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太陽照進了碎葉城中的唐軍中軍大帳。 更新好快。
沐浴在暖洋洋的陽光之中,杜環正在伏在案几上寫日記。
杜環是封常清麾下的書辦,以做事謹慎小心而深得封常清的賞識。在他離開熱海之前,不放心碎葉城的防務,臨時提拔杜環爲裨將,執掌碎葉城軍務。
封常清提拔了杜環,不是因爲他是候補的諸葛亮,詭計多端,而是因爲碎葉城是重要的後勤基地,關乎怛邏斯城作戰,需要一個謹慎細緻的人坐鎮。原來的裨將爲人粗豪,不善於理財,讓封常清很不放心,因此將他調走了,讓自己信得過的杜環接任。
就是如此,所謂風雲際會,世事捉‘弄’人,一個從未打過仗的文人成了一方的統帥。
杜環也沒有辜負封常清的囑託,有文化的人如果不迂腐,考慮的問題肯定很全面。杜環盡心竭力,將一應軍務調動的井井有條,前線的物資供應十分的通暢,沒有耽誤過事兒。
杜環調動得宜,碎葉城的唐軍高速運轉,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他自己反倒沒了什麼正經事兒可幹。於是,一方面臨摹顏真卿的書法,一方面寫日記,記錄身邊的每一個細節。
杜環如此做,藏着個人的心思。他的族叔是大唐朝廷的六宰相之一,作爲有背景的年輕人,他早晚要回到朝廷中樞爲京官。他要把在西域的經歷寫成書,就像玄奘《大唐西域記》一樣流傳後世。
作爲一個文人,榮華富貴都不重要,能夠萬世流芳,幾千年以後還有人記得自己,這纔是一個文人最大的夢想。巧合的是,杜環恰恰是一個重視名譽的謙謙君子。
正在杜環的日記寫道酣處,親兵進來報告,接到前線飛鴿傳書。
杜環展開書信一看,眉頭皺起來了,隨即命令親兵擂鼓,召集碎葉城衆將開會。
會議十分簡短,杜環將碎葉城的賬目圖表‘交’割給了統領天威健兒的裨將,叮囑了發放流程。然後集合了2000騎兵,踏着有些西斜的陽光,離開了殘破的碎葉城,向着碎葉城西方進發。
唐朝是全民尚武,文人學士也要學習騎‘射’,甚至‘婦’‘女’也會跑馬‘射’箭。男人不會騎馬就像現在沒有駕駛證一樣,因此,杜環的騎馬技術還不錯,在馬上游刃有餘,能夠跟上唐軍騎兵行進的速度。
軍令如山,杜環不敢懈怠,命令軍隊加速行進。
唐軍騎兵縱馬飛馳,中途換馬,人在馬鞍上,飛身躍上副馬,行進一刻不停。孔子文學網到了上玄月剛剛爬上天空的時刻,唐軍騎兵走過了一般需要兩天才能走完的里程,怛邏斯城已經遙遙在望,只要一個時辰就能兵臨城下。
正在杜環爲沒有耽誤軍機而慶幸的時刻,突然,親兵來報,前方遇到了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請示如何處置。
杜環判斷,在唐軍的側後,如果不是大食軍隊的偷襲兵力,那麼就有可能是北庭都護府的增援軍隊。現在敵我不明,要搞清楚了再說。
杜環命令親兵聯絡,隨即下令,騎兵下馬,布成圓陣,防備可能的偷襲。
安西唐軍都是高仙芝訓練出來的‘精’銳,戰力強悍,紀律嚴明。雖然鞍馬疲憊,但唐軍將士們得到了命令,依然迅速棄馬布陣,盾牌組成了盾牆,大槊伸出大盾之外,其餘人馬彎弓搭箭,準備迎接突如其來的衝擊。
不一會兒的工夫,親兵帶着一個黑衣黑甲的中年漢子來到了杜環的面前。
中年漢子單膝跪地,大聲報告道:“將軍大人,葛邏祿軍騎將哈布斯倫奉葉護哈德文的命令,率領五千騎兵,趕到怛邏斯城,支援安西唐軍作戰。”
杜環如釋重負,葛羅祿的葉護哈德文是大唐朝廷任命的都督,葛邏祿軍在幫助安西唐軍作戰,地球人都知道。因此,他感到很親切,伸手拉起了黑袍漢子,說道:“哈布斯倫將軍,都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何必如此客氣!”
哈布斯倫恭敬地說道:“我軍奉命星夜趕來,就是爲了支援安西唐軍作戰的,未見到我家葉護,末將聽命於杜將軍。”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記來去無蹤的馬屁高明急了,讓杜環高興得開懷大笑。
杜環高興地說道:“哈布斯倫將軍,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那麼,我們何必不不一同上路呢?”
哈布斯倫撫掌大笑,說道:“杜將軍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軍亮起火把,兩軍前後而行如何?”
杜環微微一笑說道:“正要如此!”
哈布斯倫興奮地跳上馬,一拱手說道:“杜將軍請行軍,我軍隨後跟上。”
看着哈布斯倫消失在黑暗之中,杜環命令將士們解除緊急狀態,立刻上馬,繼續行軍。
“將軍,葛邏祿軍黑夜急行軍,沒有點燃火吧,行蹤詭秘,應該防着點兒。”親兵擔心的提醒杜環。
“你多心了!”杜環翻身上馬,不滿的說道:“葛邏祿軍是我軍盟友,哈德文爲朝廷服務多年,此是有目共睹的,那還有錯!別犯疑心病了,立刻隨我出發。”
杜環固執己見,親兵無奈,只好跨上戰馬緊緊跟隨。
在此起彼伏的命令中,安西唐軍將士紛紛上馬,峽谷中又出現了一隻火龍,向着怛邏斯城的方向開進。
到了山腳的拐彎處,一隊黑衣葛羅祿騎兵超過了安西唐軍大隊,轉身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哈布斯倫不是說要一起行軍麼,怎麼突然超越了我軍?杜環突然想起了親兵的警告,當即有了不祥的預感,立刻命令親兵傳令:“停止前進,人馬聚在一起,準備投入作戰。”
一切都晚了!親兵剛要縱馬離開,一陣密集的箭雨凌空而至,****進唐軍大隊,傳令的親兵頭上中箭,一頭栽下馬去。頓時,慘叫聲響徹山谷,在岩石間碰撞。
杜環的腦袋嗡的一聲,幾乎要炸了,自己粗心大意,中了敵人的埋伏。事已至此,已經不是埋怨的時候,杜環聲嘶力竭的大呼,讓將士們趕緊突圍。
杜環是文人掌兵,不懂兵法。在這天‘色’晦暗,敵情不明的危急時候,應該收縮隊伍,使用弓箭反擊,堵住狹窄的通道,而不是命令突圍。
錯誤的指揮造成了更大的‘混’‘亂’,安西唐軍大隊更‘亂’了,將士們爭相逃命,人馬衝撞踐踏,造成了更多的傷亡。
山谷後面的箭雨越來越密集,每一輪狂‘射’,都有無數的唐軍死於非命。
箭雨過後,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兵‘潮’水般涌來,唐軍將士在奔騰的馬蹄聲中紛紛落馬。
轉瞬之間,唐軍已經崩潰。杜環無奈,在幾十名親兵的護衛下,拼死突出了重圍,逃過了敵人的追殺。
在戰馬的奔馳中,杜環淚流滿面,恨不得一頭撞死。然而,現在不是死的時候,要見到高仙芝以後,將唐軍的覆滅說清楚以後才能自盡。
然而,杜環永遠沒這個機會了,在他的戰馬衝過山腳以後,驚訝的發現,前邊火光熊熊,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兵遮斷了山谷。
杜環猛然驚覺,這就是剛剛超越自己軍隊的那一隊葛邏祿軍。
黑衣騎兵發動了攻擊,狼牙箭帶着死亡的風聲劃過空氣,杜環身旁的親兵一個一個倒下,唯有他自己安然無恙。
杜環坐在戰馬上不動,靜靜地等待着死亡的親‘吻’,然而,黑衣軍隊的‘射’擊停止了,隨即,一匹戰馬卷地而來,停在他的身旁。
這時,天‘色’已經微明,藉着暗淡的光亮,杜環看到了哈布斯倫猙獰的臉。
此刻,哈布斯倫的臉上帶着得意的驕橫,靜靜地打量着自己的獵物。
杜環終於清楚自己受到了暗算,惱羞成怒之下,氣急敗壞的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哈布斯倫“哈哈”大笑,懶洋洋的嘲‘弄’道:“我不是報告過杜將軍麼!杜將軍貴人多忘事,我就再說一次,我是葛羅祿的騎將哈布斯倫。”
杜環使勁“呸”了一口,惡狠狠的罵道:“你這廝不要血口噴人!葛羅祿是大唐盟軍,豈能幹出偷襲安西唐軍的壞事!”
“哈哈哈!”哈布斯倫幾乎樂噴了,很很給了自己一巴掌才止住了狂笑,說道:“說真話還不信呢!老子就是葛羅祿軍的騎將哈布斯倫,確實也是到怛邏斯城打仗來的,但不是幫助安西唐軍,而是要消滅安西唐軍的。本來,我軍在峽谷中埋伏兩天了,眼看着就要發動突襲,沒想到你這個死鬼來投胎了。”
杜環聞言無語,不得不相信哈布斯倫的話,雖然他不清楚這裡面有怎樣的故事。在這一刻,他沉淪在痛苦之中,內心的悲痛無以言表,因爲自己的無能,導致了增援安西唐軍的覆滅,而且還要牽連更多的弟兄,可以說死有餘辜啊!
然而,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杜環在一瞬間下定了決心,昂然說道:“哈布斯倫,你這個背後傷人的卑鄙小人,動手吧!”
“動手?你的意思是讓老子把你剁了?”哈布斯倫奇怪的看着杜環,調侃的說道:“老子知道你是誰,要不也不能讓你活到現在。你的叔叔是當朝宰相,把你送給穆斯林總督,賞金和土地都少不了,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
杜環聞言大驚,頓時面如土‘色’,也不答話,伸手‘抽’出腰中的寶劍,手臂一用力,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一道毒蛇般的黑影閃過,杜環的寶劍被打落在地。
“將這個唐狗捆了!”哈布斯倫揚起了手中的犛牛皮鞭,面‘色’冷酷,喝令親兵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