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本已打算拼盡全力,將衆人引入網陣,然後伺機逃脫。此刻見狀,微覺訝異。運靈看去,原來是東太白口中翕動,似是在暗中傳音。他細細一想,隨即恍然:“西太白修爲雖高,但其實太白山的一切計謀都是由東太白所出。他聰明絕頂,早定下那聲東擊西,擒住自己的策略。但不想大意之下,拖到現在這個局面。此刻若是當着魔教千人的眼前捉拿自己,傳將出去,豈不是對外自承已與魔教勾結?他日被別的門派所知,太白山恐怕會淪爲衆矢之的,道門毒瘤!”
妖后似也是意識到此點,微覺不耐,冷道:“太白仙若不願污了雙手,便讓本後代勞如何?”
東太白心中焦急,面對妙應仙之徒,他只願自己動手,不想假手他人。忽的眼珠一動,笑道:“太白仙堂堂九仙之一,怎能與一個小子動手?正好這小子剛纔使妖法傷了貧道,此番便讓貧道出手吧!”
他此刻的身份尚是太白仙座下掌劍真人,即使將來事發,道門問罪,也只需讓太白仙將其“逐出師門”即可。反正不過是一個名號而已,將來再作一個青虹真人,也未爲不可。
妖后見陣中走出一個陌生道人,微微訝異,但見其揹負紫電神劍,猜想其修爲定然不弱,便笑道:“如此甚好,有勞道長了!”
寧楓心頭疑惑不解,這紫電真人修爲雖不弱,但也不過是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他哪裡來的自信,能在正面對抗中擊敗自己?正思慮間,忽見紫電來襲,一片妖異的光芒當頭而下。他驚駭欲怒:“這妖道怎的修爲變得如此之強?”眼見西太白嘴角含笑,寧楓瞬間恍然,一定是這兄弟二人使了什麼秘法,在短時間內提高實力!
電光火石之間,來不及思量。寧楓便覺通體一麻,那夭矯如電的靈力瞬間襲於全身,四肢痠軟,幾乎提不起力氣來。他心神劇震,方知這紫電神劍威力竟強至於斯!下意識地揮出雲歌劍,縱橫反掃,一時白光四濺,紫波盪漾。
鬥了十數合,寧楓已然是氣喘吁吁,靈力枯竭,無以爲繼。此刻他不僅修爲與對方相距甚遠,明明劍含九易心法的無盡變化,卻難以使出。便是手中寶劍,似也是略有不及。兩劍每一次接觸,雲歌劍上的晶瑩銘文都微微震顫,絲毫阻不了對方的紫電光芒。而東太白仗着神劍之威,越鬥越是狂猛,招招凌厲妖異,奪命非常。
又過片刻,紫芒怒舞,人影閃爍,紫電神劍如狂風暴雨般朝寧楓急攻而來,打的他無招架之力。但東太白似是戲耍一般,不取寧楓性命,反是以鋒利劍刃在其雙袖、腰間橫挑斜劈。
一時衣裳接連破裂,露出腰間的碧玉葫蘆、如意乾坤袋等物。寧楓心頭大凜,只覺洶涌劍氣在面上,胸腹間來回縱橫,他抵擋不及,更遑論進攻?突覺腰間一涼,劇痛攻心,那紫電靈力涌入經絡,竟讓他連雲歌劍都拿不起來。
叮的一聲脆響,玉碎鏗然,那葫蘆在空中裂開,翠色玉塵紛紛揚揚,從中散出各種各樣奇異的藥香。寧楓自小學習岐黃之術,對於靈藥仙丹向來是奉若珍寶,此刻見整個葫蘆的丹藥都被對方擊碎,不由大怒,雲歌劍裹挾震雷之靈,疾速刺出。
哪知紫電神劍的速度遠超其想象,在一道道閃爍紫芒中,寧楓身上衣帛撕裂,鮮血激射噴灑。
天虎尊者見寧楓受傷,驚叫怒吼,募的化身狴犴,躍上前去。剛靠近幾分,便有白天公攔住去路,嘿嘿笑道:“天虎,你終於忍不住了嗎?你這麼多年在神門中藏匿身形,恐怕等的就是今天吧,只可惜……若不是當年神帝保你,本殿早將你問罪,拿下九幽地獄了!”
狴犴咆哮一聲,虎震山林,那巨蟒一般的尾巴疾速揮掃,一時狂風大作,花草漫天。白天公運出護體氣罩,巋然不動,冷道:“今日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七殺日月刀分散離合,寒光大作,轉瞬間已去狴犴虎爪鬥了十數合。魔教中有不少人平日裡就看天虎尊者大爲不爽,此刻見其苦苦支撐,更是大聲歡呼。
妖后微笑一聲,轉而看向正兀自慌亂顫抖的秋泠仙子,道:“秋泠,你快去將寧楓殺了,本後饒過你這一次。”
秋泠仙子貝齒咬着雙脣,臉色慘白,腳下虛浮,緩緩朝寧楓的方向走過去,似是十分糾結。妖后冷笑道:“怎麼?你閱人無數,向來最爲痛恨男子,爲何對偏偏對這小子下不了手?”
仙子聞言,嬌軀更是顫抖不止,手中的落英追魂扇顯現出一個寂寞的黑裳女子,飛袖飄舞,裙襬拂動,在四周的太白山道人和魔教羣妖中,是那麼孤獨,脆弱,彷彿一口氣便能將其吹散!
寧楓此刻全身是傷,靈力已然枯竭,任是催動定靈珠,也難以調起半分靈力,只是憑藉着雲歌劍的劍靈和不甘的意志在苦苦支撐。若不是東太白恨他之極,欲在殺他之前好好玩弄一番,怕是早已身首異處。
餘光看到秋泠仙子第一次露出如此膽怯、孱弱的模樣,寧楓心頭一動,惶惑之極:“秋泠仙子她以往狡黠多智,詭計百出。但不管是哪一次遇到,都隱隱感覺其身上有一股隔膜,即使近在咫尺,也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爲何今日卻會爲了自己,而甘願背叛魔教呢?難不成真如妖后所說……”
寧楓搖了搖頭,一時竟感覺不到身上的撕裂劇痛,心中反而平靜下來。不管如何,若不是仙子和天虎前輩相救,自己也絕難逃出長生煉氣壺,說不定早已被妖后煉化,變成一個無神無智的陰珠了!如果今日必有一死的話,何不死在仙子的美人扇下,這樣或許還能讓妖后大發慈悲,饒過她的背叛之罪。
劇痛迷濛之中,寧楓費力以劍擋開紫電的一擊,大叫道:“仙子,你殺了我吧!”
妖后見狀呵呵嬌笑:“小子想死哪有那麼容易?要死也得死在煉氣壺中,爲神門的大計貢獻一份力!”轉而又對秋泠仙子說道:“這小子如此喜歡清淨佛那徒兒,此刻竟然甘願爲你而死。秋泠你果然是男人的剋星,本後都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寧楓心下憤怒之極,啊啊狂呼不止。突又覺肋間劇痛,如意乾坤袋被紫電挑在空中,嗤的一聲轟然炸裂,無數珍惜的靈藥散落空中,又被東太白轟成齏粉。搜尋片刻,仍沒有發現太清真訣的蹤跡,東太白大爲不耐,直接叫道:“小子,快說真訣在哪兒,不然貧道讓你嚐嚐痛苦的滋味!”
眼見寧楓渾身浴血,奄奄一息。那些從天氓山上逃出的魔教衆人微覺不忍,紛紛掉過頭去。便連洗心夫人、泰猿也面色微顫,對東太白的行徑頗爲不恥。
妖后於一旁觀戰,笑道:“說不定妙應仙根本沒有將太清真訣傳給這小子呢,太白仙若是想要,不如隨魔門一起攻上崑崙,搶過來便是。”
西太白呵呵一笑,沒有迴應。他雖自負修爲,藐視天下英雄,但也知曉憑一山之力,與傳承數百年的崑崙太清對抗,幾乎毫無勝算。即使加上魔教,也難以攻上負有兩儀微塵護教大陣的崑崙山。
寧楓憤怒至極點,卻偏偏靈力流逝,身受重傷,毫無招架之功,只能任人宰割。好在他崇敬仰慕師父,日夜將其留下的太清真訣貼身存放,日夜觀摩學習。所以碧玉葫蘆、乾坤袋盡皆碎裂,東太白也未找出,但再過不得數招,恐怕連貼身的真訣也藏之不住了。
絕望間,忽聽得一聲叮咚的沉悶響聲。又見東太白身形一滯,露出些許訝異之色。寧楓神識募的轉復清明,卻見紫電神劍擊中的是自己藏在乾坤袋中的煉藥之鼎。此鼎有四足,全身黑黝黝的,也是師父妙應仙傳下之物。他一直以爲不過是普通的煉藥鼎,但那日在赤炎火山時,此鼎竟能容納九鼎之靈而不破,此刻更是擋下紫電神劍的攻擊。
“難道冥冥之中,師父在天上護佑着我嘛?”
念及此,寧楓忽的精神一振,同時運起雲歌劍和煉藥鼎,竟轉而反撲起來。渾然沒有察覺到妖后看着煉藥鼎,那疑惑而又奇怪的目光。
東太白見寧楓還有鬥志,大怒:“小子還敢還手?”募的疾速強攻,漫天紫光如暴雨般落下。寧楓心一橫,募的念出口訣,那煉藥青銅鼎倏然變大數倍,深邃的鼎口將神劍的攻擊擋下了大半。鼎身如泰山五嶽,只發出沉悶的異響,連震動都沒有一分。
東太白勃然大怒,將西太白傳與的靈力運轉至極致,轟然從劍尖處射出一道近丈餘的紫電光球,嗤嗤炸裂轟響,如流星般朝寧楓撞了過去。
寧楓髮絲枯卷,周身巨麻,彷彿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情知自己絕不可能擋住此招,抱着必死的決心,將煉藥鼎送出。剎那間一道奔雷般的炸響從鼎中傳出,彷彿深海巨獸的咆哮,又是蒼穹中神龍的怒吼。
一股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力量從中爆發出來,一時颶風呼嘯,向外擴散,無數攔腰粗的巨木被連根拔起,漫天盤旋。東太白、李客、裴旻等人接連後退,魔教衆人更是被掀飛大半,唯有修爲卓著的十幾位護法穩住身形,滿臉驚駭之色。
寧楓本已是閉目待死,但等了片刻,竟覺自己周身無礙,他一時驚喜交加,又見白天公被紫電光球爆炸之力迫退,天虎前輩身受重傷,四肢卻如天柱般穩踏林間,佇立不倒。
他心神大震,忽的想到:“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撐着劇痛的身體,寧楓募的縮小煉藥鼎,將吸收的力量盡數還出。剛欲調集丹田內僅剩的靈力御風而起,忽覺身旁閃過一道魁梧的身形,他驚叫回看,卻是天虎前輩。卻見其滿面凝重,一把將自己攜在肋下,道:“走!”
寧楓大喜,卻看到秋泠仙子在狂風中勉力維持身形,裙裳翻飛,脆弱之極。他叫道:“將仙子一起帶走!”天虎尊者置若罔聞,任憑寧楓怎樣喊叫,也不理睬,只是腳下生風,御風沖天而起,循着剛纔東太白指出的路徑,穿過重重網陣,在林間枝頭飛掠,向西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