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是哪幫人?就是放映《色戒》的那五家電影公司的老總們。因爲你這部電影,好萊塢現在無意之間分成了兩大陣營,一方是互助公司、福克斯、派拉蒙、第一國家影片公司、華納,另外一邊是愛賽耐、卡勒姆、閃電、哥倫比亞、比沃格拉夫外加上我的環球,這可是一場戰役呀!”萊默爾沾着茶水在茶几上畫出了兩大陣營的交鋒圖。
“那你看這場仗誰能贏呢?”我懶洋洋地問道。
萊默爾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道:“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他們的五家公司,全是電影巨頭,僅派拉蒙和第一國家影片公司兩家的實力就差不多是我們的總和了,你自己也知道,人家的《南北戰爭》投資200萬,你的《色戒》成本多少,不用我再告訴你了吧。這一仗,我們這邊希望渺茫,萬一敗了,我們大受損傷,他們可就實力大增了。”
萊默爾說得沒錯,在好萊塢,不是說你沒有損傷就能活下去,只要別人的力量增長得過大,你也有被吞掉的危險,這也是萊默爾找我的原因,雖然他現在不用擔心自己賠錢,但是他也不願意看着那些對手們做大。
“管我屁事,反正我現在已經大賺了一筆,萊默爾先生,你也別操這個心了,你安心在家裡收錢,多好呀。”我在沙發上磨蹭了一下屁股,昂頭看着天花板道。
萊默爾指着我直嘆氣:“安德烈,我怎麼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有這麼糊塗的時候呀!你現在已經徹底和那幫人接下了仇,他們做大了,能放過你?!”
“可我能怎麼辦!?該做的我都做了呀!難不成你叫我放火燒他們的電影院!?”我聳了聳肩膀。
萊默爾嘿嘿一笑,低聲對我道:“你這傢伙就給我演戲吧,對於這些事情,你比我還清楚,非得逼我說出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雙方陣營實力差別太大了,得平衡一下。”
“怎麼平衡?”
萊默爾被我問得恨不得咬我一口:“怎麼平衡你不知道!?不是還有個老狐狸沒動嗎?!”
“你說的是老馬?”
“除了他,還有鬼呀?!”萊默爾灌了一口茶,沉聲道:“只要把米高梅這棵蒼天大樹拉扯過來,我們就基本上立於不敗之地了,要是老馬投向了對方,你就等着哭吧!”
某種程度上,萊默爾說得一點都沒錯。
“好吧,我試試。”我點了一支菸:“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能不能晚幾天,你看我這器材還沒有整理,廠房裡新買的東西還來得及收拾,我這衣服還沒洗呢,我……”
啪!一條溼答答的毛巾迎面砸了過來。
萊默爾走了之後,我給老馬打了個電話,萊尼接的,我問老馬不會出差還沒有回來吧,萊尼笑着說她老爹在。
“安德烈呀,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呀,哈哈哈哈,怎麼樣,《色戒》放映得不錯呀,你小子這回怕是狠賺了一筆吧。”
老狐狸!和我還來這一套。
“馬爾斯科洛夫先生,你不在的時候,好萊塢都快鬧翻天了,可苦了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今晚請你吃個飯吧,賞不賞臉?”
“好呀,有人請客當然好呀,那就帝國酒店吧。”
他倒是一點都不含糊,我可是腿肚子抽筋:帝國酒店,那地方進去沒有個萬兒八千地你就甭想出來!
“別,我這樣的小人物進不了那種高檔的地方,哈維街有個酒館不錯,正宗的中國風味,我請你吃餃子,怎麼樣?”我趕緊招呼道。
“好的!晚上八點,不見不散。”
哈維街“福緣齋”,老闆是四川人,姓陳,在洛杉磯已經呆了快三十年了,五年前纔將店面開進好萊塢。美國人不能吃辣,所以陳老闆改做上海菜,順便做一些水餃點心生意還算過得去。我經常去,而且和老闆用的都是標準的普通話交談,在異地能聽到國音,陳老闆自然感到親切,加上我經常和他狂侃中國文化,飲食用筷子,也能背幾首唐詩講一講三國水滸,時間久了他便視我爲半個同胞。
晚上七點半,我來到福緣齋,要了間雅座包間,陳老闆送了我一壺好茶,我便一邊喝茶一邊等老馬的到來,等得無聊,見旁邊有半壁的藏書,都是線裝,極其考究,知是陳老闆的私藏,便一時手癢,從上面隨意抽了一本,一看竟是《宋詞節選》,便在燈下一頁一頁地翻閱,這麼長時間看得都是字母,突然看到了漢字,心情大好,偏偏裡面有首歐陽修的《浪濤沙令》,便朗聲誦來:“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一首詞剛誦玩,就聽見門外有人撲哧笑了一聲,轉身看去竟是萊尼。
“笑什麼?”我把書放在桌子上面,問道。
“你這讀的是什麼東西,嘰裡呱啦的?漢語?”萊尼擡腳進了房間,兩隻眼睛忽閃忽閃地盯着桌子上的書。
“小姐,你不知道,這首是中國一個著名詞人的佳作,柯里昂先生的國學很有錯,甚至連我都自嘆不如。”陳老闆一掀簾子閃身進來,後面跟着老馬。
“安德烈,有時候我都覺得看不透你,不說別的,就這中國話中國字,一般的大學教授沒有個十幾年的功夫也別指望懂呀,可你卻隨手捻來,你呀,身上還不知道有多少秘密呢。”老馬坐在凳子上,也倒了杯茶,自斟自飲。
點玩了菜,陳老闆退了出去,屋子裡就剩下我們三個,老馬和我沉默無語光顧喝茶,萊尼卻對桌子上的那本書好奇,翻到我打開的那一頁,讓我解釋那首詞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詞的意思嘛,即使說詩人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兩個人關係很好,整日粘合在一起,就像熱戀中的羅密歐和朱麗葉一樣,後來因爲種種原因,要分開,詩人便拉着女朋友的手來到兩個人經常來的地方,告訴她這個地方的花,開得比去年鮮豔,明年會更好看,但是那個時候她不在了,詩人便不能與她欣賞了。”我笑嘻嘻地解釋道。
萊尼聽得很專心,皺着眉頭看着那幾行文字,然後傻傻地問道:“那後來呢,後來他們兩個人又見面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見了,可能從那以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見面。”
萊尼頓時眼眸中瀰漫着一層憂傷,看着她這麼當真,我趕緊扯開話題,對老馬道:“馬爾斯科洛夫先生,你不是想把那壺茶喝完吧?”
老馬瞥了瞥嘴:“聽說你那麼喜歡喝茶,我原本以爲茶比我們的咖啡好多少,現在一口氣喝了這麼多,發現越喝越難喝,不好,不好。”
我大笑:“茶這東西,是用來品的,不是喝,你那樣,中國人叫牛飲。喝茶的時候,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用舌頭感受它,喝得是這境界,就像是人生,整天光想着錢呀,整垮對手呀,多沒有意義。”
老馬聽了我這話,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道:“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我看這茶不適合我,我還是喜歡喝咖啡,簡單實在。安德烈,你今晚找我有什麼事?”
“吃飯,邊吃邊說。”我見陳老闆把飯菜上來,拿起筷子指了指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