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記憶(三)

連瀛在金茂大廈前等蘇蕊, 蘇蕊來上海出差。

三月份來到上海,託Grace的福,被她以前的同事推薦進了一家外資銀行做行政事務, 工作定下來之後, 連瀛試着開始新的生活, 新工作連瀛很辛苦地適應了一段時間, 也有痛苦的過程, 還好因爲英語沒有丟掉,溝通上少了不少障礙。兩個月後當連瀛獨自承擔一份工作心中感慨萬千,曾經受過的苦從來就不是無用的。那時候她在辦公室由於年輕要做很多其他人不願做的工作, 策劃、宣傳、外聯自是練就了一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加之本身心思縝密, 倒也幹得穩穩當當。

連瀛所在的銀行就在這舉世聞名的陸家嘴金融區, 下午下班時分各個大樓裡仍然燈火通明, 連瀛現在還真沒有傷春悲秋的時間,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準備工作。連瀛和蘇蕊也有一年沒見面了, 以前兩個人再忙也兩三個月逛逛街,現在在兩個城市,平時也只能打打電話而已。

一輛出租車停在連瀛身邊,剪了短短頭髮的蘇蕊從車裡出來叫着衝過來抱住連瀛,然後是一陣嗚咽, 引得路人側目而視。連瀛也忍不住唏噓, 拍拍蘇蕊的肩膀, “好了, 好了, 你看師傅還等着你給錢呢。”

蘇蕊不好意思掏出一百元錢給了出租車師傅,瀟灑地說聲“不用找了。”一手仍抓了連瀛的胳膊, “居然說走就走,都不管我了。”說着竟又汪了眼淚。

“過去二十多年都沒見過你流這麼多淚,忍一忍回去哭好不好。你再哭我都忍不住了。”連瀛使勁眨着眼睛笑着說。她和蘇蕊多久沒有這樣心無芥蒂地抱在一起了。伸手摸摸蘇蕊幾乎貼在頭皮的捲髮,“幹嘛剪這麼短,像男孩子一樣,跟肖傳哥倆兒似的。”

“討厭,見面就說我壞話。”蘇蕊嘟了嘴,“快回你的窩給我做飯。”

多麼熟悉的情景,如果不看外面的綠色植物這裡就是在那個北方城市連瀛租住的房子,蘇蕊哆哆嗦嗦穿了厚的棉家居服,即使有空調仍不肯脫下。“連瀛這個鬼地方你怎麼能待得住?外面比屋裡暖和,出門脫衣服,進門穿棉服。”

“從小我就是這樣啊,也沒什麼不習慣的。”連瀛一邊拿碗筷,一邊說。

“你的手上都有凍瘡了!怎麼搞的。”蘇蕊大驚小怪地叫。

“剛來第一年還是有點不適應,明年就好了。”連瀛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無名指關節上的凍瘡。

“真的不打算回去了?”蘇蕊突然默默地問。

“現在不很好嘛?離家也近,週末都可以回家看我爸爸。氣候也好,冬天我都沒有咳嗽。”

“我覺得一點兒都不好,想找人逛街都沒有。”

“你還缺人陪?”

“別煩我,我正鬧心呢。”蘇蕊翻了白眼看着天。

“不是和肖傳和好了嗎,有什麼鬧心的。你就不能過過安生日子。”連瀛把菜涮到鍋子裡。

“連瀛,我有件事情和你說……那個……我要結婚了。”

“什麼,結婚,好事啊,這次來真的嗎?什麼時候,看你選來挑去真花眼了,能定下來是好事啊。”連瀛抓着蘇蕊的手急急地問。

“下個月。”

“只有一個月時間了,都準備好了嗎?”

“……”

“怎麼了?”

“阿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獲得幸福。”蘇蕊撐了頭低聲說,“去年春節爲了逃避我關了手機一個人去旅遊,旅程中的孤獨和寂寞讓我特別懷念肖傳的貼心和默默關懷,回來後我找了吳繁向他坦言了一切,吳繁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抽了很多煙最後祝福我。肖傳對於我的突然消失什麼都不問,仍然像以前一樣待我,他越是這樣,我越覺得對不起他,只覺得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贖罪。一切好像就這樣過去了,我也覺得我是愛着肖傳的,可是當婚事再一次被提起的時候,我居然有點怕。我怕自己沒有真正放下,對不住肖傳,怕肖傳有一天質問我以前的事情,怕有一天他知道了全部真相後離開我。”

“那你還愛着吳繁嗎?”

“過去愛,現在已經沒有了,我珍藏在了記憶裡。現在我想我只愛肖傳。”

“我想肖傳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你和吳繁的事情估計大學的時候他就知道,所以他選擇了吳繁回國陪老婆待產的時候追求你,不過不成想你倆後來又有這事。你和吳繁後來的事情他大概也知道,不說是信任你,也給你一個空間。或者他的心裡也是擔心的。你們兩個不能這樣互相猜着,說清楚了,畢竟婚姻是準備相守一生的承諾。”連瀛心裡滑過她和孟昭歐之間的誤會,閉閉眼,不去想。

“能說嗎?我怕說了他就不信任我了。”蘇蕊可憐兮兮地說。

“遲早他也會知道,或者他根本就知道,沒人會那麼傻的,每個愛情裡的人都會很敏感的。”

“真的說嗎?”

“放心,讓我看,肖傳那麼愛你,他恐怕比你更怕,你的不穩定性太厲害了。”

“討厭,不說我好話。”蘇蕊懸着的心放了一半下來。

“放心回去做你的新娘,我會給你包個大紅包。”

“我要你做伴娘。”

蘇蕊看着連瀛剛纔還熱切的神情慢慢變冷,“我不會回去的。對不起,蕊蕊。”

“我們互相答應過的,你是我的伴娘,你是我的伴娘。”蘇蕊拉了連瀛的手。她知道她有多疼,可是她還是要說,“東正很好,孟昭歐也很好,盧淑儷帶着孩子出國了,孟昭歐身邊沒有出現一個女人,你爲什麼就不能回去找他?”

“我都忘的差不多了,再給我一點兒時間以前的連瀛和孟昭歐就都不存在了。我不能回去,對不起,蕊蕊。別逼我。”連瀛已經泫然欲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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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忘了嗎,我看你是打算帶着對孟昭歐的愛去當尼姑。”蘇蕊儼然又是以前囂張火爆的樣子,“我託人給你介紹了那麼多青年才俊,你一個都不見,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是要爲孟昭歐殉葬還是要爲你的愛情殉葬?剛開始你說時間太短你接受不了,好,現在都一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你以爲大家看你這樣不難受嗎?”蘇蕊自己也哭了,“你的該死的宿命,該死的心結真的就那麼重要,讓你對愛情如對雷池一步不敢跨越。”

好半天連瀛才擡頭,大顆大顆的眼淚滾過面頰,“當初看着孟昭歐昏迷,我越來越怕,剛開始是怕我的宿命,到最後是怕以後真的見不到他,那時候想如果他睜開了眼睛,我就陪着他,再也不去想其他了。他醒了,但眼睛裡是冷漠和陌生,以前的溫情都不在了,我說不出口,他似乎真的打算分手了,在我想後退的時候他決定放手了。”

蘇蕊愣住了,所以連瀛一聲不吭地遠走他鄉,所以連瀛以自己的孤獨祭奠曾經的愛情,所以連瀛不敢輕言過去。

抱住連瀛瘦削的肩,蘇蕊不知道怎麼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