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圖宗那修士眼見碰上了硬茬兒,收起桀驁囂張之態,腳底抹油,跑起來竟也是飛快。
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逃出了二三十丈遠。
江、巫二人依舊動彈不得,眼睜睜望着,有心提醒一聲,卻又覺着這情況那救了二人的女修怎會不知?她一直屹然不動,莫不是剛纔對付“慧心一劍”其實並不像她表現出來得那麼輕鬆?
正有些不安,卻聽背向兩人那女修叱道:“哪裡逃!”
她右手高高揚起,掌中突然多了一杆槍,這槍足有丈許長,是個法寶無疑,槍一顯形,原本淋向二人的瓢潑大雨突然於空中轉了個彎,好像那槍身上有巨大的吸力,將大片的雨水席捲一空,不獨如此,便連海浪也被它吸引,槍身越凝越長,很快便達到了施法之人的極限,她持槍的手看上去有了託不住之感,這才猛然間揮手。
水花向四下飛濺開來,而那杆長槍卻劃開空中雨霧,如一道亮白銀河破開虛空,自後面直向那符圖宗修士追去。
這等聲勢,叫通過“流水知音”看到這一幕的謝俠真速度不由緩了一緩。
他是金丹圓滿,但他自忖方纔這法寶到了他手裡使出來也不過如此。槍這種霸道法寶,根本就不適合水修來用,可這偏偏卻是一杆水修用的槍,這女修是誰?爲什麼槍和水修這種聯繫,突然叫他心中有了一絲微妙的感觸,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這件法寶蓄勢的時間不短,符圖宗那修士本已逃出百丈有餘,但衆人只見亮白槍尖和那修士之間的距離在飛快縮短,八十丈、七十丈,很快接近到五十丈之內,此時那修士顯然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突然轉向提速,槍上彷彿長着眼睛。緊緊咬住不放,女修亦由後追了上去。
這一場海上追逐就在江、巫二人的眼皮底下發生,不論是追的還是逃的,那速度都叫兩人覺着望塵莫及。
眼見槍尖離着那修士的身體越來越近,只差十餘丈便可追上。此時那修士已經逃到了十子羣島當中的一座小島前。那修士不知怎的空中一個翻身,如乳燕投林,一頭鑽到了島上。
這一下太過突兀。長槍緊隨而至,直接沒入了島上的山石之中。
“轟隆”一聲巨響,遠處煙塵瀰漫,衆目睽睽之下小島消失了一半。
很快那女修追至,落到島上。兩下相距太遠了,又隔着大雨,江無非和巫錦看不太清,只見那個小黑點在島上飛了一週,似在找尋敵人。跟着消失不見。
巫錦這纔敢透了口氣,驚魂未定道:“這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啊!”
江無非默然,師父馬上就到,不管怎樣,自己總算僥倖逃得了一死。
他二人在這裡呆站着,卻不知道那海島另一面視線阻隔之處。逃命的符圖宗修士停下來摸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說起話來猶有些氣喘:“一定要這麼賣命嗎?我的娘啊,真是鞋都跑丟了一隻。”
剛剛還追得起勁的女修笑盈盈落於他身旁,湊趣道:“哪呢,我回去幫你撿。”
這兩人正是盧雁長和紅箋。
小瀛洲戒備森嚴。想敲開他們的大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紅箋沒有辦法,只得故技重施,找盧雁長來搭檔着演一場好戲。結果盧雁長接了信不但自己來了,還給紅箋帶來了點意外驚喜。
此時紅箋便問那驚喜:“咦,我小師姑人呢?”
不遠處石頭後面井小芸露了一下頭:“這呢。”她適才目睹了全過程,煞有其事評價道:“不錯不錯,看不出來,方紅箋你鬼主意還挺多。盧雁長裝得也挺像那麼回事,足以騙過那兩個傻大個兒。”
紅箋笑道:“那要多虧師姑你配合得好。”
井小芸在赤金山脈和滅雲宗那些人呆在一起早憋悶得渾身難受,這次盧雁長出來,她死活要跟着。也幸好有她在,盧雁長的那張破爛符紙才能當做“定身符”用,她堂堂元嬰,神不知鬼不覺定住兩人再容易不過。
井小芸聽到紅箋誇獎面露得色,還待再說什麼,突然怔了怔,看往遠處海面,道:“有人過來了,好像是個金丹圓滿。”
紅箋道:“沒事,這時候來的十九是自己人,你放開他倆吧。”
她又轉頭叮囑盧雁長道:“我去了,有事再聯絡,你和小師姑一起千萬要小心。”若只有盧雁長一人她還放心一些,井小芸雖然是元嬰,時常做出事來叫人措手不及,若叫人發現她是魔修,確實會有極大的危險。
盧雁長心領神會,揮手道:“放心就是。”
於是短暫的碰面之後,紅箋假作沒有追到人,自小島方向現身,迎向了江無非和巫錦二人。
而江、巫二人也突然發覺自己能動了。巫錦抽了口氣,道:“得跟師父說聲,這鬼符這般厲害,全沒有反應的時間,再遇上符圖宗的人應該怎麼應對?根本沒法打呀。”
江無非沉聲道:“師父看得見,他馬上就到了。誰說沒法打,還是你我本事不濟,你看看人家……”
此時二人離着紅箋已經很近了,巫錦閉上嘴巴,跟在師兄身後,上前見禮。
二人這才發覺對方這女修竟然非常年輕,紅箋爲順利混進小瀛洲,自然不能還做蕭蕭那身荒唐打扮,她的本來面目不但師叔謝俠真熟悉,樂遊見過,就是眼前的江、巫兩位師兄也都不陌生,紅箋無奈之下只得藉助“仙霓霞光”稍稍改頭改面,薄施脂粉,水修若是貌不驚人反而惹人生疑,此時出現在二人面前的可是個真真正正豔光四射的大美人。
救命恩人這等美貌,既震得江、巫二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又覺着甚是理所當然。水木兩系本來便出美人,而修爲越高,自然越是脫胎換骨,這姑娘如此身手,似乎只有這等仙人之姿才配得上。
紅箋見對面的兩位師兄果然未認出自己來,笑一笑,先行了一禮,手指蛇龜的屍體道:“兩位不是要挖取這蛇龜的妖丹嗎?”
江無非臉上一紅,若不是已經通知了師父前來,這顆妖丹其實這時候便應該由自己雙手奉上。
他吱唔了一下,顧左右而言它:“方纔幸虧姑娘相救,在下小瀛洲江無非,這是我師弟巫錦,姑娘法力高深,不知出自哪家宗門,如何稱呼?”
“小瀛洲麼……”救命恩人喃喃重複了一下,神情古怪,似有難言之隱,但她很快收斂了這抹異色,爽快地答道:“我是丹崖宗的,姓南名蕭,兩位師兄不必如此客氣。”她很想報上真姓氏,又擔心聽到的人有所聯想,只得胡亂編了一個。
丹崖宗,聽到對方這回答,卻叫江無非和巫錦都吃了一驚。
此時離遠一道劍光疾飛而至,來人不等收起飛劍,尚在半空便迫不及待問道:“丹崖宗?小姑娘,你師承何人?”
紅箋擡頭望去,見來的果然是師叔謝俠真,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酸,臉上卻未帶出絲毫異樣,答道:“我師父是閆長青,前輩認得麼?”
“認得?呵呵,我簡直太認得了,閆師兄竟又收了弟子麼?我叫謝俠真,不知他有沒有向你提起過?”謝俠真聞說對面這小姑娘竟是師兄的弟子,不由聳然動容。
然後他突然心中一動,道:“適才你使的那法寶,是‘碧血槍’吧?”
紅箋睜大了眼睛:“是啊,你怎的知道?謝……,啊,我知道了,二師伯跟我說過的,您是謝師叔。”
謝俠真見對方說話間神情雀躍,不由心中酸澀,他當年甩手離開,幾位師兄都對他失望不滿,二師兄霍傳星性情寬厚,不會和他計較,可閆師兄明顯是餘怒未消,故而在新收的徒弟面前提也不提自己。
不過難得閆師兄又收了徒弟,還是個女徒,說不定已從那些叫人傷心的往事中走了出來。
謝俠真原本有許多話想要問這小姑娘,如此一來竟不知由何問起,嘆了口氣,道:“我走的時候,你還沒有入門。這麼多年你師父可好?”
紅箋神情微黯,囁嚅半晌,道:“師父身體還好,只是我總見他不大開心。”
她這一句回答不但謝俠真早有預料,連江無非和巫錦兩個知悉內情的人都不由地暗忖:“這是自然,當年出了這麼多事,師祖死了,丁師兄也死了,還有兩個小的生死不知,就撇下閆師伯自己,又在寰華殿上鬧了那麼一出,他能開心纔怪。”
謝俠真嘆道:“閆師兄將‘碧血槍’傳了你,足見他對你期望很大,你也確實出色,剛纔對敵的情形,我在‘流水知音’裡都看到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無怪謝俠真要問,這附近海域雖然離着丹崖宗不是很遠,但跟小瀛洲更近。
自從樂遊當衆指責了穆逢山等人,並表示歡迎丹崖宗的水修來投,兩家關係變得十分微妙,丹崖宗的水修爲避嫌,根本不會涉足這片海域,難道這小姑娘入門時間短,並不知道這段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