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遠處的山峰露出了半張臉,光芒更強烈了,北方的原野暴露在光明之中。[燃^文^書庫][www].[774][buy].[com]
踏着早晨初起的太陽,高仙芝回到了營地。營地剛剛從沉睡中醒來,人不多,還是靜悄悄的。他繞過了早起的人羣,偷偷的回到了帳篷,還好,他的失蹤沒讓別人看見,只有鄭德詮在帳篷裡等待着自己。
鄭德詮急切的問道:“公子,你去哪裡了?夫人剛纔讓我喊你吃飯,我找不到你,也不敢跟夫人說,只好在這裡等,都急死我了。”
高仙芝噓了一聲,神秘的說道:“剛纔,我到了外面轉了一圈兒,可有意思了。”
鄭德詮嚇了一跳,摸着自己的胸口說道:“黑燈瞎火冷得要命!外面都是黑瞎子和老虎,大雪封凍,那東西都餓瘋了,隔着八百里就能聞到你的味道,你也不怕出事?”
高仙芝扔掉了因出汗而變得潮溼的帽子,感覺到舒服了許多,笑着說道:“黑熊瞎子和老虎倒是沒有看見,不過,這一夜很有意思,認了一個結義兄弟。”
鄭德詮吃了一驚,嘴一撇,不屑的說道:“沒有這麼蒙人的!黑燈瞎火的,大野外的,強盜都不敢出來,碰到鬼了還差不多!”
看到鄭德詮不相信的樣子,高仙芝的內心無比高興,喜笑顏開的說道:“騙你是小狗!我說的可沒摻水。”
шшш ▪тTk án ▪CΟ 鄭德詮不以爲然,誇張的做出了一個鬼臉,說道:“整得跟真的似的,我要是信了,纔是小狗。”
碰上這麼一個犟種,高仙芝沒轍了,突然,他想起了那個羊皮水袋,於是,將懷裡的羊皮水袋掏出來,在空中晃動着,炫耀地說道:“看看,這就是我結拜義兄送給我的東西。”
鄭德詮看了一眼骯髒的水袋,不屑的說道:“不過是一個尋常的水袋而已,外面趕大車的每個人都有。而且這麼破舊,指不定是在哪裡撿的,拿來蒙我。”
鄭德詮鹽醬不進,高仙芝沒轍了,黯然說道:“這可是義兄送給我的,你當是破爛兒,我還當是好東西呢!”
看到高仙芝如此鄭重其事,鄭德詮有些信了,他狐疑的打量着高仙芝。突然,他發現了什麼,咋咋呼呼的說道:“你的寶刀呢?不是拿了寶刀,換了這麼一個臭烘烘的破玩意兒吧?”
高仙芝嚇了一跳,趕快捂住了鄭德詮的嘴,低聲說道:“找死啊你!我送給義兄了,咋了,你有意見?”
鄭德詮掙脫了高仙芝的束縛,不滿的說道:“你真是一個錘子!還什麼結義義兄?讓人騙了!那把刀價值連城,哪怕你送給我,我還能念你的好。得,扔到水裡都不響,我要告訴夫人去。”
高仙芝急了,擡腿踢了鄭德詮一腳,罵道:“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撕了你的臭嘴,看你那什麼吃飯!”
鄭德詮很爲那口寶刀心疼,刀鞘上的寶石就不便宜。越想心裡越疼,嘟嘟囔囔的說道:“傻瓜,讓人騙了還不知道,還要撕了人家的嘴,有這麼不講理的麼!”
鄭德詮這小子就是如此,挨多少揍都不長記性。高仙芝無奈了,只好用好話哄,說道:“只要你替我保密,等有了好衣裳,我送你一件。”
鄭德詮不滿的說道:“我纔不稀罕呢!我穿着新衣服嘚瑟,我爹看見了就說我跟小主人沒大沒小,說不定揍我幾回呢!”
高仙芝哭笑不得,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到了營州,我請你吃一頓好的,這總成了吧?”
鄭德詮撇了撇嘴,說道:“一頓飯就收買我了?我可是有原則的,要是吃幾頓倒是可以考慮。”
高仙芝恨不得揍鄭德詮一頓,但他知道,這時候,哪怕自己嚇唬一句,這小子都能在地上打滾,自己的秘密也就暴露了。他氣得直喘粗氣,無奈的說道:“好吧,你贏了。我就多請你幾頓,什麼時候把你撐得吃吐了纔算完,成吧?”
高仙芝的收買起到了作用,鄭德詮不說話了,不過,他在心裡可是爲高仙芝抱屈,認爲他碰上了一個騙子。
鄭德詮想的不錯,高仙芝不僅碰上了一個騙子,僅僅是丟掉了一口寶刀那麼簡單。在二十幾年後,這口寶刀再一次詭異的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以至於奪去了他的生命。當然,這是後話。
高仙芝換了一套衣服,隨着鄭德詮前往父母的帳篷裡吃飯,簡單的吃過了麪餅,一家人在軍兵的催促下上路了。
大車“吱呀呀”的碾壓着積雪,冷風一陣陣吹過來,高氏一把將在車尾玩耍的高仙芝摟進了懷裡。
母親的懷抱很溫暖,高仙芝往高氏的懷裡靠的更緊。
高氏擁抱着兒子,愛撫的撫摸着,突然,她發現了異樣,問道:“仙芝,你的刀呢?”
高仙芝一驚,下意識的說道:“阿媽,讓我放進包裡了。”
高仙芝話音未落,同樣在母親懷抱裡的鄭德詮“嗤”的一聲笑出來,隨即發覺自己失態,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鄭德詮的笑聲引起了高氏的警覺,她嚴肅的問高仙芝:“真的在包裡嗎?”
高仙芝臉脹得通紅,不過,他還是沒有說實話,說道:“阿媽,確實在包裡。”
“仙芝,寶刀是家傳的寶物,你到底放在哪裡了?”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高舍雞說話了。
高舍雞不怒自威,高仙芝不敢說話了,臉色漲的通紅,低着頭一聲不吭。
高舍雞的眉頭皺緊了,對鄭德詮說道:“德詮,你告訴我,寶刀在哪裡?”
鄭德詮看了一眼高仙芝,結結巴巴的搪塞道:“公子不讓說,所以……所以……”
高舍雞的心中“咯噔”一聲,暗叫壞了,一定是這兩個小東西將刀弄丟了。新羅大兵搶劫了自己的家產,剩下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了,那口短刀是祖先唯一留下的東西。想到這裡,他的內心一陣陣抽動,臉色變得極爲可怕,厲聲說道:“鄭德詮,你和高仙芝到底幹了什麼,還不快說!”
鄭德林吆喝了一聲,將馬車停下,回過頭來對鄭德詮吼道:“鄭德詮,你還不說,看老子揍死你這個小王八蛋!”
鄭德詮嚇得一激靈,心裡默叨着:我是小王八蛋,難道你是大烏龜麼,真正的豈有此理!不過,他可知道老爹的脾氣,如果再不回答,馬鞭子就會抽到自己的腦袋上,真疼啊!於是,他期期艾艾的說道:“公子說,他把刀送給了一個結義兄長了。”
高舍雞聽得雲裡霧裡,兒子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哪有機會出去胡鬧,這不是天方夜譚麼!不過,刀確實沒了,這就值得懷疑了。於是,他說道:“怎麼回事?”
高仙芝嚇得臉色刷白,本不打算說出來,然而,老爹暴怒之下,自己不說不行了,因此,哆哆嗦嗦的說道:“兒子昨天晚上睡不着覺,一個人出去了,結拜了一個大哥,他送給了兒子一份禮物,兒子身上沒有別的,只好將寶刀送給他了。”
高舍雞壓住了火氣,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我看看你的禮物是什麼?”
高仙芝從懷中掏出了沒有水的羊皮水袋,遞給了高舍雞。
高舍雞仔細翻看着羊皮水袋,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兒子遇到了壞人,讓人家騙了。他本想發作,但一想到,這麼小的孩子被騙了也正常。想到這裡,火氣有些小了,他問道:“你那個結拜的大哥在哪裡遇到的?”
高舍雞的話語冰冷的嚇人,高仙芝哆哆嗦嗦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高氏感覺到兒子發抖,於是抱緊了他,柔聲對老公說道:“相公,兒子遇到了壞人,還好,只是受騙了,如果讓人害了,我們豈不是更爲難過!你也別急了,就算丟財免災吧。”
高舍雞一想也是,在黑暗的野外,如果人家不騙,而是乾脆將兒子害了,自己又有什麼辦法。然而,那是家傳的寶刀,就這麼讓人家得了去,心裡總是不甘。因此,他放緩了語氣,說道:“仙芝,那個人是誰,在那裡碰到的?”
高仙芝聽到父親的語調和藹了許多,因此,內心的懼怕也少了一些,經過了父母的對話,他也隱隱覺得,自己的大哥未必就是好人,於是也不再爲他遮掩,說道:“他叫阿犖山,是在土山的後面碰到的。”
高舍雞一聽,覺得這個名字很怪異,似乎是突厥的名字,因此問道:“阿犖山,是突厥人嗎?”
高仙芝點了點頭。
突厥人生活在草原之中,頗具狼性,殺人害命是家常便飯,兒子只是受騙,還沒有搭上一條命,真是祖宗積德了!想到這裡,高舍雞,以手加額,暗自爲兒子慶幸。
不過,高舍雞還不甘心,想了想,看了看土山的方向,將羊皮水袋放進懷裡,招呼在一旁歸攏隊伍的唐軍偏將,說道:“將軍,我有一事相求,能否借你的戰馬一用?”
高舍雞家道殷實,平時爲人大方豪爽,唐軍偏將是北方人,性格也是很豪爽的,這幾日說說笑笑,和他頗爲投契。聽到他有事,也不問爲什麼,跳下戰馬,將馬鞭子遞給他。
高舍雞跳上戰馬,繞過馬車,將高仙芝從車板上提起,放到馬鞍上,對着唐軍偏將一拱手說道:“將軍,但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高舍雞說着,一帶馬繮繩,戰馬向土山方向衝去。
昨天晚上,高仙芝跋涉了很久,纔到了土山下,今天騎着馬,一眨眼兒的功夫,戰馬就到了。
拜火教的神殿就在山上,和昨日夜晚的喧囂不同,今天的神殿冷冷清清的。
高仙芝說道:“阿犖山的母親在山上跳神,她叫阿史德,昨晚我看見了。”
高舍雞沒有言語,跳下戰馬,將戰馬栓到一棵小樹上,然後領着高仙芝踏上了通往神殿的臺階。
神殿靜悄悄的,唯有殘存的紙屑在雪地裡散落着。
高舍雞四處看着,這廝,神殿的木門“吱呀呀”的打開了,一個滿頭白髮的突厥老人從裡邊走出來。
高舍雞抱拳施禮道:“老丈,敢問一聲,阿史德在這裡麼?”
老丈奇怪的打量着高舍雞,問道:“看裝束,你不是突厥人,難道也要找阿史德跳神?”
高舍雞苦笑着搖搖頭,說道:“不是的,老丈,我要找阿史德的兒子阿犖山,不知道在哪裡找到他們?”
老丈愣了一下,然後“呵呵”笑道:“看樣子,又是受了騙的,你說你呀,多大歲數了還受騙!不過啊,阿史德昨天在這裡跳過了神,就是爲了自己出嫁的事兒。今兒一早,她就讓新丈夫接到了外地,去哪兒我可不知道,就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聽到此言,高舍雞氣餒了,道了一聲“謝過”,然後領着高仙芝離開了。
來到山下,高舍雞沒招了,大隊人馬在等候,時間不允許他繼續找下去,就是真想找也沒有目標,只得落寞的上了馬,帶着高仙芝快速的離去。
高舍雞心裡這個難過,這是家傳的寶刀啊,就這麼沒了,他恨不得將高仙芝一腳踹下馬去,但想了想,還是捨不得。
高舍雞的戰馬漸漸遠去,消失在地平線以外。在土山一側的小樹林,露出了兩顆毛茸茸的腦袋,一直目送着戰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