個小富公子。他養了阿黃,也算得上有寵物。
至於權力,他也纔不過大三,有待考究。
第二,她結婚的時候,要辦一場盛大的中式婚禮。
三書六禮,十里紅妝。提親定親成親,一個也不能少。
有些不對的點在於,她從來沒有想過男朋友給自己告白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麼場景。
但是再怎麼樣,也不是想現在這樣,木屑灰塵滿屋飛,空氣中佈滿了甲醛和新木的異味。
夏舒芒說完話後,穀雨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淡定,要心平氣和。
她確定自己說出來的話沒什麼別的意味,“夏舒芒,人家告白都用玫瑰花的!”
夏舒芒指指自己的畫:“這個多好多用心。”
這幅畫每一個人物的勾線上色,都是他廢了老大勁研究出來的。
她哭笑不得,又搞笑又感人又土裡土氣。
他是怎麼做到的。
退一萬步來講,表白也應該拿一些看上去粉粉嫩嫩的花,點個心形蠟燭,寫個情書念段告白詞。
他這樣別緻的告白還真的是別出心裁。
除了毫無浪漫可言外,就還,挺感動的。
和心形蠟燭這些淘寶幾十塊錢就能買到的告白利器相比,她更能被這副費時費力勞心傷神的漫畫感動。
她喜歡文學,他給了她一整部中國文學史。
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表達一種不能用實物表達出來的感情。
她看着夏舒芒,眼睛忽然有點酸澀。
他好像越看越順眼了。
“缺失的父愛”感,開始在她心頭氾濫。
夏舒芒追問:“答應嗎?”
他眼神炙熱,真誠發問。
“行吧。”穀雨聽到自己小聲嘀咕了一句:“看在你像我爸的份上。”
夏舒芒:“你說什麼?”
穀雨慌亂中搖搖頭,她以爲夏舒芒聽到了她後一句話,“沒有沒有!”
夏舒芒:“前面那句。”
穀雨啊了聲,聲音比剛剛嘀咕時的聲音更小:“行吧.......”
夏舒芒走向前幾步,表示肯定的點點頭。
“行。”他說:“能接個吻嗎?都是男女朋友了。”
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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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最後的結果是,他倆並沒有接吻,也沒有告白後的驚喜與浪漫。
在這樣像倉庫一樣的房間裡,毫無浪漫可言。
夏舒芒說完這句話,手機忽然響了。
從迪海飛往廣州的航班因爲原機長出門的時候被門口的一隻哈巴狗給拌了一下需要換機長。
人狗兩傷,不幸住院。
夏舒芒的師傅叫鄭守光,今天剛四十八,從事飛行行業二十餘年,經驗豐富,他被臨時換上,夏舒芒也因此提前上機。
她剛剛撈到手的男朋友,轉眼間,不見了。
飛了。
他走後,穀雨坐在他家大倉庫裡,莫名覺得好笑。
飛了,不見了。
還真是。
哎——
她給李香打了電話,從下午到現在還沒聯繫到她。
李香已經回宿舍了,她沒在清水灣停留,出門打了個車回學校。
坐在出租車上,她的腦袋瓜裡嗖嗖嗖寫出了好幾個不同版本的告白全過程小作文。
前面的鋪墊可以省略,夏舒芒最後走的時候在她耳邊說“油畫清晰明亮,漫畫也可以溫存可愛”這句話,一定要用三種修辭、八個排比形容出來這句話對她的衝擊力有多大。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她想要什麼。
谷加索走了,她身邊沒有親人了。
她把羊咩咩抱回了家,把它當親人、當伴侶。
有些人,哪怕他對不不好、對你冷淡,可他在你心裡的位置也無可取代。
他沒有辦法能讓谷加索回來,也不能代替谷加索在穀雨心裡的位置。
但是,他可以以另一種新身份,出現在她未來的人生裡。
李香這幾天怪怪的,明明有了新工作,但還是萎靡不振。
她的狀態很嚇人,穀雨怕她難過,一直忍着沒說自己談戀愛了的事。
夏舒芒被沒收了手機,他給穀雨發過短信,接着沒聲了。
消失第三天的時候,他終於發來了消息。字裡行間裡,夏舒芒用笨拙的帶有濃濃理科生寫作文feei的語氣,表達出了自己的歉意。
他後天回迪海,四石已經在羣裡嚷嚷着要魯班再現了。
“香香,我們走吧。”穀雨說。
李香把頭埋在被子裡,“我們要不等夏舒芒回來一起吧!”
她在刻意躲着四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香喪了好幾天了,穀雨有必要拉她出去透透風,不然頭上都要長蘑菇了,“走了走了,快點弄完我還要寫報告呢!”
李香還在扭捏。穀雨:“弄完我們去唱歌!”
李香:“......”
她投降了。十分鐘後,跟着穀雨出了宿舍。
安易臉上貼着黃瓜,“報告,什麼報告。老師讓寫報告了嗎?”
安寒:“誰知道呢。”
安易:“她們真的沒有參加任何選修課哎。”
這幾天上課,李香和穀雨上完了回宿舍,她和安寒還要每天奔波在東西校區之間。
這種感覺,挺不爽的。
工作室裡夏舒芒沒來,只有他們四個。
四石已經在用尺子量尺寸了,他一隻腳踩着木板,用鋸子鋸木板。
“你們來了啊!”穀雨和李香各自抱了些金屬材料走進來。
葉夢心在塗指甲油,沒看她們,她看看自己圓潤小巧的指甲,好像沒塗好,“穀雨,你幫我看看這個色好看嗎?”
“哦。”穀雨放下東西,走過去。
李香沒地方去,把東西拿到四石旁邊的椅子上。
四石一邊鋸木板一邊說:“李香,那天你怎麼走了?”
李香恍惚着說:“啊,我肚子疼,先回去了。”
四石終於沒在看木板,“肚子疼,你也不是這幾天啊?”
李香:“啊?!”
四石:“沒什麼。把那個軟尺給我。”
“哦。”
她拿來軟尺給四石,四石比劃着量了量,“你要是不舒服好歹告訴我一聲,我找了你挺久的。”
李香:“對不起。”
四石最頭疼她這樣的語氣:“算了,也是我不對,讓你等那麼長時間。”他用記號筆在木板上劃了幾下,放下手裡的東西,到一旁的袋子裡拿出一個玻璃杯裝的濃稠酸奶遞給李香,瓶子上印了大大的奶牛。
乳白色香軟的酸奶上,平鋪了一層軟糯香甜的紅豆。紅豆旁的薄荷裝飾,依然挺立在最中間。
四石的手因爲幹活有些髒,他小心翼翼的捧出酸奶瓶,對着李香說,“給你,上次欠你的。”
李香看着酸奶,眼眶忽然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