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親家公說得對。”周尚義看着徐從安,尷尬的神色變了幾次,道:“其實咱們爲人父母的,都是爲了孩子好,只要博哥兒好,媳婦好,孫兒好,所有的錯我們擔着便是,定不會再負了媳婦的。”
聽了周尚義這話,周博才偷偷鬆了一口氣,他心裡也是黯然的,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爲人子與爹孃爭執肯定是不對的。如今藉着徐從安的嘴,打壓一下父母的心思,也是好的。
失敗的商人對上退休的御醫,商人就此一敗塗地。周博忙藉着這個機會,對着徐從安承諾道:“岳父放心,周博定不會辜負了雪見的一份真心。我欠她的,自會用我一生相賠。”
徐從安怒容盡去,露出來一副和氣的面孔,拍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是明白人,自己說過的話,需記住纔好。”
周尚義把自己的臉面也全拋開,開始連聲誇兒子:“博哥兒自然是明白人。”沒誇幾句,周尚義又覺得不對,這兒子,到底是在此時敷衍了徐從安,還是在信中了敷衍自己?
“以後好自爲之。”徐從安纔不會關心周尚義在想什麼,只對着周博哈哈一笑,道:“今個兒小七說過來幫我種那幾株藥苗,怎地還不過來?快叫人過去催了她來。”
“岳父太心急了些,淑兒說上午過來,肯定一會就到了。”如今除了雪見,就是七娘得徐從安的眼緣。
周尚義也聽二孃說過此事,知道自己的七女兒能得這怪人賞識,自然也是心裡高興的,於是對徐從安道:“親家公,小女愚鈍,還望親家公多多指點纔是。”
“七娘可是難得的聰明,而且心地良善,非常人可及。”徐從安自然知道,周尚義的客氣,多一半還是看在未出生的孫兒份上。他自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幸虧自己的徒兒不像他這般糊塗。
聽這怪醫難得肯誇自己的女兒,周尚義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拱了拱手道:“真能跟親家公學個一招半式,便是小女的福氣了。”
周博也跟着說:“淑兒雖聰慧,只是太愛躲懶。”
徐從安聽後苦笑,他先是相中雪見爲徒,可惜雪見拒絕得乾乾脆脆,然後又覺得小七娘是個可造之材,可惜她更愛親近自然,性子閒散溫和,對醫術的興趣也是平平。
“小七娘本意在山水間,就隨她去吧。”徐從安倒是想得明白,他最喜歡七娘的,就是她這份真性情。
“女孩子還是居家爲宜。”周尚義略有些不同意,但想了想,也不再多說什麼。
“是啊,爹說得自然極是。”周博點頭道:“好在淑兒也是乖巧的,連縣令夫人,都是多有誇獎。”
周尚義聽見這話,更是心頭滿意,“淑兒滿月那日,便有個過路的老道,唱出‘百事相媚二月天、桃李花放色正豔’之語……”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腳步聲匆匆過來,門簾被掀起,不用說,可以想像得出來,這個時候不用通報就不把自己當外人而來的,只能是白逸天和南谷波。二人進來之後,大傢俱是滿面笑容,好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周博也暗暗鬆了口氣,既想借着徐從安來壓制一下爹爹,又怕太駁了爹爹的面子,這活,真累。
白逸天和南谷波今天笑容滿面,是真心又實意,因爲他們每天都可以過來蹭吃蹭喝,還時不時的有些新鮮的玩法被雪見提出來,自然是心情愉快的。白逸天上前幾步,走到周尚義面前說:“原來周伯伯也在此,請受小侄一拜。”
周尚義笑眯眯地說:“也有一個月不見天哥兒了,你父親可好?”突然凝了神,定定地望着一派春風模樣和大家打招呼的南谷波。
白逸天見周尚義一直盯着南谷波,這纔想起來,連忙介紹說:“周伯父,這位是世子爺。”
“定國公世子?”
一旁的南谷波自然不用向白逸天一樣對周尚義行禮,雖然他心裡很是奇怪這眼前中年男子是如何認出自己的,但仍然很禮貌的向他點頭示意,咳嗽了一聲道:“正是在下。”
周尚義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眼周博,見他一臉的不耐煩,雖然猜不出來原因,也只得開口道:“草民拜見世子爺。”
南谷波自然不會真讓他拜了下來,於是客氣的讓過,“這裡又不是王府,您老人家無需如此客氣。”說完便和白逸天倆個人坐到周博一旁。周博對這位世子爺,也不甚客氣,不冷不熱的應對着。
“親家公,周某忽然身體不適,就先告辭回去,改日再來府上陪罪吧。”周尚義偏頭看了一眼南谷波,然後扭頭低聲對徐從安道。徐從安見他臉色確實青白一片,本想爲他把上一脈,卻被周尚義拒絕,“只是路上勞累了些,回去略歇歇便好。”徐從安自然不會勉強他,自己才懶得管他,於是只讓周博送了他回去。
“爹,您哪裡不舒服?要不先到後面院中略歇息片刻?”周博低聲問道。
“快些回去吧。”周尚義擰緊了眉頭,“在人家歇息,哪裡像話!”
“您真得無事嗎?”這個是周博目前最關心的問題,剛纔當着徐從安的面,沒好意思問得太多。
周尚義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臉上更不好看,搖搖頭怒道:“哪裡就有如此多廢話!”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來這還沒有走出徐家的院子,自己的口氣,似乎有些過了,忙再說一句:“一切回去再說不遲。”
“那……那咱們就回吧。”周博皺着眉頭道。
徐宅和周宅本來就不遠,周博不知道爹爲什麼突然就臉色如此難看,連雪見的面還沒有見,就匆匆出來,本想叫個轎子,卻被周尚義拒絕了:“哪裡用得如此麻煩,快走便是!”
周尚義從徐家出來,由周博引着一路向周宅而來,周尚義臉色更是難看。“爹,咱們家在這邊走。”周博過來扶他,卻被他一把甩開。
“大少爺回來了。”
“大少爺好!”
跟着周博來到安寧縣城的周家大院,雖然是第一次來,但周尚義顯然沒心情細看院內風光,周家的下人們也都有眼色,任誰都看的出來主子的心情不好,都禁了聲,遠遠的施了禮,並避了開來。
“王姨娘在這邊院中。”周博心中不解,想起來王姨娘一向得爹爹歡心,原以爲爹爹會先過去,但站在垂花門外,聞院子裡嘻笑不斷,周尚義皺了眉頭,煩心道:“看這裡熱鬧的。”
“書房在那邊。”周博聞言指了指另一邊,知道爹爹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只得引着周尚義去往書房。一路上路邊擺着大如海碗的各色早開的鮮花,有紅有白有紫有黃,春風滿院吹得花輕動,這美麗的春景,卻無人停下來欣賞。
“爹,您這是,您這是到底怎麼了?”進了書房,周尚義還是不肯出聲,周博親自端了熱茶上來,誰知道卻被周尚義直接摔到了地上。
他面色略沉地瞪着周博,“我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周博先喚了門口的下人們進來打掃了碎片,然後使個眼色讓多福帶人出去遠些,小聲解釋道:“我那岳父,確實是古怪些,但……”
“你好糊塗呀!”周尚義見他完全弄反了方向,更是氣不把一處來,心裡的不舒服又油然出來,板起臉罵道:“我來問你,這定國公世子,和你是什麼關係?和徐家,更是什麼關係?”
“他跟徐家並沒有什麼關係。”周博瞅他一眼,搖搖頭,實話說道:“兒子先前也並不認識他。”
周尚義見他仍然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定定地望着他,接着罵:“虧你說得出來!你可知道,這定國公和咱們家的恩怨?”
周博大吃一驚,皺起眉頭,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面色有些複雜地看向周尚義,道:“爹,您……您這是氣糊塗了不成?咱們之前的牢獄之災與家破之禍,都是因爲受武德侯牽連,和這定國公,有何關係?”邊說着,邊扶着周尚義坐下。
“你這個癡兒!”周尚義恨鐵不恨鋼的瞪着他:“那武德侯的庶女,不正是嫁與這世子爲側妃嗎?”
親自再倒了茶過來,看了老父氣得面頰都一鼓一鼓的,覺得真是理解不了,到底還是說道:“這武德侯的庶女,和咱家的事情,就沒有什麼關係,更何況事出後,她才嫁與世子的。”
見兒子還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周尚義氣結:“事前和事後,有什麼區別嗎?總之都是他們成了親家,都是咱們家的仇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己的兒子居然還可以和仇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他是豬油蒙心了不成?
提到“仇”。周博半天沒有轉過圈來,周家之禍,說到底只是受皇商之累被武德侯當了替罪羊,但跟定國公和這世子,確實是扯不上什麼關係呀。他瞟一瞟喝不下茶的爹,唉,更何況,這世子娶側妃更是武德侯脫罪之後的事情。這話再細想,如果不是因爲武德侯成功脫罪,周家就連李代桃僵的機會都沒有了。
別說這仇無法報,就是可以得報,一層一層想上去,這武德侯得罪的,可是當今的聖上!神仙打架,小民受累,真要怪只能怪自家運氣不好,靠錯了大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