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第 48 章

冷汗從腳底至後脊樑逐漸蔓延上來, 之前下意識竭力秉持平緩的呼吸現在似乎再也難以支撐住,閉眼狠狠仰頭喘出兩口氣,手下不由抓緊了眼前男人的衣襬。

輪廓分明的秀氣臉蛋一片慘白, 纖細脖子處的細小脈絡大概由於過於緊繃而蹦了出來。張強前一刻也是看的太過認真, 以至於忽略了眼下小孩的異樣, 直到在那雙清澈的黑眸在自己眼前閉上, 再也瞧不見自己的身影時, 張強才似猛然回神。

“怎麼不說話……你怎麼了?寶貝,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驀然發覺徐樂慘白的臉色,張強有那麼一瞬慌了手腳, 只見徐樂整個身子都似一根繃緊的弦靠在椅背上,一手卻緊緊的捂住他的肚子, 連嘴脣都突然失了血色變得蒼白起來, 細看之下, 豆大的汗珠竟然滾滾而下。

“哪兒難受了?”張強趕緊替徐樂解了安全帶,好讓他輕鬆一點, 果然,沒了安全帶的束縛,徐樂的身子立馬像蝦子似的蜷縮起來縮進張強懷裡。

“哥,哥哥……痛……”哆哆嗦嗦喊出兩字就再也發不出聲來,只是咬緊了嘴脣。

太痛了!

起先徐樂只是覺得肚子不怎麼舒服, 想着該是吃多了點, 等過會兒消消食就好了, 沒料到那種飽脹感隨之變成了一揪一揪的鈍痛, 再加上方纔心裡又痛又亂, 就算不舒服他也忽略了,可現在竟是感覺自己肚子裡的腸子全都打結了一樣, 疼的一團亂麻,還管他什麼喜不喜歡自己,只想把自己縮成一團,然後躲進一個懷抱裡。

張強摸了摸徐樂慘白的臉色,一手的冷汗,他的臉色也不由亂了幾分,腦海裡驀然蹦出的竟然是當初在田埂旁發現口吐白沫的王芳,那幕熟悉場景對他來說至今還是無比沉痛的,再也顧不得前一刻的思量,立刻決定帶徐樂先去醫院。徐樂這般摸樣來的突然,別晚了出什麼事就遲了。

就算一路狂踩油門他們也至少闖了五個紅燈才飆到上津的第三醫院,徐樂在路上就再也支撐不住縮了身子差點滑到地上,幸虧有張強一路撐着他。

吱的一聲,張強開了車門把裡面早就支撐不住的人抱了出來,一路疾奔進去一邊大喊醫生。

最後徐樂被急急送進急診室,望着在眼前關閉上的手術門,張強第一次感到無能爲力。

急性闌尾炎。

方纔一通檢查下來,竟然是急性闌尾炎,必須的馬上手術。徐樂早就疼的不甚清醒,術前需要家人親自簽字,徐樂父母不在,張強二話不說便寫下自己的大名。

於是,在一場昏睡中,徐樂肚子裡便少了一截腸子。

第二天待徐樂麻醉過後醒來時,身旁除了一直陪着他的張強外還多了兩人,其中一人很熟悉,那微彎的嘴角時常都掛着笑容,看着到挺親和的,此人正是肖辰,另一人卻是並不常見的。

昨晚是個特殊的日子,肖辰作爲夜色的管事自然要親臨現場安排一些事宜,夜色裡的佈置多數都由他吩咐佈置,相較平常的夜色昨晚多了幾分喜慶之色,很多老客戶自然也知道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在晚上七點之後便陸陸續續帶着豐厚的禮物前來賀禮。

老闆今天回來的似乎比平常還晚一點,提前和他提醒過說今晚有多重要,這可是事關他們來年生意場上的大事。平常大哥怎麼戲玩沒什麼,可今晚一定得在場啊,好多過去聯繫無數次都沒能成功邀請到的貴客這次人家竟然也都接受了邀請函,一來是給他們夜色當家的臉面,再來只怕也是意有所圖,如果今晚能成功接近那些人,他們將會少走多少彎路。

只是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夜色裡的氛圍越來越激情,他們的大哥卻遲遲沒有出現。肖辰看四下裡已經來的差不多的客人,心裡不由突生憂慮,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今天他們大哥帶着徐樂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要去什麼地方爬山,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他大哥怎麼還沒回來。

說來着急,肖辰不由撥通了張強的電話……然而,在連續撥了三遍都無人接聽後,肖辰終於察覺事態有異樣了。

今晚上夜色有個生日宴會。

張強今天年滿二十五歲生日,肖辰給張強說要好好慶祝這次生日宴會的計劃時,張強並沒明確表態,誰都知道平常想要往夜色裡塞禮是多麼艱難的事。和夜色做生意,價格肯定不會低,只是一般夜色是絕對不會收這種禮。成不成,等結果出來了什麼都明瞭,多一分不收,但也絕不會少一釐。雖說夜色接手的生意不見得有多光明,可人家有質量在,也無怪夜色的生意會越做越大。

就在肖辰爲難的時候,他手邊的手機響了。

“強哥!你在哪兒?什麼時候回來?客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只差你了!”

那頭靜了幾秒,對方像是在思量什麼,過了三秒鐘才聽得:“今晚我不回來了。”

“什麼?不是強哥,都來了很多人啊,而且……”肖辰還要說話就被張強突然沉聲打斷。

“你替我去處理吧。掛了。”

“哎,等等等,”肖辰急急問道,“怎麼,強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嚴重嗎,要我幫忙嗎?要不我立即派人去處理。”肖辰這裡的處理很明白,需要他們處理的東西一般都是第二天見不到太陽的。

“不用。”張強說,片刻後又聽得他繼續道,“明天一早你帶點稀粥到第三醫院來就可以了。”徐樂才動過手術,只怕也只能喝點稀粥之類的東西。

“啊?第三醫院?!”肖辰驚了,“強哥,你怎麼在醫院?啊,你受傷了嗎?嚴重嗎?”

被肖辰這般一驚一乍的,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張強定是免不了皺眉。

“是徐樂。他做了手術。”

肖辰握着嘟嘟響的手機有些呆愣的站着,他怎麼有種扭曲的感覺呢,只要事關那個小子,他們大哥總是能把一切都放在之後,這究竟是好是壞呢?

既然張強說不會來今晚肯定就不會回來了,看着已經等候許久的客人,肖辰沒法,最後只得硬着頭皮到前面去應酬。

再說這邊張強掛了電話後,他靠在手術門側的牆邊也是站了許久,爲自己的小心翼翼苦笑不已,因麻醉而仍在沉睡的徐樂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來,他其實大可以先回夜色去處理完該處理的事再來醫院的,只是擔心這小孩等會兒醒了發現自己獨自一人躺在白森森的醫院裡而害怕,於是他便留了下來,過去他何曾如此關心過一個人。

徐樂動了手術,整個人還躺在病牀上昏睡着,本來就怕疼,之前怕是疼的厲害了,這會兒即使在沉睡中一張小臉仍舊苦兮兮的,眉目間滿是揮之不去的疼色,張強不由伸手替他輕輕的捻了捻。

“這次病好後再也不許一個人亂跑了。”拾了徐樂的右手,張強緩緩摩擦其間的幾道粉紅的細小紋路,他怎麼總是不會照顧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傷成這樣。徐樂來到他身邊將近快半個月了,而他竟然從未發覺這雙小手上的幾道傷疤,現在回想起來,難怪有時候稍微拿重點的東西徐樂都是用的左手,像是上次去書城一樣,徐樂瞧着倒也是興致勃勃的,只是撿了書都是用左手捧着;晚上看書時也喜歡自己替他拿書,而他只是用右手的幾根手指頭翻一翻而已;還有,即使和他一道吃飯,右手撿了筷子也是慢悠悠的吃着,那分明就是不熟練的緣故!只是怕給外人看出他右手不靈便所以才斯文起來。

讓人生氣的是,這小孩竟然在他的面前亦是如此!他怎麼變了,如果是過去,徐樂肯定會在兩人見面的第一刻就把雙手攤在他的面前求呵護、安慰,如今怎麼竟然學着隱瞞了?不可原諒。

張強生氣是生氣,手下的動作卻是萬分小心,生怕把沉睡中的小孩給弄醒了。

其實徐樂不說,張強多少也能想象得到那時候是個什麼場景。方纔醫生替徐樂檢查的時候,通過儀器便發覺徐樂右手血脈有異樣,仔細一看,竟然像是被尖銳事物生生碾斷一樣,雖然現在瞧着已經好了,可終歸比不得從前那把完好。

什麼樣尖銳的東西能把人的手傷成這樣?好端端的又怎麼會遭這樣的事?難道是和人打架被傷的?醫生畢竟見多識廣,見張強問起,便告訴他說過去他也瞧過這種傷勢的人,被運動員穿的跑鞋給傷的就是這種模樣,很多洞而且穿心,只是沒有這位這麼嚴重,怎麼會把手心的筋脈幾乎全部碾斷了呢?

張強是何人,只是聽醫生那麼簡單的描述,腦海裡不出三秒就大致想到了是怎麼回事。

那麼怕疼的他,那時定是疼慘了。

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明明答應過要去看他比賽的,結果自己失約沒去,如果那時自己在他身邊陪着他,他會不會好受一點?

徐樂是被生生疼醒的。

一覺醒來,只覺腦中一片鈍痛昏沉,身邊的事物十分陌生,身上疼的厲害,卻不敢動,這是怎麼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醒了?”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張強立即發現徐樂的異樣,趕緊傾身問道,“怎麼了?哪裡難受?”

恍惚中看見那張無比熟悉的俊臉,徐樂張了張眼,眼裡疼意漸生。

“哥,哥哥……疼……疼……”好疼……

“疼就好,可知道昨晚把我們強哥給擔心慘了。”一旁突然冒出個聲音,徐樂猛地一驚,擡眸看去,竟然是肖辰,這男人怎麼會在?

“你——唔……”

“好了,別亂動。”張強摸摸徐樂的臉蛋,輕聲安慰道,“傷口還沒好,別亂動,等會兒就不疼了,樂樂堅強一點,一會兒就好了。”

只要有這個男人在身邊陪着,就算要徐樂咬牙死死承受也是沒問題的。只當那個討厭的男人不在,徐樂緊緊抓着張強的手,再沒喊過疼。

見小孩生生抵抗着麻醉過後翻天覆地襲來的疼痛,張強不由也嘆了口氣。

的確如張強所說的那樣,待那一陣要人命的鈍痛過後,疼痛感終於逐漸緩了點,徐樂額頭上也出了一層薄汗。

醫生給徐樂檢查,讓他這段時間最好吃流質食物,徐樂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得闌尾炎,現在還被動了刀子,他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一時不由有些愣怔。

“小樂樂啊,瞧我們大家多關心你,才聽說你病了就都趕來看你了,以後你可要記得我們的好啊。”

徐樂扭臉看過去,竭力咬牙道:“一定。”誰知道這一臉壞笑的男人說這話又有什麼目的,徐樂覺得自己沒事還是離這男人遠點,反正他討厭這個男人,有句話怎麼說的,對了,磁場不和!

沒錯,自從上次發生的事後,徐樂對這男人一直耿耿於懷。

徐樂很想不去注意張強之外的人,但眼神兒就那麼一晃他突然就轉不開眼了。

好……好漂亮的男人……

只見先前一直默默隱匿在肖辰和張強之後的男人緩步錯了出來,男人有着一張嫵媚到極點的精緻臉龐,整個人柔美的不可思議,低眉順眼間卻滿是藏不住的風情。

徐樂震撼的不是那份比女人還女人的媚骨,而是那不經意間挑起的悲慼眼神和隱忍的神態。那雙漆黑的丹鳳眼,一睜一閉之間,滑落了整個世界。

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到這樣完美的男人?女人……只怕無法守護那份安寧的青澀。

“這是爲你準備的一點米粥。”清雅中夾雜着絲絲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徐樂只能呆呆的望着那個讓所有人失色的男人,忘了反應。

“呵,果真不愧是夜色的頭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