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南方海邊走走,我現在就幫你訂機票,我們明天就走。”衛萊有些慌張那樣,決定去流亡。
黎筱雨摟着她,全都答應了。也許在12月份天空飄滿煤灰,空氣一股硫磺味兒,灰沉沉的時節,和一個病人前往陽光充沛的島嶼是個不錯的選擇,她甚至爲這件事由衷高興起來,恢復了她的嘰嘰喳喳,鳥兒一樣圍繞着她傾慕的人說笑起來。
她們一塊打開電腦,訂機票,選地點,訂了酒店。
衛萊是個有錢人,大大方方給黎筱雨花錢,這種感覺也不錯。黎筱雨變得更加墮落了,她從小被衛萊寵的懶,養的嬌,那時候她小,所以衛萊總是對黎家大人說,沒關係,我來做吧,妹妹還小。
黎筱雨是突兀跑過來的,只拿了身份證,但去趟海南已經夠了。
大半夜,衛萊把家裡的夏天衣服翻出來,認認真真幫她收拾了幾件短袖襯衣,裙子,涼拖。洗漱用品一律打包,mac筆記本,pad,充電器,防曬。
衛萊幹活總是無懈可擊,黎筱雨只負責端着一碟子草莓在家拿平板看電影。
她最近一直忙於瑣事,掙扎在爲那些明星配角服務的道路上,她把手頭的事兒打了個文件包都丟給tom,相信周迦寧都會處理好,她也就徹底不管了。
忙瑣事太久,也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的電影,她跟王銘學到了不少,這些學來的東西起碼要耗費點時間消化,比如她還能再把老爺那個橫跨幾十年歷史,大時代裡小人物命運的劇本再改改,好讓他更鮮活一些。
作爲一個藝術家,懶一點不是罪。因爲她要去解決人類更高層次的精神問題,至於那些低級的家務,全都丟給了衛萊。
在這一點上,她覺得衛萊真的天上有地下無,強過周迦寧一百倍不止,甩她幾百條街。吃着草莓,思考藝術,黎筱雨想起周迦寧還是嘴角笑笑,以周迦寧來說,如果在家務上得分低,那傢伙一定會嚷嚷,我家又不是沒有菲傭!她跟周迦寧都是一丘之貉,能偷懶的事兒絕對不會親自動手,區別只是周迦寧有錢,她窮罷了。
衛萊心甘情願爲她服務完,夜裡2點多,衛萊摟着她關燈睡覺。
她像是打了興奮劑,又跟衛萊說了不少話,具體說了什麼她自己都忘記了,但應該是很多吧。以至於把衛萊說睡着了,她自己還有點植物神經紊亂。
衛萊身上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黎筱雨靠着她,心想適應不了就慢慢適應吧。和衛萊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再不用跟在周迦寧身邊那樣,擔驚受怕。
她被衛萊抱在懷裡,卻沒法像從前那麼激動不已,在她的溫柔裡閉上了眼睛。
次日醒來,衛萊摟着她,就跟小孩摟泰迪熊一樣,終於能睡安穩。
她倒成了衛萊的護身符,幫她解決了她噩夢連連的世紀問題。
她只好躺着不動,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可也考慮到她們昨晚的一時衝動,航班可能遲到。一直到衛萊睡醒,迷迷糊糊的模樣倒也有幾分可愛,衛萊不是周迦寧,她生的美歸美,但連美都透露出規規矩矩,五官端正,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嘴脣不薄不厚,臉龐倒是消瘦些,黎筱雨心想,她生的溫婉,但要是去演戲真的也紅不了。
做演員的,尤其是女演員,得生的有幾分邪氣才能給觀衆留個好。
衛萊從長相到性子,真的就只是鄰居家的孩子,一個好脾氣沒主見的大姐姐。
黎筱雨嘆口氣,對她的迷戀還有一些餘韻,倒也不是討厭她,純粹都是喜歡,喜歡她從自己愛情的神壇上跌下來,只作爲她心疼的姐姐。
衛萊醒了,摟着她對她笑笑,眼神充滿疼愛。
黎筱雨覺得她精神上終於有了一些放鬆,她平時活的太緊繃,把自己逼的太狠。彷彿不多拯救幾個孤兒病患就不能成活一般。黎筱雨去摸她額前的頭髮,叫了聲姐。
衛萊對這個稱呼也不介意:“睡的好不好?”
“好。”黎筱雨點頭甜笑,她睡的也還可以,就是夢見幾次周迦寧。
衛萊帶了一些笑容,湊過去,黎筱雨能夠感受到她的鼻息,四目相對,她以爲一定是一個吻,但是兩個人調整了姿勢,最終都沒有吻下去。
黎筱雨親在了她臉邊,衛萊的笑容微微有點尷尬,她把吻落在了她的額頭。
衛萊有些抱歉那樣看着她道:“我還不確定,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還能接受我,或者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忘掉那件事,從新開始接納一個人,即便那個人是你……”
“我知道。”黎筱雨答了話,她知道,即便她們現在都恢復了單身。
可是衛萊的心病總歸還是在。
“你會好起來,我陪着你。”黎筱雨對她許諾,是不是相愛已然不再重要,這樣倒也好,避免了她的尷尬。也許待在一起一陣子,她會重新愛上衛萊,也會給衛萊一個愛自己的理由。
真諷刺,明明那時候互相相愛,到頭來還要在一起找感情。
黎筱雨覺得這戲份越來越荒誕,但衛萊這個人,說實在話,單純作爲生活伴侶,實在不錯。
她自律、細緻、穩重,關愛別人,爲黎筱雨服務周到。在黎筱雨洗漱的時候,幫她做好了早飯,連她今天要穿的衣服都搭配好放在牀邊,井井有條的打理着她們的一切。
臨近出門的時候,黎筱雨都沒有馬上就要去外地的感覺。
因爲她幾乎只背了一個單肩包,所有的行李已經被衛萊收拾妥帖,放進了車的後備箱。
一直到機場,她都有種只是去上班的錯覺。
“我們還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黎筱雨在飛機上繫好安全帶的時候纔有自覺。
衛萊在她旁邊道:“你忘記了,我們一共出過三次遠門,都是我暑假帶着你參加的夏令營。我們一塊去過湖南,去過四川和山東。”
那些是不是太遙遠,黎筱雨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她記憶裡的衛萊到底是什麼模樣,她都快忘記。記憶總會是有偏差,大腦也是會騙人,要不然那時候一想起衛萊,她美得絢爛奪目,頭髮絲上閃着耀眼的光圈。
她覺得衛萊小時候一定更漂亮一些,她現在太瘦,眼睛下青黑一塊,膚色偏黃,快要失去小時候的靈氣。變成一個刻板的大人。
黎筱雨一直試圖在尋找她們的共同話題。
不斷聊那些小時候的故事,但說實在的,很多事她自己也快記不起來。
回憶俱都變得不愉快。
無論她想如何規避,總是不免要指向溫倩的事兒。
衛萊似乎不想聊這個事兒,一旦涉及就變得沉默如同死人。
黎筱雨的笑話也全然變得不那麼好笑,因爲衛萊既不怎麼看她看的那些電影,也不瞭解娛樂圈現在的狀況。更不用說黎筱雨的專業領域,她唯一能想起來可以把她們人生穿起來的工具,她編了個要拍醫療劇的笑話。
衛萊只笑了笑:“你拍的我會看的,我平時也不怎麼看劇,因爲電視劇都是瞎編的,我一看全是醫療常識錯誤,沒法看。”
黎筱雨十分頭疼,電視劇當然都是瞎編的,連文學作品也都是瞎寫的。
不瞎編,不瞎寫,藝術從哪兒來?
人類如果不再做夢,不再瞎胡想,那這個世界未免太不好玩了一點。
飛機降落,氣溫陡然升高,她在機場就換下棉衣,感覺空氣粘稠呼吸費勁。
風還是很舒服的,天空湛藍,樹木茂盛,出租車司機有軟糯的南方口音。
酒店在海邊,亞龍灣在冬季略顯人多,都是內地來越冬的人。
衛萊拖着箱子,和她穿着差不多的連衣裙子,爲新的環境感覺到些許愉悅。黎筱雨帶着她的墨鏡,去挽她的胳膊,小聲道:“好多天沒這麼曬太陽了,曬黑我都樂意。”
“喜歡嗎?”衛萊對她笑了,摸她的頭髮。
黎筱雨笑的酒窩兩個坑:“喜歡。”
房間寬敞素雅,打開陽臺的窗子,風把白色的窗簾吹的鼓動,三角梅繞了一陽臺。海泛着浪,在前面涌動。
鬆了口氣般,黎筱雨肩膀輕一截,換一個環境,也許她跟衛萊都更容易從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