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聲越發明顯,二叔也警惕地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樓梯口處。
蕭然心裡明白,這聲音並不是自己因爲恐懼產生的幻覺,二叔也聽見了。這大樹上下一體,想必是感覺到通往頂處的膜門被打開,下方的牆也加快了上升的速度。
但草木終究是草木,反應看上去終究是要慢上幾拍。此時叔侄二人也不再猶豫,收拾好一應行禮,便衝向透光漏風的大門。
蕭然衝至門口,見門洞後是一條四壁藤蔓盤繞的斜坡,外面被月光照得如黑天鵝絨般的天空已清晰可見。
他率先一步從通道中向上攀越,可不過十幾米的斜坡,他卻爬得跌跌撞撞,總感覺行進中伴隨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失重感,好像自己喝多了一般,搞得頭都有些暈乎了。
難道是因爲剛纔上下奔波,又有點體力不支了?
不可能,他只是有些不太平衡,卻沒有低血糖時的眼花耳鳴喉頭腥甜。此時又一陣沙沙聲響在耳邊攢動,他本能地把手電照向了旁邊的聲音來源處,不由得瞬間心跳加速。
四壁上那些藤蔓,正如一條條粗細不同的巨大蚯蚓般,緩慢蠕動着。正是因爲這種蠕動不算明顯,才讓他以爲是自己走路不穩導致了失衡。
他擡頭看看通道盡頭處,斜坡上方的出口似乎正在緩慢縮緊,顯然這條通道也打算絞殺他們。而轉頭看看二叔,他老人家正跌跌撞撞地向上爬着,幾乎是上兩步就要向下墜一步,累得氣喘不止。
二叔越過蕭然的肩頭,也看見了逐漸縮進的通道口,而身後那蠕動的活牆,此時已經出現在樓梯轉彎處目力可及的地方。
“小……小然……你先出去吧……自己多小心……重鑄發丘印……”
二叔似乎不想成爲蕭然的累贅,斷斷續續地說着話,蒼白流汗的臉上擠出一個艱難的微笑。他說完,就把手伸向腰間,解下腰包奮力扔向了蕭然。
蕭然伸手接住,他知道這腰包裡都是二叔外出冒險時常帶的東西,此舉意味着二叔是真的是爲了他,把自己捨棄了。
蕭然恨恨地咬了咬牙,抽出了觀山刀,對二叔喊道:“等我!”
他橫刀在手,刀刃朝着手心,微微用力一拉。鮮血滲出塗滿了刀刃,刀身頓時紅光大現,關山刀的粗糲聲音同時響起:“小子,你這是打算玩兒命啊?”
蕭然把刀橫着用力插入通道壁上,觀山刀化作一根梗刺撐住了縮緊的通道壁,懸於二叔頭上。
“老煞,你給我撐住了,如果我二叔有事,你就當他的陪葬爛在這吧!”
關山刀怒道:“你威脅我……”
蕭然不再聽他多廢話,從二叔包裡掏出飛虎爪,猛地向上一扔,又回頭看了一眼二叔那老懷安慰的面孔,便手腳並用地向通道外奔去。
他也不管這棵樹是否能感覺到疼,在向上爬的過程中如發泄般用力蹬着那些蠕動的藤蔓,此舉反而讓他踩得更加堅實,失衡感也減輕許多,沒幾步便躍出了通道之外。
清新冰冷的空氣瞬間裹住了全身,也涌進了肺裡,讓他精神爲之一振。但他顧不得享受這些,腳邊的通道口此時已經縮到如井口大小,再這麼下去二叔將要被活活擠死在其中。
不是將要,他似乎已經聽見有股不太清晰的“呃呃”聲從下方傳來,像是二叔正在被擠盡最後一絲胸中的生氣。
蕭然手忙腳亂地掏着二叔的腰包,果然從裡面掏出了那根流光天晷針。他之所以用關山刀撐住一時,自己搶先出來,就是在危機關頭想到了這個辦法。 他握針在手,狠狠插進通道口內壁,然後學着二叔的法子,逆時針地旋轉。
他本以爲如二叔所言,用這件神器會耗費極大的心神氣血,可沒想到那針竟然隨着他的手腕發力,原地轉了一圈,甚至因爲他用力過猛,險些把自己大頭朝下閃進那通道口中。
通道口似乎停止了縮小,藤蔓和活牆移動時的沙沙聲暫時消失了。
這就……成了?
蕭然看着那依舊井口般大小的通道,按理說如果局部時光逆流,這通道應該恢復到一開始的狀態纔對。
猶疑間,沙沙聲再度響起,蕭然心裡一驚,此時關山刀的聲音也隱約從洞口傳了上來:“小犢子……老子……要斷了……”
他都要斷了,二叔一個血肉之軀豈不是要化作肉泥?蕭然頓時慌作一團,他只能是拔出流光天晷針,換了一個地方插進去,再次逆時針一轉。
同之前一樣,流光天晷針又是在通道壁上利索地轉了一圈,不同的是通道壁沒有像剛纔那樣暫停動作,而是依舊緩慢的縮緊。
“不急……不急……血……血!”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上和手心流下,手中未愈的傷口混雜着血液滴落在地上,蕭然突然反應過來,即便自己聽不見流光天晷針說話,即便蓍九霙說過這東西更接近神,但終歸是要享血食受供養的。
他把手上的血往流光天晷針上一抹,一瞬間他似乎看見流光天晷針真的閃過一絲流動的光芒,於是他趕緊把針狠狠插進通道內壁,逆時針轉動起來。
這一次,流光天晷針好像被通道壁卡住了一般,蕭然使盡全力才讓針緩緩轉動。但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的五感似乎慢慢消散,一種醉酒般的抽離感涌遍全身。
隨着他的轉動,通道口先是停止了縮小,進而以緩慢的速度原路擴開。
蕭然摒氣轉動,直至手腕一股生疼傳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流光天晷針轉動了一圈,五感隨之回到身體中,繼而一股剛睡醒時的乏力涌遍全身。
通道口並未完全回到最初大小,只是退回到比井口稍大一些。但這寬度似乎夠用了,蕭然打開手電照向下方,見夾在通道中的二叔,正朝自己緩緩招着手。
他長舒了一口氣,雖然不盡如人意,但好歹算是把二叔的命保住了。可能這流光天晷針畢竟不是他的東西,又或者他想逆轉時間的範圍有點大,所以效果不太好吧。
他掏出飛虎爪,把上半身探入通道口,想把繩子垂下去拉二叔上來。可就當繩子剛落下三四米深時,那陣如催命符般的沙沙聲再度響起,他登時愣在原地。
“老蕭!退!”
蓍九霙一聲大喝,蕭然如夢初醒,趕緊掙扎着脫出通道口,卻見通道中再次藤蔓攢動,整個通道隨之又緩慢地內縮起來。
一股痛徹心扉的絕望涌上來,蕭然拔出通道壁的流光天晷針,狠狠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