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柳生恕仁在旁,葉昊天無法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更不能將監天尺當場展示出來,所以他決定暫時放棄追問老僧的身份,還是等晚些時候再來拜訪。
蘭兒也明白他的想法,於是改變了話題道:";大師,聽說金閣寺的素齋聞名京都,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品嚐得到?";
老僧已經恢復了平靜,雙掌一拍招來一個小彌,吩咐道:";這幾位都是難得的貴客,吩咐膳房,準備一桌素齋來。";
小沙彌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沒過多久,老僧估計間差不多了,便領着幾人來膳房。
膳房很小,正中檀香木的方桌上已經擺了幾碟香氣四溢的素菜。
蘭兒湊近一看,禁不住滿心歡喜地叫道:";南海金蓮、椰影袈裟、雙珍含香、荷花彩卷、竹節酥排、金絲銀翅……呀,還有梅山翠湖!";
當她每叫出一種菜名的時候,老僧的瞳孔就縮小一分,隨後臉則多出一分喜色,到得後來乾脆用慈祥的目光望着蘭兒,彷彿對她的來歷已經瞭然於胸一樣。
柳生如任驚訝地道:“夫人說的菜名很好聽,不過卻非本地叫法。”
葉昊天看着蘭兒所說的“梅山翠湖”,發現那道素菜以梅乾菜墊底,上敖炸燜好的胡蘿蔔、玉蘭片及麪筋,層層疊方,酷似梅菜扣肉一般,只是不知爲何取了個那麼好聽的名字。轉念一想,他很快明白過來,梅是指梅乾菜,翠爲玉蘭片。湖可能是指胡蘿,山指的自然是層層疊放,其形成如山的外形了。
蘭兒清楚的感到了老僧神態地變化,心中更增加了面前之人便是朱英的把握,於是心中大定,品嚐菜餚也有了精神。
葉昊天一邊細細揣摩每種菜餚的名字,一邊感嘆:“每道菜的名稱都寓含詩情畫意,令人一見便勾起食慾,還會引發禪理遐想,尤其身處寺廟之內。鍾馨聲聲入耳,使人有遠離塵世,靈竅昇華的感覺。師傅將素齋弘揚海外,真是功德無量啊!”
老僧只是微微一笑,口中卻道:“老衲宏願未竟,目前無法迴歸中土,不過卻有封書信想轉交故人。不知兩位施主能否回國前再來一趟?”
蘭兒心中雪亮,忙道:“謹遵大師之命,我和公子定當再來作訪。”
回到客店的時候,蘭兒才笑眯眯的道:“公子,那些素菜並不是普通常見的寺廟素齋。尤其是菜餚的名字,更不是尋常人能夠知道,你道這是何緣故?”
葉昊天看者她有些得意的樣子,笑道“難道是宮廷御宴的菜單不成?”
蘭兒依偎在他的身邊,誇讚道:“公子果然聰明,一猜就猜到了。”隨後又忽然站起身誇張的地叫到:“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他的輩分這麼高,下次見他該喊他什麼呢?”
葉昊天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度,所以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龜鏡取出來,問道:“阿鏡,請給查查‘八尺瓊曲玉’和‘天從雲劍’的下落。”
蘭兒一聽立即凝神觀看,畢竟這個問題比琢磨朱英的稱呼重要地多了。
龜鏡只轉了一盞茶的工夫便有了結果:“‘八尺瓊曲玉’的信息被人封閉了。一時難以查出方位,待我仔細測算再告訴你。";天從雲劍已有下落,卻在金閣寺內!";
看到這個結果,葉昊天和蘭兒心中狂跳,禁不住面面相覷,感到無比驚呀。
天從雲劍竟然在金閣寺!就是說很可能在朱英手裡了!朱英萬里迢迢來到倭國,目的便是爲了盜天從雲劍?如今目的達成,爲何還不離去?他未竟的宏願究竟是什麼呢?難道是伊勢神宮中地八尺鏡?還是失蹤多年的八尺瓊曲玉? ωwш ●тт κan ●¢〇
次日,葉昊天和蘭兒在柳生恕仁的陪同下,領着南宮英、韋伯、十名辯士、十名商賈以及位書畫大師向比賽場走去。
下鴨神社,位於賀茂川與高野川合流前的森林中的三角地帶,原名爲";賀茂御祖神";。都貴族的很多活動,比如一月四日的";蹴鞠";、五月三日地";流蹢馬";(指在馬上射箭,以及五月十五日的葵祭都在此進行。因此此次中日雙方的賭鬥也安排在這裡。
一行人在林間小徑中走着,小徑兩旁是參天古樹,又高又密,給人一種莊重幽深的感覺。林間瀰漫着難以言喻的樹香,更使神社之行增添了一層神秘的氛。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衆人眼前豁然開朗,現出大片紅磚綠瓦、高大巍峨地宮殿來。
整個下鴨神社跟中土的四合院一樣,分爲正堂和東西廂房,中間是極爲寬敞的大院,院子中間搭着一個兩丈見方的高臺。高臺正中擺着一張矮几,矮几上放着厚厚的棋盤和黑白兩色玉石棋子。矮几邊卻排開五把太師椅,大概是裁判所坐的地主。
高臺邊立着一塊大大的木牌,上鋪白紙,畫好了一道道格子,似乎爲講棋所用的道具。
臺下鴉雀無聲地坐着上千的觀衆,一個個面色紅潤,神態沉穩,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物。足利義滿和木谷虛等人已在觀衆席的前排就座。
葉昊天帶來的數十人被安排在距離高臺不遠的一個小小的角落裡,中間一排櫻花將他們和倭國觀衆分隔開來。
主持比試的是臉上始終笑眯眯的龜山先生。
待得葉昊天等人坐定,沒過多久,龜山便宣佈裁判入場。
上場的裁判爲二僧二俗,天皇陛下沒有來,來得是身着黃袍的太子殿下。二僧除了葉
昊天剛剛見過的匡玄張老之外,還有一位年約六旬形容枯槁的老僧,據說是金池寺地
神光長老。另外兩人身着奇裝異服,自然是來自新羅和爪哇的使節。
接着鬼山高聲叫道:“請參加比試的棋手入場。”
話音未歇。葉昊天率先站起身,一步步緩緩走上臺去。
站在臺上,他首先對着現場的觀衆躬身一禮,然後微微一笑道:“難得有這次跟貴國高手切磋學習的機會,在下很是高興。比賽的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情。這份友情源遠流長,值得進一步發揚光大。”
臺上的匡玄長老微微點頭,新羅和爪哇的使者更是連聲叫好。就連臺下坐着的足利義滿也覺得這話說得恰到好處。
木谷虛以爲對方先自怯了,當下一步跳走上臺去。說到:“勝負第一,友誼第二。這是一場兩國之間的對決,事關兩國國威,你我不必客氣,盡力而爲吧。”
這時耳聽鬼山先生介紹道:“代表我國出戰的是棋風彪悍,算路精深的木谷虛。
木谷先生極善白刃格鬥,出道以來千戰盡得一負,號稱日本三百年來圍棋第一人也。”
臺下衆人紛紛叫好。現場氣氛十分熱烈,顯然衆人對本國棋手極具信心,木谷虛定然是倭國棋壇久負盛名的人物。
衆人鼓譟聲稍歇,龜山先生接着說:“代表中土出戰的是出道未久,官居三品的
聖棋士,號稱‘棋儒’的大國手田天。田專使棋局不多,僅在草堂棋社五戰全勝。認
識他的人更少,鄙人也是昨日晚間才聽說的。”
衆人聽了都驚異地看了葉昊天一眼,現場的氣氛反而更加激烈了起來。
明使一方人數太少,氣勢完全被對方壓住了。只有韋伯大聲叫着:“中土必勝!專使必贏!”惹得在坐倭人紛紛側目以對,冷眼相向。
膽小的商賈只能不聲不響靜靜地看着,他們並不知道田天的棋術如何,心中禁不住
一個勁地盤算若是己方輸了可怎麼收場。
龜山先生的介紹還沒有完。停了片刻又道:“爲了使大家更好地理解這場圍棋史上十分罕見的龍爭虎鬥,我們請來寂光寺的安井長老以及井上家的幻庵掌門,由他們來給
大家講棋。”
衆人都報以熱烈地掌聲。
臺上二人已經對施一禮後依次坐定,由木谷虛猜先,結果執白先行。
葉昊天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木谷虛,但見她年約四十,身材短小。兩眼若開若閉,微
一睜眼便炯炯有神,一臉精悍之氣,澄氣凝神,態度非常嚴肅。
木谷虛伸手從棋罐裡取出第一枚白子,打在棋盤右上角的小目之上,對局開始。
葉昊天看也不看,隨手在左上角的星位落了一子。
此後雙方便有如劍客拔劍出鞘,一子落下,便如一劍刺出。
佈局剛剛開始,木谷虛便橫衝直撞,四處挑釁。
葉昊天不爲所動,彷彿謙謙君子,禮讓再三。
兩人都落子飛快,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下了六十手。
旁觀者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多數人認爲白方佔優。
講棋的幻庵掌門面露興奮之色:“佈局以勢爲重,木谷先生棋勢
極厚,後半盤好下!”
安井長老卻有些憂慮地道:“黑椹巳佔三角一邊,形成實地,並不吃虧。而白棋雖然厚勢,還有不少漏洞,這盤棋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隨後又下三十手,局勢漸漸明朗,葉昊天的實地巳徑有八十目。而木谷虛的圍空只一兩子便要完成,一旦完成,實地將達百目之上。
足利義滿和龜山先生笑容滿面,皆以爲白棋佔盡上風。
此時地木谷虛不由得面現得意之色,顯然認爲自己的棋好下。再看葉昊天,卻見他依然神態如常、鎮定自若,彷彿對自己的落後視而不見一般。
此時清風徐來,涼快非常,觀棋的倭人但覺勝利在望,無不心中爽快之極。
第九十二手,葉昊天在對方中腹空中投入一子。此子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無根無據,孤苦伶仃。
木谷虛面露喜色,順手在黑子旁邊不遠處落下一子,似乎覺得等這一手等了很久了。
接下來葉昊天忽出妙手。第九十四手如鬼斧神工,在白棋陣內施出一招小飛的妙手。頓使木谷虛爲之一呆。白不能不應,如不應則黑便可能在白棋大本營內活出一塊,白棋如何受得了。白棋不得不當頭封了一子。然後黑九十六象步飛出,跨過封頭之子在白棋中央輕飄飄的一點。這一手更是非凡之妙着,既瞄着黑棋的斷點,又環節了黑棋孤子地壓力,從此後可以放心施爲,活棋的希望極大。講棋的幻庵掌門面色大變,心情沉重地說道:“古今無類之妙手!”
旁觀的倭人都明白。木谷虛要麻煩了。
白第九十七手非補不可,不然白棋頓成崩潰之勢。
如此,葉昊天便搶到了先手,第九十八手毅然斷開白棋大龍。
木谷虛一見,不由得面色大變,頓時驚惶失措手忙腳亂起來,瞪大了眼睛陷入長考。
這一思考就是兩個時辰。木谷虛寂然不動。整個人彷彿化作泥塑木雕一般,縱然是天打雷劈,兩耳長出青苔,雙足爬滿藤蘿,恐怕也不會移動分毫。
葉昊天擡頭看着天上的流雲。心中想起天界的經歷,不覺有種人生如夢的感覺。想想真神率領的千萬大軍正勢不可擋、縱橫宇內,怎不讓人心中惴惴、彷徨不安。要不是衆仙需要九天坤鼎的救護,他現在已經進入至尊寶鼎中進行修煉了。他究竟能否在有限的時間內將功力提升到神仙榜百名之內,從而爲剷除真神盡一份心力呢?
神教的勢力極其龐大,此刻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的星球之上。中土充斥着大量的妖人,作爲中土的近鄰。倭國有沒有妖人?
想到這裡,他悄悄地從心底詢問九品蓮臺:“阿蓮,請給察看一下在座倭人的心性如何。”
不久九品蓮臺傳來驚人的消息:“主人,在座諸人九成已染魔行,整個下鴨神社魔氣很重,似乎就是神教的一個據點!魔氣最重之處位於神社大殿之內,不知道殿內有些什麼東西。”
九品蓮臺的話音剛落,通靈寶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主人,殿中有件魔器,好象是一件彎彎的玉器,能夠使進入神社之人不知不覺沾染魔行!”
然後是龜鏡破鑼般的聲音:“哎呀呀,不得了了!此處妖氣甚重,定然有功力極高的魔頭隱身其間,必須千萬小心!”
葉昊天聽得大吃一驚,急忙快步走下臺來,對着蘭兒附耳交代了幾句,同時將監天神尺悄悄放入她的袖中。
不一會兒,蘭兒領着衆人離開了下鴨神社。
留在現場觀戰的中方人士只剩南宮英一人,再有就是臺上的匡玄大師了。
此時木谷虛好不容易落了一子。他決定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管自己
被分斷的兩塊棋的死活,憑藉厚勢強行將打入的黑子硬生生吃掉。
然而打入的子雖然只有三五顆,可是生命力卻是極強,絕不那麼容易被吃掉的。
這時葉昊天的棋風也驟然變了,從原來的謙謙君子變爲武道強人,以強對強,寸步不讓。
木谷虛強攻五六着不見效果之後,自己便陷入了步步皆辛苦的窘境。
天色漸漸晚了。晚風吹拂,院中的櫻花簌簌墜落。
木谷虛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隨櫻花一起落下。
又下了十餘手,龜山先生過來詢問要不要暫時封盤,以便明日再下。
葉昊天不置可否。
木谷虛沉吟片刻擺擺手道:“我自出道以來,從沒有封盤再續的經歷,向來是當天解決問題。掌燈,待我二人挑燈夜戰!”
然而越到後來葉昊天的下法越凌厲,一招狠似一招,步步緊逼,殺機不斷。
木谷虛只能極力抵擋,招招苦心,左支右拙,險象環生。
等到蘭兒孤身重返下鴨神社的時候,棋局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由於局面落後,木谷虛極意求變,負隅頑抗。既要吃打入的黑棋,又要保自己被斷開的白子;既想破上邊黑地,又想拓寬自己的疆域。實在是心力憔悴,形神俱困。
評棋的安井長老呆呆的看着大棋盤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口裡喃喃自語:“此人竟然達到了棋藝最上品‘入神’的境界,領悟了陰陽消長之理,天地變化之道,神龍見首不見尾,變化無端,可爲繞指柔,可爲百練鋼,試問天下誰能當之?”
葉昊天眼見木谷虛臉色慘白、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中感到有些不忍。擡頭看着天上那輪淡淡的月亮,已經偏往西天,這時恰有一隻夜鳥飛過,啞啞的叫了兩聲,此情此景,葉昊天忽然想起一首唐詩來,“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想來此刻對方的心中應該也是無比惆悵吧。
兩百手後,木谷虛細算目數,即使被分開的兩塊棋都能活,盤面還有十目以上的差距,而黑棋全盤厚實,再無毛病可挑,自己實已無爭勝餘地!他擡眼看了看足利義滿,但見大將軍一臉失望之色,頓覺心痛難忍、如萬箭鑽心一般。
此時的木谷虛似乎已用盡了渾身力氣,有一種燈盡油枯、萬念俱灰的感覺,胸中不由得氣血翻涌,說不出的難受。他伸出顫抖的手,在棋罐蓋上取了幾顆白子放在棋盤上,表示認輸,剛點了點頭還不曾說聲”完了”,就猛覺胸中一股熱潮直衝咽喉,喉嚨一陣腥甜,來不及用手去掩,鮮血已經噴了出來,只濺得黑白分明的棋盤上殷紅片片。
圍觀者頓時一陣大亂,龜山先生連忙上前將其扶了下去。
足利義滿恨恨的道:“今日我方告敗,明日午時三刻比試武道!希望田專使還是這樣神勇!”說完轉身走了。