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遠走在隊伍前面,一行三百人的隊伍,押運着數十車糧草帳篷等物,出了大冶縣之後緩緩朝着鄂州方向行進。
數日之前,高懷遠突然得到消息,金國四月間悍然數路出兵,對南宋發動了進攻,本來高懷遠就知道金國這豬頭皇帝會幹這種蠢事,只不過因爲不是很清楚這個豬頭皇帝到底會什麼時候發動,當得知消息的時候,還是有些感到吃驚,這比他預料之中的來的似乎要早了一些,所以準備並不十分充分。
當聽聞此事的時候,高懷遠立即安排臥虎莊加快準備的速度,並立即隨薛嚴離開了臥虎莊,趕往了縣城。
到了縣城才知道,這一次金人發兵攻宋,南宋這邊準備的還是比較充分的,戰事一起,時任湖北安撫使的趙方便立即命湖北各地徵調壯丁隨軍抗金,而大冶縣因爲離鄂州最近,所以首當其衝,被命速調鄉勇押運糧秣等物支援宋軍抗金。
劉知縣接到趙方的命令之後,不敢怠慢,於是立即讓王縣尉將各鄉里正、戶長、耆長都招至縣衙議事。
而剛好高懷遠就是個耆長,自然也在其中,被叫到了縣衙之中。
高懷遠一到縣衙,便碰上了剛剛從外面回來的邢捕頭,邢捕頭一見高懷遠便偷偷的拉着他到沒人注意的地方交待他道:“這次縣裡面要徵調民壯隨軍抗金,高少爺且不要出面,這次的事情你可不要出頭了!”
高懷遠皺皺眉,但是對邢捕頭還是很感激的,畢竟人家把自己當朋友看待,要不然的話也不會專門交代自己這些話,於是點頭謝過了邢捕頭,隨他一起進了衙門。
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各鄉的里正耆長都嚇了一跳,心道這金國真是不讓人消停,上一次宋金開戰這才幾年光景呀,這麼快便又來了,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這次開戰,大冶縣受命要徵調五百壯丁隨軍出征,作爲輔軍協助抗金,大冶縣本來有常設弓手五十名,歸王縣尉所領,而剩餘的四百五十名壯丁,則要各鄉承擔,並且要求選出一名耆長領這些鄉勇押運糧草前往鄂州投軍。
一時間各鄉里正耆長紛紛叫苦連天,出丁可以,但是千萬不要讓他們出頭領兵出去,這次可是真刀真槍的要跟着御前軍去打仗的,搞不好就小命不保了,所以沒人敢當這個出頭鳥。
最後折騰了半天也沒人出頭,氣的高懷遠之喘粗氣,國家危亡當頭,地方這些富戶鄉紳卻不思報國,相互推諉,爲的就是躲在家中享清福,這樣的民風實在是讓高懷遠失望透頂。
劉知縣在這個方面比較弱勢,看看沒人出頭領這個差事,於是忍不住又望向了站在後面的高懷遠,但是馬上便又否決了自己這個念頭,高懷遠再怎麼說也是當官家的子弟,自己要是點名派他去的話,少不得會得罪了他老爹高建,那樣的話就不美了。
正在劉知縣爲難的時候,高懷遠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接了這個差事,並且答應他所轄的鄉出一百壯丁,其餘的人一看有人出頭了,而且是個毛頭小夥子,於是紛紛大喜,連忙表示徵調壯丁不成問題。
劉知縣看到關鍵的時候,還是高懷遠出頭爲他解決了這個難題,心中很是感激,於是讓高懷遠回去準備一下,然後領這些鄉勇前往鄂州投效軍中。
這可不是他點名要高懷遠去的,是高懷遠自己要去的,那就由不得他老爹高建回頭知道這件事埋怨自己了,劉知縣心中暗自竊喜,總算是解決了這個麻煩了。
但是高懷遠也不跟劉知縣客氣,他手頭上器甲不足,既然出頭接了這個差事,不從縣裡面搞一些實惠是不甘心的,於是在定下這個事情之後,獅口大開,從縣府裡面敲詐了一批器甲出來,起碼武裝起他所轄的鄉勇是足夠了。
接下來他立即回到高家莊一帶,讓里正和戶長協助在當地挑選出來了五十名青壯鄉勇,這些人都是近來跟着他習武之人,算得上是他能控制的力量,到時候用起來比較順手一些,在調集了這些鄉勇之後,高懷遠將器甲分發給他們,並將他們分爲三組,二十名長槍手、二十名刀盾手、十名弓箭手,各自回家準備一下,三天後隨他離開大冶縣。
而剩下的這五十個名額,他沒有攤牌到民戶之中,而是都留給了自己,從臥虎莊的少年中,挑選出來了五十名最精壯的少年,這一次他之所以如此熱心的接下這個差事,爲的就是讓自己的這些少年莊丁們去見識一下什麼才叫戰場,也檢驗一下,自己這麼長時間來的訓練成果,同時讓他們也歷練一番去。
本來他不想讓黃嚴和周昊二人隨自己同去,而是想將他們二人留在家裡面,替自己看家,畢竟他們兩個人都有父母兄弟在,一旦出了岔子的話,高懷遠也怕不好給他們父母交代。
但是二人一聽高懷遠的話,當場就急了眼了,黃嚴上一次就沒攤上跟高懷遠剿匪,這一次一聽又不讓他隨軍出征,於是摔碟子打碗,上吊抹脖子的功夫都使了出來,連他老爹黃真相勸也不行,關禁閉也不行,鬧了個天昏地暗,最終高懷遠無奈之下,才答應了他。
周昊倒是不鬧,只是默默的收拾行裝,給高懷遠擱下一句話,要是高懷遠不帶他去的話,就自己跟着去,弄得高懷遠直搖頭,知道周昊的脾氣是說到做到,於其讓他自己跑去,還不如帶着他上路呢!於是只好也答應了下來。
家中的事情好說,老宅那邊還是薛嚴留守,臥虎莊這邊讓柳兒當家,周老五、周毅、蔣鵬爲輔,負責照料臥虎莊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黃真負責,他倒是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至於柳兒自然不捨,但是她也清楚自己是勸不住高懷遠的,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縣衙那邊都定下了,更改不了,於是暗暗落淚了一番,爲高懷遠他們準備起了行裝。
而周伯通和魯老實二人見高懷遠出征在即,於是加班加點的趕造了十把流雲彎刀,交給了高懷遠,那些皮甲也在劉氏等女眷的趕製下,終於在出發前完成,經過了鐵片加強之後的這些皮甲,雖然沒有軍中札甲那麼威風,但是在防護力方面,卻也不算遜色,特別是對弓箭的穿透,防禦能力還要強上一些,更主要的是,這些皮甲外表上一點都不起眼,穿出去的話,也不會招人注目,正是高懷遠所要達到的效果。
三日後,高懷遠領着這五十人離開了臥虎莊,在老宅那邊會和了五十名高家莊的鄉勇,將器甲裝在了高家莊富戶集體出錢送給他們的兩輛大車上,趕往了縣城。
本來鄉勇們很瞧不上高懷遠所帶的這五十個少年壯丁,覺得他們有點濫竽充數,但是當上路之後,這些鄉勇才發現,高懷遠這五十名少年莊丁的不同之處,雖然他們年紀不大,但是紀律性非常強,一路上嚴格按照高懷遠的吩咐,駐行飲食井然有序,絲毫不亂,行進之中根本沒有任何人閒聊廢話,和自己這些人一比,真是令他們頗爲汗顏。
等走到了縣城之後,這些高家莊的鄉勇也開始受到了他們這些少年的感染,開始變得有秩序了起來,並按照高懷遠的要求,在城外原地休息,等候高懷遠進一步的指示,不爲其他,單單是爲了面子,他們這些成年人也不願被這些少年給小瞧了。
當高懷遠到了縣衙之後,這裡早已亂哄哄的圍了一幫各鄉來的鄉勇,這些鄉勇大多數不是自願前來的,但是被逼無奈之下,他們纔不得不出這趟差事,所以情緒大多都很不爽,私底下罵罵咧咧,一臉的不樂意。
高懷遠見過了劉知縣等人之後,從他們手中交接了花名冊,因爲王縣尉要先感到鄂州大營交差,所以王縣尉自己先帶了五十名弓手和一百五十名鄉勇先行出發,到大營簽到,而高懷遠則辛苦一趟,帶剩下的人押運輜重糧秣隨後趕往鄂州大營。
他們現在都不敢小看高懷遠,幾次共事讓他們都見識了高懷遠的沉穩幹練,相信高懷遠能把這些事情做好。
在劉知縣等人的相送下,高懷遠接管了其它鄉剩下的這二百鄉勇,接了這數十輛裝滿糧秣的大車,離開了大冶縣,趕往了鄂州大營。
對於這次出門,高懷遠早有思想準備,一路上都在琢磨,這一次會跟着宋軍去哪個地方對付金軍。
從他目前得知的消息上來看,這次金軍共徵發了兩路大軍侵宋,東路軍從河南出兵,直指光山、羅山、定城等縣,威逼襄陽長江一線,而西路軍則從陝西出兵,進攻四川,這樣一來形成了兩線夾擊的形態,想要從長江中上游突破南宋的天險,謀取南宋的疆土。
至於具體的戰況如何,高懷遠並不清楚,還要到了鄂州之後再詳細打聽,但是這個時候,高懷遠卻知道,金宣宗這次侵宋,和上一次宋寧宗開禧北伐的結局是一樣的,現在南宋雖然弱,但是金國也強不到哪兒去,要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連西夏也敢欺負他們金國,更別提成吉思汗的蒙古大軍了,兩邊打到最後,誰也奈何不了誰,徒勞消耗一番兩國的國力,而大金國經過此戰之後,將會徹底走向覆滅,歷史就是這樣,眼下誰也擋不住!
說起來高懷遠現在是大冶縣鄉勇的領兵人物,可是這三百鄉勇中真正聽他吩咐的,也只有高家莊和臥虎莊這一百人,其餘的那二百人根本就是一幫烏合之衆,連像樣的器甲都沒有備齊,從離開大冶縣城開始,這幫傢伙便一肚子牢騷,走路也拖拖拉拉,沒走幾裡便吵吵着要休息,讓高懷遠苦笑着搖頭不已,要是帶這幫人上陣殺敵的話,他自認爲還是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比較好,否則的話,保證會被這幫傢伙給害死。
而且高懷遠更不爽的是,偌大一個大冶縣,他也算是個領兵的人了,但是他到現在連匹劣馬也沒有撈到,全部都是一幫步兵,用來拉車的最好的也就是幾頭騾子,剩下的便是一些毛驢了,甚至有幾輛大車上套的還是牛,可見南宋現在已經缺馬缺到了什麼程度了,高懷遠本來還想撈匹馬騎騎威風一下,但是卻終歸沒有能如願以償,黃嚴倒是給他準備了一頭騾子,當他的坐騎,但是被高懷遠給拒絕了,要是他騎頭騾子上陣的話,估計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以前他只知道南宋缺馬,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代之後,才知道卻非虛言,他來這裡兩年多了,卻愣是沒見過幾匹馬,不過他對這個事情倒也不奇怪,因爲南方本來就不易養馬,而且南宋周邊交界的只有四個國家,一個是金國,一個是吐蕃,一個是大理國,再剩下的就是南越的安南李朝。
金國自不必說了,他們現在自己都缺馬,而且跟大宋是世仇,雖然兩國有榷市,但是金國嚴格限制馬匹的出口,大宋想從金國買馬,無疑是與虎謀皮!
吐蕃倒是產馬,但是吐蕃人歷代便對中原抱有戒心,所以即便有榷市,也同樣不肯輸送馬匹給大宋,而安南李朝就不用提了,關係好不好且不說,他們也沒有多少馬匹給南宋輸入,只剩下大理國這一條路可走,每年大宋要消耗巨大的財力,從大理國輸入馬匹,而且這些大理馬身材矮小,並不適合作爲戰馬使用,但是即便如此,南宋也只能每年從大理國購入少量的馬匹,全部都充入了軍中,如果說宋軍馬匹最多的地方,也在四川一帶,京湖一帶宋軍之中也沒多少馬匹,所以高懷遠想要弄一匹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高懷遠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跟着隊伍步行,現在他也算是標準的步兵了。
望着一路拖拉的這幫鄉勇,高懷遠越看越覺得不爽,於是終於剋制不住,動了真怒,命隊伍停止前進,將三百來人給召集在了一起。
“高某想要問一下諸位,今日諸位可知自己是爲何前往鄂州嗎?”高懷遠站在一輛大車上,冷臉望着下面那二百站的稀稀拉拉東倒西歪的鄉勇們,對他們問到。
下面這些人愛答不理的斜眼瞅着高懷遠,沒人搭理他,高懷遠心中暗怒,但是還是強行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接着對他們說道:“諸位不想說,那我替諸位說好了,我們這次是去協助御前軍抗擊金兵!是去保家衛國!而諸位一路上的表現,實在令高某感到心寒!假如諸位這樣去參戰的話,請恕高某直言,諸位這是在去找死!如若這樣的話,大家還不如自己找地方上吊,好歹還能落得一個全屍比較好!”高懷遠說話中還是忍不住尖刻了起來。
他這麼一說,下面這幫人便不高興了,這個時候一個壯漢站在人羣裡面冷笑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富人懂個屁,不過是那咱們這些老百姓的性命,求得你們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我們可不是自願去當什麼勞什子的大頭兵,我們都有家有口的,自己的地還侍弄不過來,哪兒願意去當兵打仗呀!要不是你們這幫人強壓着咱們去送死的話,鬼才願意去呢!哼哼!”
高懷遠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這個大發厥詞的壯漢,並將他的臉記在了心中,冷笑道:“這麼說你們可是覺得,高某也是爲了當官,才當這個出頭鳥,去打仗的嗎?”
“這可說不定!……”這一下有不少人接茬嘟囔到,他們的話立即引起了高懷遠手下那五十個少年的憤怒,於是立即在黃嚴的帶領下,怒罵了起來,下面一下就亂了起來。
高懷遠這下氣的不輕,指着他們罵道:“爾等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現在國家危亡,不管你們樂意與否,都有責保家衛國,想想看,假如金人過江的話,爾等豈能還在家安居樂業,既然爾等如此不識擡舉,那我也告訴你們,今日既然讓我領兵,那這裡便是我說了算,由不得你們猖狂!假如有人不服的話,現在就放馬過來,只要你打倒了我,那我便讓位給你們便是!假如沒種的話,就都給我老實一點,我說什麼你們做什麼,否則的話,高某將俺軍法論處,到時候你們別怨小爺我不念鄉鄰之情!”言罷縱深躍下了大車,站到了衆人面前。
本來因爲高懷遠的年紀很輕,這幫鄉勇便很瞧不起他,聽他這麼一說,便立即起鬨了起來,紛紛發出了嘲笑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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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懷遠的手下們不幹了,黃嚴一聲列隊,五十名少年便紛紛持械挺身在高懷遠身後排成了五列橫隊,各個一臉怒色的瞪着這幫不識擡舉的鄉勇,而高家莊那五十名鄉勇猶豫了一下,覺得高懷遠是他們的人,這麼被其他鄉的鄉勇這麼看輕欺負也覺得沒面子,於是猶豫了一下之後,自動在少年隊後面排列成了一隊,特別是少年隊中散發出了一股殺氣,撲面涌向了對面那幫烏合之衆們,頓時讓他們的氣焰爲之一挫。
高懷遠望着他們冷笑道:“怎麼?沒人有膽子出來和我比試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